「科技想要什么」

第51章 无限博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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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回想凯文·凯利在本书篇首提出的困惑:“科技想要什么?”

一方面,我们已经被科技所包围,我们感受到科技无处不在、威力巨大,享有科技带来的种种舒适、便捷、惬意,惊叹于科技的伟大与神奇;另一方面,似乎科技的脾气又桀骜不驯、难以驾驭,生态、环境、恐怖的力量,无一不与科技相关联。

作为自然的第七王国,科技已经深深嵌入到植物界、生物界,嵌入到了日常生活中,并获得了完全自主的能力。它要把人类带向何方?科技的尽头是什么?

在凯文·凯利看来,科技的价值并非仅仅是其蕴涵的“功能”,也就是说,并非仅仅是工具那么简单。

作为一种具备生命特征的、活的新生的有机体,“科技为我们提供机会去发现自己,更重要的是预测未来的自己”。

将每个人的天赋发挥到淋漓尽致,让每个人拥有施展才华的舞台,长期的社会实践创造了一种“偶像生活”,比如去百老汇唱歌、参加奥运会、夺得诺贝尔奖,这种“大众文化错误地聚焦于那些能够证明自己的明星角色,认为他们就是成功的标杆。事实上,这种上等地位和明星身份可能是我们的囚牢,是他人的成功之路给我们套上的紧箍咒”。

科技的真正价值在于,“提高人造物品的多样性,增加科学方法和产生选择的技巧,进化的目标是维持可能性博弈继续”。

凯文·凯利指出,科技令人困惑的两面性,并非科技在未来完全消弭。但作者更深刻地指出,痴迷于科技趋利避害,其实是“有限博弈”的思维桎梏。“进化、生命、思维和技术元素都是无限博弈”,目标是保持游戏持续下去,不断进行连续的自我塑造。

使用如此大量的篇幅、浩繁的考证、穿越时空的思考和恣意挥洒的文笔,凯文·凯利最后指出这样一幅图景:“科技正在将所有生物的思维缝合在一起”。正是技术元素与生命界这种彼此交织、缠绕、融合、嵌入的历程,让人们领受技术元素激昂的创造活力的同时,超越对与错、好与坏、善与恶的二分对垒,倾听科技生命的空谷回声。

科技,想要拥抱生命,创造新的奇迹。

科技需要我们,但是,它要为我们提供什么?从它的长期发展中我们能得到什么收获?

当亨利·戴维·梭罗在瓦尔登湖隐居时,一些工程师沿着通过其居所的铁路搭建长距离电报线,他去探视这些工程师时,不禁自问,人类是否有足够重要的手段确保他们的巨大努力不付诸东流。

温德尔·贝里在家族经营的肯塔基农场里观察诸如蒸汽发动机这样的技术怎样替代农民的人力劳动,对机器是否具有值得人类学习之处感到迷惑:“19世纪的人认为机器是精神力量,将为人类带来福利。蒸汽发动机怎能造福于人类呢?”

这是一个不易回答的问题。技术元素的确是在改造人类,可是蒸汽发动机这种复杂技术会像人类自身那样改善我们的生活吗?是否有任何地方存在任何人类思想的物质化成果能够为人们创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对上述问题,温德尔·贝里可能认同的一个答案是,法律这种技术有利于人类进步。法律体系督促人们保持责任感,推动他们追求公正,约束不可取的冲动行为,培养诚信意识,等等。烦琐的法律体系巩固了西方社会的基础,与软件有相似之处。它是一组复杂的条款,写在纸上而不是电脑上,工作速度慢,计算的对象是公正与秩序(理想状态下)。所以,这里有一项技术对我们有益——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使我们更加美好。我们不会因外力驱使而改善生活,但是可以接受外力产生的机会。

我认为贝里无法对技术元素的馈赠心存感激的原因是他的科技观太狭窄了。他受困于冰冷的、硬邦邦的无亲和力物品,例如蒸汽发动机、化学品和五金器具,这些物品将来会发展为更加成熟的事物,现阶段也许是它们唯一不成熟的阶段。从更广泛的视角看,蒸汽发动机只是整体的极小部分,科技领域中那些具有生命亲和力的形式的确能够给我们创造进步的机会。

科技如何提升个人?只有通过为所有人提供机会,使他或她得以充分施展其与生俱来的独特天赋的机会,接触新理念和新思维的机会,选择父母不曾选择的道路的机会,自己创造新事物的机会。

我将是第一个作如下补充的人:这些机会本身——不置于任何背景下——不足以给人类带来幸福,更不用说进步。机会在受到价值观引导时最具效力。温德尔·贝里似乎在说,如果某人具有精神价值观,不需要科技也能获得幸福。换句话说,他提出疑问,科技的确是人类进步绝对必需的吗?

我相信技术元素和文明都植根于相同的自引式宏观趋势,所以我认为这个问题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是:文明是人类进步必需的吗?

在追溯技术元素的完整历程后,我要说,绝对是的。技术元素是人类进步必需的。不然的话,我们如何发展?某个特定人群也许会在寺院小房间里找到受约束的选择,或者在池塘边隐居者的小屋里看到机会,或者从云游高僧去粗取精的视野中发现理想的进步之路。但是历史上大多数时期的大多数人认为发达文明积累起来的机会将会改善他们的境遇。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们要发展文明和科技,为什么我们要拥有工具。它们提供选择,包括追求美好未来的选择。

没有价值观引导的选择不会带来多少收益,这没错,可是缺乏选择的价值观同样收获甚少。我们需要技术元素产生的完整选择范围,以释放自身的最大潜能。

科技为我们个人提供机会去发现自己,更重要的是,预测未来的自己。每个人一生中会拥有独一无二的特性组合,包括待开发能力、手工技能、逐渐成熟的洞察力和潜在经验,这些是其他人不具备的。即使是双胞胎——DNA相同,生活经历也不会相同。当人们将自己的各种天赋发挥出最大效力时,就会获得成功,因为没有人可以做他们能做的。完全依靠自己特有的技能生活的人是无法仿效的,所以我们珍视他们。所谓施展才华,不是指每个人都去百老汇唱歌,或者在奥运会上拼搏,或者夺得诺贝尔奖。这些引人注目的角色只是三种成为明星的传统方式,并且这些特定机会是有限的。大众文化错误地聚焦于那些能够证明自己的明星角色,认为他们就是成功的标杆。事实上,这种上等地位和明星身份可能是我们的囚牢,是他人的成功之路给我们套上的紧箍咒。

理论上,我们每个人都会找到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成功角色。我们可以把这些获得成就的机会称为“科技”,虽然通常我们不会这样理解机会。振动弦技术释放(或者说创造)了小提琴演奏大师的潜能。几个世纪以来油画和画布技术释放了画家的天赋。胶卷技术创造了电影天才。文字、立法和数学这样的软技术都会扩展我们创造和自我提升的潜力。这样,在生活中,当我们发明和创造也许会被他人借鉴的新事物时,作为朋友、家人、氏族成员、国家成员和社会的一分子,我们对于激发所有人的才华并使之最优化将产生直接影响。这里所说的最优化,指的不是成为名人,而是使自己的贡献无人可及。

然而,如果我们不能为其他人增加机会,就会削弱他们的优势,这是不可原谅的。因此,为他人扩大创造力范围是一种责任。我们通过扩展技术元素的可能性——方法是开发更多技术和更具亲和力的表现形式——来增加其他人的机会。

如果历史上最好的大教堂建筑师现在才出生,而不是在1000年前,他仍会建造一些可以彰显其辉煌成就的大教堂。十四行诗仍然有写作者,诗人的手稿仍然有人进行诠释。可是,你能够想象吗,如果巴赫比弗兰德人发明拨弦古钢琴早1000年出生,世界将多么平淡乏味?如果莫扎特在钢琴和交响乐出现之前就已去世,世界又会怎样?如果文森特·凡·高降临世间5000年后我们才发明廉价油画技术,那么我们的集体想象力将会是多么苍白?如果在希区柯克和查理·卓别林尚未成年时,爱迪生、格林和迪克森没有研制出电影技术,现代世界会是怎样?

有多少巴赫和凡·高这样级别的天才在获得必要的技术以便为他们天赋的成长提供土壤之前死去?有多少逝者生前不曾遇到可以让他们施展才华的技术机会?我有3个孩子,尽管提供了大量机会,但是他们的最大潜力也许还未能释放出来,因为适合他们天分的理想技术还有待发明。有一位现今还在世的天才,我们这个时代的莎士比亚,社会永远无法拥有她的杰作,因为在能够体现她的卓越之处的技术——全面板虚拟现实技术、虫洞结构理论、心电感应和万能笔——出现之前,她就来到人世了。没有这些人造机会,她的才华受到损害,而从广义上说,我们所有人都因此受损。

历史上大部分时期,每个人的天赋、技能、洞察力和经验构成的独有特性组合没有用武之地。面包师的后代还是面包师。科技扩展了宇宙的机会,也为人们找到发挥个性的场所增加了机会。因此我们负有道德义务去开发更多的最优技术。我们提高科技的多样性和影响范围,不仅为我们自己、为其他生物增加机会,同时也是为了未来所有的生物后代在技术元素长期提高复杂性、增加美感时能够抓住机会。

提供更多机会的世界能够养育更多人口,而人口的增加又会产生更多机会。这是自引式发展的古怪循环,导致子代总是比父母优秀。我们手中的每一种工具都会为文明(所有活跃的文明)带来新的解读事物的方法、新的生活观和新的选择。每一种运用于实践的理念(科技)都会扩展我们的生命力所达到的范围。轮子这一简单发明引出了上百种如何使用它的新创意,衍生出马车、陶器转盘、转经轮和齿轮。这些发明又赋予数百万有创造力的人灵感和工具,使他们产生更多的创意。很多人沿着这条道路、借助这些工具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这就是技术元素的职责。它是物资、知识、实践、传统文化和选择的积累,使得个人能够创建和参与创建更多的理念。文明,从8000年前最早的河谷定居点一步步走来。我们可以认为它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长期以来为下一代积累了可能性和机会。今天从事零售工作的普通中产阶级民众,他们的选择远远多于古代的国王,就像古代国王比在他之前的自谋生路的游牧民有更多选择一样。

我们能够积累机会的原因是,宇宙本身处于相似的扩展状态。就我们目前所知道的而言,宇宙从无差异点开始,逐渐展开为具体的形态,我们称之为物质和现实。数十亿年间,宇宙过程创造出元素,元素孕育分子,分子组合成银河系,每一步都拓宽了可能事物的范围。

物质化的宇宙从虚无到丰富的旅程可以被视为自由、选择和明显机会的扩展过程。在起点处,没有选择,没有自由意志,除了虚无,还是虚无。从大爆炸开始,物质和能量的可能构成方式增多,最终,生命的产生为可以实现的行为提供了更多的自由。随着想象力思维的出现,甚至于可能的可能性也增加了。几乎可以认为宇宙就像是一个自我组合的选择。

总体而言,科技的长期趋势是提高人造物品的多样性、增加科学方法和产生选择的技巧。进化的目标是维持可能性博弈继续。

本书以请教如何在技术元素中引导自己的选择——至少是如何理解这个问题——开始。我需要更宏观的视野帮助我选择技术,这样的技术要帮助我在获得更多福利的同时减少需求。我真正在寻找的是协调技术元素的利己本性(希望不断壮大自己)和它的慷慨本性(希望帮助我们深入了解自己)的方法。我通过技术元素的眼睛观察世界,学会欣赏它所具有的难以置信的利己自主性程度。与我最初的疑虑相比,它的内部动力更加强大,方向更加深远。同时,从技术元素的视角看世界使我对它改革性的积极力量又添一分钦佩。是的,科技正在获取它的自主性,它将逐渐实现自身目标的最大化,而这个目标包括使我们的机会最大化,这是最重要的结果。

我的结论是,科技两张面孔的协调难题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技术元素存在(如果人类存在它就会存在),那么它的馈赠和需求之间的紧张关系将继续困扰我们。未来3000年,当人人最终都拥有自己的喷射包和飞行车时,我们仍将与技术元素自身的扩展和我们的扩展之间的固有矛盾斗争。这种持久的对立是科技的另一个方面,我们必须接受。

作为现实问题,我学会了确定自己所需技术的最小数量,同时这个数量将为我和他人带来最多的选择。控制论专家海因茨·冯·福尔斯特(HeinzvonFoerster)将自己的研究方法称为“伦理原则”,他这样描述这一原则:“始终努力增加选择的数量。”我们可以使用技术为他人增加选择,方法是鼓励科学研究、创新和教育,提高读写能力,促进多元主义。从我自己的经验看,这个原则从未失效:在任何博弈中它都会增加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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