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一日，天气格外的晴暖，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射进屋内，无数细尘在光束中漫然飞舞。窗边光洁的紫檀案桌上，浮动的阳光灿若流金。

苏嫣雪安静地趴在书案上，歪着头微笑地看着窗外廊下一只顽皮的松鼠，温暖的阳光淡淡地洒在她的身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泊与宁静。

银铃悄悄地拉过一旁的紫月，小声道，“娘娘已经这样坐了一个上午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不会有什么事吧？”

紫月看了苏嫣雪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事，我家小姐性子喜静，在家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发呆，有时候甚至能持续一天呢！”

“哦！原来是这样！”银铃了解地点了点头，微皱的眉头也渐渐松了开来，笑道，“这样就好！我还以为是因为皇上昨儿一天都没照面，所以娘娘正为此闹心呢！”

“闹心？为什么闹心？这跟皇上有什么关系？”紫月有些不解。

“昨天我在赵婕妤那里听董嬷嬷说，娘娘对皇上言语不敬，皇上气得都失态了呢！当时我还不信，因为我看娘娘是做事很有分寸的人，可是昨天皇上一天都没来，而且都一直闷在御书房里不出来，今天又看见娘娘这样，所以我就想多了！”银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紫月闻言，顿时好笑道，“其实也不能怪你！皇上和娘娘自从见面就一直好像水火不容似的，总是斗来斗去，一开始我也担惊受怕的，后来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是吗？”银铃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苏嫣雪，又向紫月道，“看来皇上对娘娘真的很特别！我从来没见过皇上这样对一个妃子，我看呐......只要你家娘娘能牢牢地抓住皇上的心，说不定会成为皇后哦！”

“哎哟！你可别乱说！”紫月赶忙掩住她的嘴，“这种事可不能随便猜测，宫里人多嘴杂，而且盯着那个位置的人都不是善茬，你这不是给我家小姐找麻烦么！”

银铃见状，自知失言，慌忙道歉，“对不起紫月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以后我会小心，不会再乱说话了！”

紫月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记住就好！这种事千万别掺和，小心惹麻烦上身，到时可能就自身难保了！”

银铃点点头，看着紫月，欲言又止，反复挣扎几次，却还是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口。紫月见状，问道，“有什么事吗？”

银铃抿了抿唇，轻道，“我知道紫月姐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娘娘，同时也是为了我好，只是......只是在这宫里，明哲保身是不可能的，人若不为自己谋划，那就是自动选择了死亡！可能我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但绝不是假话！淑妃娘娘即将临盆，如果生下的是皇子，那么她就很有可能母凭子贵登上皇后之位，这不是凭空猜想，我在皇上身边伺候，消息要比你们灵通很多！紫月姐，这中间很多曲折你不知道，但是后宫生存不易，你还是劝娘娘早作打算吧！”

紫月闻言有些震惊，略为担忧地转头看了看苏嫣雪，又沉默地回过头看着银铃，半晌，终于静静地点了点头。

银铃抿唇一笑，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道，“对了，晚上是赵婕妤的生辰宴，宫里大排了宴席，还有戏曲助兴，据说会很热闹，紫月姐会去吗？”

紫月笑了笑，“这要看我家小姐的身体如何，皇上已经下了旨，说是一切以养伤为重，其余暂缓之！早上我已经代小姐送了份厚礼给婕妤娘娘，至于是不是亲自前去寿宴，那就要另行商议了！”

“也是！”银铃点了点头，“娘娘的身子才刚刚有点起色，别再因为寿宴出什么岔子，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紫月笑着正要搭话，却听到窗边有了些响动，转头看去，却发现苏嫣雪正在用书案上的坚果喂一只正在窗台上的松鼠！

“好有灵性的小东西！”银铃小声叹道。

“是我家小姐有本事才对！”紫月小声反驳。

银铃好笑地看了紫月一眼，笑道，“是是是，你家娘娘最厉害，连松鼠都能征服！”

“那可不！”紫月笑着睨了银铃一眼，忽而又疑惑道，“这松鼠应该是公的吧？”

银铃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公的还是母的你自己去研究吧，皇上小憩该醒了，我该回去伺候了！”话说完，拍了拍紫月的肩，也不待紫月回答便笑嘻嘻地走了。

紫月看着银铃离开，又想起银铃说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往苏嫣雪身边走去。她的脚步很轻，但还是惊动了正在啃松子的小家伙，小家伙身子一僵，随即跃下窗台逃之夭夭。

苏嫣雪转过头，甜笑的脸上还是掩不住一丝失望，“有事吗？”

紫月抱歉一笑，“奴婢已经尽量放慢动作，没想到还是把小姐的客人吓跑了！”

苏嫣雪摇了摇头，笑道，“不怪你，世上万物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它有留或走的自由，你我都没权利左右它！”

紫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虽然小姐的话有点深奥，不过奴婢还是明白了一些！”

“明白一些就够了！”苏嫣雪伸了伸胳膊，撑着书案站了起来，“做人还是糊涂一些比较快乐！”

紫月见状忙过去搀扶，“小姐心情不好？”

苏嫣雪叹了口气，摇头道，“无所谓什么心情不心情的，我现在吃穿不愁，富贵都有，有什么可不好的？只是觉得有些憋闷罢了！”

“所以小姐才会想起‘自由’二字？”

苏嫣雪赞赏地看了紫月一眼，笑道，“真是知我者，紫月也！”

一路走到床榻，苏嫣雪靠在软垫上，又问道，“刚才有事找我吗？”

紫月看了看苏嫣雪，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小姐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更不喜欢去争宠弄权，可是......可是奴婢觉得银铃的话有道理，后宫生存不易，小姐，您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的安危去争取一些什么了？”

银铃？“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淑妃有可能会成为皇后！”

“哦？”苏嫣雪挑了挑眉，笑道，“那可真是要恭喜她了！”

看着一脸不在乎的苏嫣雪，紫月有些焦急道，“小姐！现在您是这后宫地位最高的妃子都会有人行刺您，如果再加上一个看起来表里不一的皇后，那您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苏嫣雪好笑地摇了摇头，安慰道，“我的好紫月，你别着急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现在谈这些真的还为时过早，立后是国之大事，不会单凭一个子嗣或者一个背景就能胜出，至少现在这个所谓‘完美’的女性还未出现，我说过皇上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攘外安内’的道理，更何况现在局势未定，所以这皇后的人选花落谁家还真是个未知之数呢！”

紫月一拍脑门，惊道，“对呀！奴婢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小姐上次在回廊上说皇上是个聪明人，奴婢回去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小姐到底指的是什么？”

苏嫣雪笑着拉紫月在身边坐下，轻道，“你呀，仔细想想那些人的身份，答案也就不点自破了！那赵婕妤是大将军赵贤的妹妹，而赵贤却是平远王的心腹爱将而不是皇上的心腹，那你说皇上要用什么来牵制他呢？”

“啊！是赵婕妤！”紫月恍然大悟，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可是，如果他真的要起兵造反，只区区一个女人，恐怕牵制不住吧？”

苏嫣雪笑着点了一下紫月的脑袋，“傻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终日跟随在皇上身边呢！”

紫月眨了眨眼，细一思量，方才明白过来，“小姐是说修语小王爷！”

苏嫣雪点头，“修语虽是小王爷，却身居御前侍卫长之职，必须长居宫中，赵婕妤更是不必说，可能这一辈子都要老死宫中，平远王与赵贤都有至亲在皇上手里，即便他们手握兵权，想有二心之前也需要思量思量，而修语更是平远王的独子，只要稳住平远王这座山，那么赵贤就不足为惧！”

“原来是这样，奴婢明白了！小姐，您真聪明！”紫月有些崇拜地看着苏嫣雪。

聪明？苏嫣雪不自然地笑了笑，心下却对自己满是嘲讽。她这算哪门子聪明？只不过是借着一段特殊的经历多知道了一些历史、多看了一些电视剧、多读了一些宫廷小说，多接触了一些三教九流而已，如果这也能算是算是聪明的话，那要让淑妃那种人去二十一世纪实习个一、两年再回来，如今她坟头的草是不是都已经枝繁叶茂了？

想到此，苏嫣雪好笑地低下头，却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煜翔，如果......换成是他去呢？

“天呐！苏嫣雪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你都能想得出来！！”苏嫣雪哀嚎着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一脸恐怖状。

“小姐，您怎么了？”紫月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探苏嫣雪的额头。

“没事，没事！”苏嫣雪拿下紫月的手，笑道，“只是自己胡思乱想，把自己给吓着了！”

“小姐想到什么了？把自己吓成这样？”

“呃，我......被一头猪追杀！”

“什么？猪？”紫月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难过地红了眼圈，“奴婢就知道小姐还没从被刺杀的恐惧里走出来，虽然您每天都表现的满不在乎，不让我们担心，可那是多吓人的情形啊，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

呃？这是怎么个情形？怎么会扯到这上面来了？

话题突然的转变，让苏嫣雪有些傻眼，但眼瞧紫月已经快要哭出来，苏嫣雪又急着想要澄清，但是嘴巴张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头说起，于是只能安慰道，“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早晚会淡忘的！我今儿正好觉着憋闷，你拣点儿热闹有趣的事情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热闹有趣的事？”紫月吸了吸鼻子，歪头细想，忽然拍手道，“啊！对了！今儿是赵婕妤的生辰，晚上宫中会有宫宴，银铃说宫中的乐师和舞姬为此都练习了好久，到时候场面一定很精彩很热闹，小姐，晚上咱们去不去看啊？”

宫宴？对了！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一个普通而不算受宠的嫔妃，就算平日为人低调，做事谦和，但那也是身为后妃应守的本份，如果只单单因为这么个原因就被赏赐宫宴，那也太牵强了吧？

苏嫣雪低下头，略一沉吟，点头道，“去！为什么不去？自从进了这崇御殿，我就像被莫名地禁了足，今晚正好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出去透气的机会，我为什么不用？”

“但是，皇上不是说一切以养伤为重吗？咱们如果去了，会不会不太妥当？”紫月仍有些担忧。

苏嫣雪笑了笑，“咱们也没说不以养伤为重啊！再说出去透透气对身体也好，不是吗？”

紫月满脸认同地点点头，笑道，“还是小姐的脑子好使！奴婢这就和小李子去帮您准备衣裳，既然去了，咱也不能太寒酸，是吧？”

“尽量简单一些，别太招摇了！”苏嫣雪淡道，“咱们只是去看看歌舞，享受一下那里的热闹气氛，可不要喧宾夺主，能不引起注意就别引起注意，记住，咱们的目的只是透透气而已！”

“奴婢知道了！”

紫月颔首离去。苏嫣雪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靠回软垫，屋子里安静下来，远处隐约的鼓乐之声反倒渐渐清晰地传了过来，苏嫣雪侧耳聆听，乐声像是一般喜宴所用的欢快之曲。

“看来宴会的规模不小呢！”苏嫣雪喃喃道。

只不过一个生辰宴就如此隆重，这个赵婕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第一次，苏嫣雪觉得自己在这宫里有了一个想见的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