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走到殿中站定，苏嫣雪敛衽为礼，自始至终恪尽宫规，未抬头看煜翔一眼。

煜翔看了苏嫣雪一眼，放下手里的奏折，淡道，“孙嬷嬷的事情料理完了？”

苏嫣雪垂首道，“是！臣妾按宫规将孙嬷嬷的遗体送往火场进行火葬，遗骨想送回栎州老家安葬！如今孙嬷嬷的侍婢小桃暂代其位置，留守宅心阁，不过此也是臣妾粗略考虑后的结果，如若皇上有更合适的人选或安排，臣妾一切听从皇上的旨意！”

煜翔微蹙了下眉头，疑惑地打量了苏嫣雪一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爱妃因为宅心阁里的事......心情不好？”

苏嫣雪摇了摇头，淡道，“谢皇上关心，臣妾还好！”

“可是朕觉得你并不好！”煜翔站起身走下书案，“你抬起头来！”

见煜翔走到自己面前，苏嫣雪略有些迟疑，却仍慢慢抬起了头，放空心态，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煜翔的眼睛。四目相对，苏嫣雪忽然发现，若仔细看去，煜翔的眼睛竟也是异常的明亮，像两湾荡漾着阳光的清潭，深邃，澄澈，又闪烁点点波光，看久了竟颇有些醉人。

“夜里睡不好吗？”煜翔低喃着，忽然抬手抚上苏嫣雪的眼底，“这里都有些暗青的憔悴之色了！”

煜翔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苏嫣雪一愣，下意识地垂下眼，微微别开头，藏在袖中交叠的双手不由地紧了紧，轻道，“谢皇上关心，臣妾还好，只是最近有些浅眠罢了！”

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合时宜的举动，煜翔略微尴尬地放下手，轻咳了一声道，“如果觉得不适，及时宣太医来瞧瞧！后天就是祭祖之日，又是册封大典，可能会辛苦一天，朕怕你的身子会吃不消！”

听出煜翔话语中的真诚，苏嫣雪颇有些感动，面上却仍平静道，“谢皇上关心，臣妾会注意自己的身子，臣妾没事！”

煜翔凝眸瞧了苏嫣雪半晌，摇头道，“朕总觉得你有些古怪，跟以前的你似乎不太一样！”对了，较之以前，如今的她太过守礼，太过谦逊，也太过沉静，似乎把一切利器都藏了起来，表现得像个无可挑剔的妃子！

可......这是她吗？

她的随性而放肆呢？那种敢无视他、敢讽刺他、敢嘲笑他、敢顶撞他、甚至敢反抗他的野心去哪了？为何只过了几天，她就变得如此守规矩？难道是因为那个嬷嬷而心情压抑？

又或者，以前那些放肆不羁，只是她吸引他注意的一种手段？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继续下去呢？为何要改变？要知道他对那个拥有利爪的她还兴趣颇浓呢！

苏嫣雪笑了笑，淡道，“皇上多心了，臣妾没有什么古怪或者不一样！人总是会改变的，或者因为岁月的洗礼，或者因为世事的变迁，臣妾只是想让自己能够尽快适应这宫里生活而已，毕竟再过几日，臣妾就要通过册封大典正式面对群臣了，无论如何不能丢皇家的脸面，不是吗？”

以前，她只是在做一个陌生的苏嫣雪，如今，她必须要学着做一个更陌生的宫妃，即便她期盼自由的心还未死，可现实摆在眼前，目前她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让自己能在这深宫中生存下来，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察觉到苏嫣雪话语中的一丝无奈，煜翔的眸光微动，开口不知为何有些艰涩，“你......还是不喜欢做朕的妃子，是吗？”

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无疑的。

没想到煜翔会问得如此直接，苏嫣雪微垂下眸，正酌量着要如何开口，通禀太监突然躬着身走了进来，小心道，“启禀圣上，尚膳总管吴祈年在门外侯旨求见！”

“尚膳总管？”煜翔诧异地蹙了眉头，他来做什么？

苏嫣雪一听，忙垂首道，“皇上恕罪，吴公公是臣妾召来御书房的！”

“你？”煜翔微讶，“你找他有事？”

苏嫣雪点点头，“是为宅心阁的事！臣妾听闻原先为宅心阁送食材的公公突然暴毙，这才想找尚膳总管商议，但一切最终还是要凭皇上做主，所以臣妾就擅自将其召来了御书房，臣妾斗胆，请皇上原谅！”

苏嫣雪的分外客气，让煜翔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眉头，无言地看了苏嫣雪两眼，煜翔刻意压下心里忽然窜起的莫名的压抑感，示意通禀太监宣吴祈年觐见。

须臾，一个身材略胖的太监躬身进了殿，小心跪地道，“奴才吴祈年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煜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御座。

苏嫣雪轻轻地走到煜翔的书案旁站定，凝眸细瞧这位吴公公，一身紫红的五品太监服，鬓发有些花白，但却是童颜皮相，眉如弯月，嘴似元宝，长得十分讨喜不说，而且让人难辨其年纪，当真是貌相清奇！

“朕听说，一直为宅心阁运送食材的人忽然暴毙了？”

“回皇上，确有其事！是七日前忽然暴毙的，奴才怕是什么不洁的病症，所以将其住所查封，尸首也隔离开来，前日太医查明了死因，乃酗酒过量而亡，并非不洁的病症致死，奴才昨儿已具表，正准备上报！”

煜翔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接替之人可找到了吗？”

“这......”吴祈年略一迟疑，面有难色道，“回皇上，奴才正在寻找可靠之人，毕竟宅心阁是个特殊的地界儿，心思多的不能去，做事松的也不能去，记性差的更不能去，所以这人选问题，一时半时还是真是难寻！”

“虽然难找，但也要尽快，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宅心阁里的人饿死啊！”煜翔蹙了蹙眉，虽然谅解，但仍有些不满。

见煜翔面色略有不佳，吴祈年急忙躬身道，“请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尽力，在人选未找到之前，奴才亲自去宅心阁送食材！”

煜翔看了苏嫣雪一眼，见其也面露赞同之色，当即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麻烦吴总管了！”

“皇上真是折煞老奴了！”吴祈年急忙跪倒，一脸受宠若惊。

见事情暂时有了解决的办法，苏嫣雪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想转头对煜翔道谢，一抬眼，却见张公公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脸紧张，“启禀皇上，刚才云轩宫的奴才来报，说是淑妃娘娘已经有了临产的征兆，太医和稳婆已经过去了！”

“哦？这么快？”煜翔讶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嫣雪，却见其仍一脸平静，似乎听耳未闻一般，心中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一股怒气，当即站起身对张富贵道，“走！朕亲自去瞧瞧！”

苏嫣雪闻言，急忙侧过身，垂首相送，然而只觉面前一阵冷风闪过，再抬头时，殿内已没有了煜翔的身影。

吴祈年左右看了看，随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见苏嫣雪仍站在原地，便迟疑道，“呃......娘娘不随皇上去云轩宫瞧瞧吗？”

苏嫣雪笑了笑，“孩子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本宫先回宫换身艳色的衣裳，现在这一身儿太素了，不太适合那种喜庆的场合！”

吴祈年恍然大悟，点头道，“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到，娘娘果然心思细腻！既如此，奴才也不耽误娘娘了，奴才告退！”

“公公稍等！”苏嫣雪笑着阻了吴祈年的去路，自腕上摘下一枚金镶玉的镯子塞到吴祈年手中，又笑道，“这宅心阁的事是本宫入宫以来第一次处置后宫之事，为了不出什么岔子，也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以后这宅心阁可就麻烦公公您了！”

吴祈年低头瞧了一眼镯子，略一迟疑，笑道，“奴才罪过，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差事办得好，本宫自然会有奖赏，公公慢走！”

苏嫣雪别有深意地笑着，为了小桃的安危与未来，即便再不喜欢，她也要学着虚与委蛇。

“奴才告退！”

吴祈年会意收下镯子，躬身退出御书房。苏嫣雪长舒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刘昭仪方才的行色匆匆之态，原是为了赶去云轩宫查探消息。不过是临产就急成这样，如果这淑妃真的生了个皇子，那到时候这后宫还真不知会动荡成什么样呢！

苏嫣雪摇头失笑，举步走出御书房，悠然往紫霞宫而去。

李德厚在紫霞宫门口抻头眺望，一见苏嫣雪的身影，急忙飞奔了过去。

“娘娘，您回来了！那尚膳总管可是去了御书房？”

苏嫣雪点头道，“去了！而且事情也算有了令人满意的结果，我这心呀，暂时也算放下了！”

“那奴才就放心了！”李德厚松了一口气，又笑道，“娘娘该饿了吧？一早就没进膳呢！紫月姑娘已经预备好了膳食，就等娘娘回来了！”

苏嫣雪闻言，不由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虽然心情因为孙嬷嬷的逝去仍有些沉郁，但肚子空了却是瞒不了人的。唉，怪不得以前总听人说，人首先是动物，其次才是人。现在想想，果然不假！

进了紫霞宫，饭菜的香气便扑鼻而来，苏嫣雪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肚子顿时开始咕噜作响。

好香！

有红烧排骨的味道！

紫月听见脚步声，急忙出来查看，见是苏嫣雪，登时喜上眉梢，“小姐，您回来了！”

苏嫣雪点头，淡笑道，“是呀，闻到饭菜的香味，还能不赶紧回来吗？”

紫月嘻嘻一笑，忙将苏嫣雪引进屋里，李德厚随后送上热水，苏嫣雪快速洗了手，连棉帕也未用，甩着手上的水便坐到了桌边。

“哟，今儿是什么好日子？除了红烧排骨，竟然还做了清炖蟹粉、佛手金卷、牛柳与八宝鸭！紫月，你想让我背上挥霍后宫的罪名吗？”苏嫣雪打趣的同时，却还是忍不住夹起一条牛柳丢进嘴里。

嗯，滑嫩多汁，鲜香入味，好吃！

“娘娘，这还不止呢，外头还有栗子糕与豆黄酥没上，而且炉子上还热着三鲜小馄饨呢！紫月姑娘说您最近比较劳累，脸色都憔悴了许多，准备让您多补补！”李德厚□话，笑着将一块佛手金卷夹到苏嫣雪面前，又道，“娘娘尝尝这佛手金卷，刚炸出来的，又脆又香，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是吗？”苏嫣雪夹起金卷，刚要入口，忽然又想起淑妃之事，遂又放下筷子，对紫月道，“你去把以前皇上赏赐的那件玫瑰红色的宫装找出来，一会儿我得穿！”

紫月点了点头，刚要走，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笑道，“对了，小姐，御绣坊方才派人送来一些首饰，说是册封大典之用，奴婢顺便拿来让您瞧瞧？”

苏嫣雪抿了抿唇，略一思量，摇头道，“还是算了吧，那些东西我也不懂，也不太喜欢，你看着好就行，不必拿给我看了！”

紫月颔首离去，苏嫣雪静下心来品尝美食，没想刚吃到一半，却隐约听见门外的几个宫女在窃窃私语，哎，你听说了吗？云轩宫那边刚传来信儿，说是淑妃娘娘难产，连庄夫人都急三火四地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