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只是小睡了一会就被噩梦惊醒，她紧捏着胸前的玉佩，惊魂未定地回忆着梦中所见，后背浸满了冷汗。

这样一惊醒之后就很难睡着，她干脆披衣起身。候在门外的人一见门内有动静，立马敲响了房门。

“杜小姐，册子已经誊抄好了。”

开门见管家规规矩矩地在门外捧着册子，杜若不由道，“管家还未休息？”

管家笑道，“小的从来都是今日事今日毕，若事情不做完，小的寝食难安。说好了誊抄完毕给小姐送过来的，那今儿势必要把这事儿给了了才心安。”

“是个好习惯。”杜若接过册子，又接着说，“也是个臭毛病。”

管家仍是笑，“可不是么，可王爷就是这样要求的，这些年养成了这习惯之后，也难改了。”

听管家提起司马燚，杜若不由垂眸，似盯着手中的册子漫不经心，却又问得无比认真，“怎么？你家主子还管这些？”

“可不是么？王爷对进府的下人都有要求，也就当初那个伺候小姐的丫头是个特例，都没学过什么规矩就进了府，说是从前就是丞相府上学过规矩的，不必再学。”

管家叹了口气，“哎，可谁能想到那丫头竟会是个西垚探子呢？话说那丫头被带走时还死活不认，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人家京卫营的名单上可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呢，那都是被抓住的西垚探子供出来的名单，没可能人家就咬着她一个小丫头诬陷。”

杜若这是头一回听人说起丁香被抓的细节，司马燚只告诉她丁香是西垚探子，其余的细节他不愿多费口舌。在那位爷眼里，丁香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奴婢，根本不值得他多给一个眼神。

可杜若始终觉得，无论丁香是什么身份，丁香对她都是尽心尽意的。而杜若对丁香也一直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然西垚余孽对于北原司马皇族而言，那绝对是眼中钉肉中刺，想要让他们轻易放过丁香这种被四处安插的西垚探子自然是不能。

杜若不好开口求情让司马燚为难，只盼着丁香从前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毕竟不少西垚余众很多都是被蛊惑或者被控制，想来陛下也不至于要了所有人的性命。只要人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管家觉得丁香那丫头像是西垚密探么？”杜若反问。

管家想了想说，“其实那丫头刚入府是确实有些不对劲，博大人的人好几次都见着那丫头在临渊阁附近鬼鬼祟祟的。可后来被苏副总管抓去教训受了伤之后，那丫头好像就彻底安分了，行为也一直如常，瞧不出什么。听说伤了脑袋？约莫是把从前都忘了。”

杜若点头，“丁香确实头部受了伤并且损伤了记忆，无论她从前是什么人，她现在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所以她也不可能为西垚余孽而出卖睿阳王府，更不可能作出背叛我的事情。”

“杜小姐言之有理，可是那些京卫营的人却并不会因此而放过那丫头，毕竟她是西垚旧人的出身，而且她从前做过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如今她失忆是当真还是假装，我们也无从判断。”

管家继续说，“所以杜小姐可千万别生出心思，想要为那丫头开脱。小的知道杜小姐念着与那丫头的主仆之情，可西垚乃是陛下的大忌，杜小姐还是不要去碰这个禁忌。”

杜若并非不懂这些，虽说心底很想将丁香救出来，但她绝不会胡来，孰重孰轻她还是明白的，绝不会因此而连累睿阳王府。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慢慢谋划，绝不能任性胡来。所以杜若也只是把此事默默地放在心底，不曾急切地提上日程。

眼下最急切的，就是大公主的病。只要找到了药，大公主就能转危为安，司马燚也就能回来了。这也是如今杜若心底最期盼的事。司马燚久不归来，杜若心底总是惶惑不安，做什么事都心里头没底。

别看她如今将无名酒肆经营的风生水起，不过是没事找事，让自己忙碌于这些琐事之中，她就再暇去想其他，也不会日日牵肠挂肚，不得安神。

虽说如今她白日已经够忙够累了，可到了夜里，她依旧无法安睡。心里头好像悬着一块石头，就好像当初司马祁被劫失踪时那样，杜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寝食难安。

当初得知司马祁平安的消息她心中的石头才落地，如今看来，非得见着司马燚平安归来她才能真正心安。

“我知道，我不会去犯这禁忌。如今司马燚不在府中，我更不可能给他惹麻烦。”杜若说着看看夜色，“夜深了，管家也去歇着吧。”

“小的今夜一时没忍住说多了几句，还望杜小姐不要嫌弃小的多嘴。”管家朝杜若行了个礼，“小的告退了，杜小姐也好好休息。”

“怎会呢，管家也是善意，我岂是不晓得好歹之人。”杜若也微微颔首，“慢走不送。”

管家走后，杜若毫无睡意地翻了几册司马燚留在书案上的书，独自在房里一坐就到了天亮。

无名酒肆的伙计见到早早出现在酒肆中的杜若丝毫不意外，自打酒肆开业这十多日来，他们家这个掌柜的都是来这么早。

“掌柜的早上吃了吗？”伙计打着呵欠问，“要不要厨娘给掌柜的弄点吃的？”

“不必了，我先去拟今儿的新品配方，你们晚些时候给我冲点麦片送上楼。”杜若说着顿了顿，又掐了掐眉心继续道，“哦对了，把昨儿晚上最后打烊后的账册给我一并送上来。”

“麦片？”伙计刚睡醒有点懵，“那是什么东西？”

“昨儿我教厨娘做好了存在厨房的，你跟厨娘说一声，她晓得的。”杜若一边说一边上了楼。

伙计点头应着，“哦，掌柜的先去忙，小的等下给掌柜的送上去。”

酒肆开门没这么早，杜若每日早晨会推出一种新品来吸引顾客。等新品的配方和海报都做完了，店中伙计也刚好把准备好的东西送到了雅间中。

这些日子杜若睡眠不好也没什么胃口，忙完了也不晓得饿，草草喝了点麦片就觉得饱了。看着瘦了一个圈的胳膊与腰身，杜若不由自嘲，“这身材如今上镜该是最好看了，可惜……”

她兀然低眉，忽然想起司马燚曾说过的一句，不大喜欢她太瘦，他的原话似乎是，“干瘦如柴有什么好？抱着硌手。”

瘦点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可惜他不喜欢。

哎，怎么又想起他了？

杜若甩了甩脑袋，想把忽然冒出在脑子里的声音甩到九霄云外，可声音没甩掉，反而满脑子都是那位爷的影子。

杜若不由颓然地双手捂面，狠狠地搓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啐了自己一句，“杜若，你是不是疯了？简直是魔怔了！”

伙计看杜若急匆匆地从楼上奔下来，不由迎上去问，“营业的时辰还没到，掌柜的这是……”

不待伙计说完，杜若抢着说，“今儿的酒水和点心单都拟好了，你们到了开业时辰自己把海报挂上去就行。”

“掌柜的这是要出去？”伙计问，“大掌柜说是今儿要来店里呢，掌柜的何时回来？”

“我就去办点事，过些时候就回来了。厨房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了，点心先出个样，等我回来验收。”

“好嘞！”伙计爽快地应下，把杜若送出了门。

昨儿等了一夜也没见司马祁回睿阳王府，想来他人应是在驿馆。毕竟那五味酒虽然易醉，可也易醒。说不定司马祁把人送到驿馆，南巫使者就醒了。这醒后发现身上的册子不见了，肯定要逮着司马祁质问，不会轻易放司马祁走。

杜若亲自光明正大地将册子送过去，打算就说那阿喜昨晚醉酒将册子落在了无名酒肆，想来那丫头大大条条地也不会怀疑与深究。

杜若所料一点儿也不错，阿喜果然是回驿馆后不久就醒了。可杜若没有料到的是，阿喜那家伙神经大条到根本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不过司马祁确实被阿喜留在了驿馆，原因并非那遗失的册子，而是阿喜那家伙女扮男装出使北原，对京都一切都不熟悉，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司马祁。人在陌生的地方，都习惯性地找熟悉的人抱团，阿喜自然不会轻易放司马祁走。

司马祁被阿喜缠得抓狂，都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竟然撞上这么个麻烦精。早知当初就不该救她，让她直接淹死在那江水里头算了。

杜若来到驿馆的时候，正遇上阿喜在发脾气，碗碟扔了满地，直嚷嚷着说驿馆故意把早膳做得太咸，这是在怠慢她这个南巫使者。还指着司马祁说，她要去北原皇帝面前状告司马祁一路虐待她，逼着她日日早起赶路。

司马祁去南巫走水路不过花了三四日，可从南巫来北原走了快半个月，要说他为了赶路故意虐待南巫使者着实说不过去。

杜若的出现让司马祁犹如见到了大救星，他跟个幼崽找娘似地带着哭腔奔向杜若，“哎呦喂我的好师姐嘞，我的救苦救难的菩萨啊！你来得正好，赶紧救救你可怜的师弟吧，我快被这麻烦精给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