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丹药少了三四个时辰，多了十天半个月甚至几年的都有，姬云凛曾在天界太上老君座下当过侍仙，炼丹需要强大的灵气和内力更需要能操弄三味真火的灵核，他一个木系灵核自然无法操控三味真火，炼丹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他有时间准备好一些事情的借口。

“灵霄，我只希望这短短八十一天你能安安稳稳的度过。”

姬云凛神色暗淡，每每回忆起往事他总是这番自责不已的神态，就连太白站在他身后都未曾发觉。

瞧着姬云凛紧皱着眉头，太白不用想也看得明白，“怎么？又再想以前的事情？”

姬云凛听到背后声音陡然心惊，稳了心绪，淡定问道：“不，我在想此番九星杀神会不会与封魔印有关？”

太白忽然蹙眉，这个问题他也并非没有想过，“无法知晓，不过我到更加觉得，此番历劫从前的事她很有可能会想起来不少。”

姬云凛心中猛然一震。

想起来那些生生死死，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无非是添了憎恨，多了哀愁，生了怨念。

看见姬云凛低眉轻叹，太白又道：“到了人间，她的法力和灵气全都会被封印，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轻易冲破这封印，否则将会反噬，我会在天界用魂天眼看着你们，若是有难我会下界助你。”

“下凡历练，可是与凡人无异？”

“不错，天界仙君下凡无论是历劫还是受罚历经生死轮回都必须得经过冥界，至于你，倒是不必记名于生死簿，可她确必须得去冥府走上一遭，冥王焚生会帮你们去往人界。”

焚生，冥界之主，姬云凛在五万年前与他有过些渊源，此人生性古怪，尤其酷爱收集死人头颅，相貌丑陋，头脑死板，脸部残缺的他都不要，只喜欢长相俊美，面相聪颖的。

当年若不是为了......

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去见这么一个人，不对，一个鬼。

姬云凛回忆着从前的事，想起焚生那惨白僵硬的面孔他就忍不住蹙眉。

“既然如此，我陪天主走一趟便是。”

太白撵着胡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忙从手中变出一枚泛着淡淡红光的灵核。

“拿着。”

姬云凛也不多问，伸手就要接过，不料那灵核乃汇天地之火的灵核，他一个万年木系根本近不得身。

太白也不知是否故意为之，嘴角略微上扬，又着急解释生怕姬云凛面上难堪：“我险些忘了，你是木系灵核，罢了，我封了这三味真火的灵力，你便收下吧，一来我担心天主看穿你的身份，二来若是下界后遇上了他界火系灵核你也好有法子应对。”

说罢，掌心用灵力浮现出一张手掌大的网慢慢罩在了火系灵核周围，姬云凛这才将这灵核收下。

可六界之内，天界之上，能汇集三味真火的仙君唯有太上老君，太白方才刻意让他伸手接过，无非是让他谨记从前的教训。

太白道“此次下界，万般珍重，天主万不可再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

绝不会。

姬云凛袖中拳头默默握紧，从前他为了一己之念毁了天界毁了灵宵，如今他又一次陪她历劫，这次绝不可以再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

天界之南有一座几十丈高的玉石门楼，矗立在云海之上，朴素无华，恢宏大气。

门楼的匾额上原本写着“南天门”这三个大字，直到灵霄成了天主之后，她每每看见这三个字都觉得太过直白，一番思索取了无数个名字，可到头来还是个空匾额。空匾额就空匾额吧，这样看着总还算大气。

灵宵此时坐在门口下抬眼望着，心下里这样想着，浑然不在意自己即将历劫的事。

不过想来，她活了十几万年，什么没见过，即便九星杀神真的要了她的命，她也不会多舍不得，反正早就活够了，死就死了吧，只要不要太痛苦就好。

“小仙见过天主。”

姬云凛早已在南天门附近等候，直到看见灵宵才走了过来，五万年，他等了这个女子五万年，如今她回来了，可他自己却不知为何又想退缩，或许从前的他总是给她带来了无数灾难，让她失去了许多，五万年后面对这个没有从前记忆的人，他是真的想珍惜。

灵霄知道是他，二话不说就要拉着他下界，“来啦？走吧。”

看着那从前熟悉的动作，还有那熟悉的背影，姬云凛的眼眶不知何时有些红润，灵霄拽了几次身后的人，可他就是挪不动步子，回眸一看，这老头竟然哭了！

灵霄顿时有些无语，她还没有嫌弃他一把老骨头，这倒好，一个老头竟还嫌弃她了？！

“那个……老君，嗯……你是不是不愿意……”

灵霄话还没说完，姬云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湿润的眼睛忽然一沉，轻声道“不，小仙能够跟随天主下界，心甘情愿，方才只是觉得……天主过了五万年才重归天界，现下又要历经九星杀神，小仙有些不忍。”

灵霄哭笑不得，没想到五万年不见，这太上老君何时变得如此感性，还真有点……有点膈应。

“哎呀，好啦，本尊答应你，这次九星杀神你我定会安然无恙，一切顺利，你就不要担心了，再说了太白和青羊不会放任我不管的。”

“嗯。”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

灵霄心中无语，明明要历劫的是她，怎么反倒要安慰一个跟着自己的老头？！造孽啊。

冥界乃六界的鬼界，此地与人间几乎是相同的，唯有的不同那就是鬼界没有白日，而且生活在鬼界的“人”不是身体残缺就是全身湿寒的，有腿的用腿走，没腿的靠着冥界独有的阴气漂着走，而这种“人”也就是六界俗称的鬼。

冥界虽然比不上其余五界的地阔物博，但总的来说也算得上应有尽有，街市横七竖八，没有人间的错落有致，散落在街上的鬼也是七倒八歪，没有人间的像模像样。

所谓七倒八歪就是行尸走肉，不是活着的时候被剜了双眼就是少了个胳膊少了个腿，更有甚者，一副无头躯体漫无目的地走着碰着。

灵霄几万年没有来过鬼界，看见一个身着囚衣满身干黑血渍的男尸一直对着堵墙撞，她好心把他拉回主街，谁料那男尸还甩脸子，不对，甩腿跺脚甚是不悦，像是灵霄无意间戳了他的自尊似的。

灵霄愣愣看着那背影，无奈叉腰冷笑“呵，你都成刀下亡魂了还这么有脾性，切，真是好赖不分！”

姬云凛跟在她身后步履蹒跚，望着那生龙活虎的女子心中百般滋味，既是高兴灵霄又如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亦感慨她从不曾改她的慈善。

“老君，你好歹是个神仙，能不能快那么一小步啊。”

姬云凛微微一愣，话说回来，他虽然也活了十几万年，可也没到步履蹒跚，缓步慢行的地步，怎么顶着太上老君的躯体每走一步都觉得疲累呢。

“天主，这冥界地寒，小仙确实体力不支，但小仙定尽量跟着天主的脚步。”

姬云凛忙说服灵霄莫要嫌弃他，即便他清楚灵霄是不会抛下他的。

“唉，算了！谁让你这么老呢。”

灵霄沉声轻叹，缓步走在姬云凛身侧，一手搀扶着他，一边放慢了脚步。

走着走着，满街头房檐下的鬼火忽然全部被一阵阴风熄灭，街上原本悠然自得说笑吵闹的鬼竟一转眼纷纷往街边的屋内跑。

不，准确的说是逃窜。

撞墙的无头鬼，因看不见路却听见周围突然而起的纷扰也猜到了十之八九，不管眼前是墙还是路，跨着步子就往前跑。

而就在下一瞬，头顶一道白光缓缓照耀在灵霄脚下，随着白光越发强烈，那原本黑漆漆地地竟像是被明火烧着一般冒烟。

“不好！是光！”

姬云凛很快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冥界是人界的对立面，也就是没有光的世界，若眼下这光出现在冥界，只有一个可能。

冥界与人界交融了！

灵霄身为天主即便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依旧不愿相信眼下看到的。

她伸手感触光的温度，不过这小小一个动作，她的所有猜想全部被证实，而眼下她根本来不及去想自己来到冥界的目的。

恐惧，慌乱，一时间所有的担忧与胆怯都充斥着她方才安逸的心，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街市，想要确认是否只有这一处出现了光，可远远看去她的眼睛只停留在了冥王殿的方向。

她正要迈步，可横在她脚下的那一束光就像是这五万年的一个巨大沟壑，只要她迈过去，她所要面对的很有可能是她这五万年所埋下的罪孽。

但她是天主，如何能见六界错乱而不顾，如何能见冥界将亡而视若无睹，担负着天主之责，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跨了过去。

看着灵霄扯着嗓子喊着，“老君！我在冥王殿等你！”

姬云凛竟露出了一丝失而复得的温情笑意。

灵霄的背影他看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那样的无畏，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与她相差万里，可他依旧愿意跟在她身后，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存在，他都心甘情愿。

姬云凛对着那背影轻声回道：“好，我就来。”

六界分为天界、人界、冥界、妖界、魔界还有已经灭绝但尚存领土的魅灵一族，在这六界之中除了本质意义上的人，还有妖和魅灵两个种族的存在，妖可修成人身，若得仙人指引方可修成仙体，但魅灵不同，魅灵者生来就怀有木系灵核，这亦是六界中唯一不用修行就可以长命百岁的种族。

修仙人，无论是何种族都会被分为道士、下仙、上仙，还有尊位与神位，现如今的六界之主灵霄正是六界唯一的神位，而冥界之主焚生与妖界至尊仇鳌都是尊位，他们亦是仅次于灵霄的两位王者。

焚生身处冥界，自几万年前就是灵霄的得力干将，他手中掌握着六界众生的生死还有死后魂灵的去向，灵霄此番下凡历练自是要遵守天条经过他的生死簿，隐去神体成为普通凡人，这也是几十万年前就定下的规矩，无论是谁都不会改变，也没有想过改变。

焚生的殿宇坐落在冥界一个血泉之下，黑雾笼罩，血气弥漫，脚下通往宫殿大门的路皆是成千上万个骷髅头搭成。

几万年未曾踏入此地，脚下已经有些粉碎的头颅残碎随着潮湿的鞋底，一层层粘在灵霄的鞋底，即便早已干枯没有恶臭的血腥味，灵霄还是无奈紧皱着眉头。

眼下她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冥界出现光，此事绝对非同小可，若是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不是两界交错这么简单。

冥界很有可能会不复存在！

冥王殿乃巨石而成，门外把守的是几个被注入焚生灵力的干尸兵，灵霄不愿与他们多费口舌，正欲想封了他们的灵力，谁料他们竟下跪行礼，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灵霄大袖一挥，王者姿态尽显，实则是用她的灵力为面前冥王殿的大门上了一道避光的结界，更是告诉殿内的焚生她的到来。

即便她心知焚生已经知晓。

“冥王呢？”

其中一个个高的干尸兵似是等得心急，忙拱手回道：“秉天主，我们已在此恭候多时，就等天主您来救我们殿下啊。”

“救？何谈用本尊去救他？”

那两个干尸兵两两相望皆是一声叹息。

灵霄只觉得浪费时间，忙摆手作罢，她自己亲自去问便是。

腾起飞跃，挥袖甩开殿门，一阵浓厚的酒臭扑面而来。

殿内一切照旧，似是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墙上千姿百态的人面皮相，有的似是癫狂、有的似是无奈，有的似是惊吓，还有的似是心甘情愿，成百个不同情绪的皮相个个狰狞地错落在四周，那都是曾经鲜活的人脸。

灵霄虽然多年未看见，打眼瞧去还是忍不住默默心颤。

“焚生！”

殿内没有一丝光亮，这让灵霄的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因为鬼火是冥界存在的根源，若是没有鬼火冥王轻则灵力尽失，重则飞灰湮灭。

灵霄担忧更浓，她迟迟驻足，命令般的呼喊着焚生。

“焚生！本尊到此，为何不出来接见！”

“焚生！”

这诺大的宫殿实则是一个无底的石洞，伴随着灵霄一次次的呼喊，远处缓缓走来的一个高大赤红色身影总算让灵霄放下了心。

“焚生，你为何不回应本尊，你知道本尊有多担心吗？”

未见焚生，只凭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灵霄就已经身份确信此人就是冥王焚生。

墨发血袍怯鬼肠，青瞳一声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