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赵良的脸上挂着震惊，尴尬，他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在我的内心，寄居着另一个人，他会占据我的身体，毁掉我的一切？”

佩拉同样震惊无比，存活了百亿年，历经无数大小事的她面不改色，眼神却透露了一切。她等待赵良的出现已经等了太久了，太深的执念让她不容许再有任何变数了。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明白。”佩拉冷冷地说道。

“从现在看来，他或许会毁掉一切。”伊娜叹气。

“这个人格已经开始觉醒了，而且他是不可控的。我们绝不能让他彻底占据主体。”佩拉坚决地说道。

“可是现在的情况依然很复杂，他的身体远远没有达到手术的要求。”伊娜说道。

“...”佩拉又一次陷入沉默，身体与意识，哪一个先觉醒，这将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她只需要赵良身体的力量来对抗克丽奥，但一旦黑暗之王彻底苏醒，毁掉的将是整个宇宙，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只能听天由命了，一定要时刻盯紧他，随时检测他的身体变化，不容有失！”佩拉命令道。

下达完命令，佩拉转身离开，留下呆在原地，痴痴发傻的赵良。

“你似乎很难接受？”伊娜双手抱于胸前，玩味般地说道。

“我...我不知道。”赵良捂着脑袋，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等手术结束，那个人格自然就死掉了。”伊娜安慰道。

“可是...伊娜博士，我真的好害怕，我的身体里潜藏着一颗定时炸弹，我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已经被启动了！他杀死了维克兹，我不知道他还会杀死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我...我什么也做不了。他要借我的身体毁掉一切。”赵良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道。

一个身患绝症，却不知道会在以后的某一天死去的人还有没有未来？

这是一个很具有哲学意义的话题。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十年后，又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发作。但这个实实在在，虚无缥缈的炸弹会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

“我讨厌这种无法掌握的未来。”赵良蹲在地上。

“是讨厌吗？应该说是害怕吧。”伊娜一针见血，她突然明白了赵良身上那股怯生生的脆弱气质的来源。他在恐惧，整个内心都在恐惧，他只能行走在一条可以看到前方的明亮道路上，一旦黑暗笼罩，对未知和变化的恐惧让他难以承受。

“我建议你去一个地方看看。”伊娜说道。

“什么地方？”

“真正的混乱之地。”伊娜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不是现在，我需要观察你的身体的近期变化。”

“好吧。”赵良点点头，这种短暂的可预判的前方让他稍微心安，虽然以后的路扑朔迷离，至少接下来有了一丝期盼，就如同他在拯救燕妮期间短暂的奋进一般。

（想到自己大学期间因为没什么目标，陷入彷徨的一段时光。）

又回到了佩拉为他安排的房间，赵良的生活再次归于寂寥。唯一的希冀就是伊娜所说的“真正的混乱之地。”。赵良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想象，在幻想中逃脱现实，逃脱命运。

飞船上时常会来很多其他奇怪的人，有的人体面英俊，有的人高大粗鲁，有妩媚妖艳的女人，也有素净端正的女人，他们对佩拉毕恭毕敬，对赫尔诚惶诚恐。赵良曾试图询问这些人的名姓，来由，不过被伊娜拒绝了。

“你不会想认识他们，就如同你不会想遇见维克兹。”伊娜说道。

“他们是和维克兹一样的人？”赵良想起维克兹，心中五味杂陈，有一丝战栗，一丝恨意，还有一丝伤感。

“性格不同，命运相似。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被世界憎恶的可怜人。”伊娜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时光一直很平淡，直到一次检测中，一段旋律扣动了他的心弦。

这首音乐，是那时听过的曲子。

赵良像是疯了一般，痴狂地循声跑去。

“是那个房间！”赵良猛地推门而来。

赫尔端坐琴前，双眼紧闭，修长的手指扣动琴键，这是一种类似于钢琴的乐器，但琴键更多，不同琴键不仅发出的音调不同，甚至发出的音色也大不相同，因此极其考验演奏者的能力。

赫尔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速跳动，音乐低沉，黯淡，浩瀚，空洞。这是那天在集市音乐盒中所听到的，没想到这发自灵魂深处的孤独是赫尔先生创作的。人世间千万种孤独莫过去精神的孤独，阳光下的孤独影子，光之宇宙间最后剩下的黑暗，这就是潜藏于赫尔先生内心最隐秘处的东西。

赵良呆呆站在门前，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孤独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不分空间，不分时间。

音符似有不同，低沉的曲调夹杂一丝昂扬，悲伤的内心闪烁一缕欢愉，茫茫黑暗，有一道淡淡地光照了进来。

一曲终了。

“你很喜欢音乐？”伊娜站在赵良身边问道。

“这首曲子，是赫尔先生的创作？”赵良僵直地问道。

“是啊，没想到吧，呆板沉默的赫尔先生却是一位音乐家。这首曲子名叫独孤之心，是赫尔先生最有名的创作。”伊娜说道。

“独孤之心？赫尔先生在最后遇到了...”赵良直勾勾地看着迎面走来的赫尔。

赫尔一言不发，侧身走过，消失在走廊里。

赵良望着赫尔的背影，心想：赫尔先生在最后遇到了那个让他感到慰藉的人，是佩拉女士？

“这里有独孤之心的乐谱，如果你喜欢，可以试着学学。”伊娜善解人意地说道。

“那个...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赵良再一次问道。

“不确定，你的身体仍然在黑暗化，不过已经趋于稳定了，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了。”伊娜仍是这幅说辞。

“不必勉强，其实我都听到了。”赵良苦笑道。

那天在飞船上闲逛的他正巧听到了伊娜与佩拉的争论。

“绝对不行，如果他再次遇到危险，那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佩拉不容争辩地说道。

后面的话赵良已经听不清了，不过他知道佩拉不允许他再次出去。

“其实待在这里也挺好，那些地方不去也罢，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手术那天。如果运气好，杀死藏在我内心的黑暗之王，再去也不迟。”赵良轻轻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佩拉只是把你当做复仇的工具？”伊娜沉默片刻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不是吗？”赵良小声说道。

“佩拉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她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伊娜严肃地说道，“这里的人与其说是投靠，不如说是收留。她收留了那些被世界遗弃的人，你也一样。你想去救燕妮，也是她答应了的。她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而且她现在已经答应了你的出行，飞船也准备好了。只要你的身体足够稳定。”

伊娜的呵斥让赵良有一些困惑与愧疚。他从未想过把这里的人当作朋友，这似乎只是一场交易，他们为他进行手术，剥离他体内可以毁灭世界的恶魔，与此同时，他们获取这股力量以此对抗帝国。伊娜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们之间是存在感情的，是在相互救赎。

困惑与愧疚让赵良躲在屋里，再到伊娜找到了他。

“你的身体再次进入稳定状态，准备一下，过段时间启程。”

“你的目的地是佐克西亚帝国实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