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岸边，青青野草夹杂着稀疏的灌木，伴着溪水潺潺，蛙鸣虫叫，这是属于张彩霞和曹国伟俩人的世界，俩人从小就青梅竹马，俩人的父亲虽然是战友，但向来不睦，都瞧不起对方。

张彩霞独自一人坐在清水河的岸边上，眼里含着泪水，就像地上的草叶儿挂着水珠，要下雨了，到处都是潮潮的，张彩霞坐在上面并未感觉到湿了鞋裤，她呆呆地望着周围的一切，风景依旧，她却没了赏心悦目的心情。周围这一切她太熟悉了，这里承载着她人生至此最最快乐的时光，这里的一树一草，一虫一蛙在她平时看来，那都是在唱歌跳舞的陪着她快乐，因为，这里是她和她的伟哥梦开始的地方，曹国伟，她的同学，她的伟哥，一个在她心目中集万丈光芒于一身的白马王子，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们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却独独地仰慕她一个，热切地追求她，在这里，他们谈理想谈人生，谈文学谈哲学，谈泰戈尔、谈莫扎特，谈莫奈，谈高尔基，尤其是一起朗诵海燕：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他们一起憧憬那大海、那波涛翻涌、那红日喷薄而出……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美好，那有着她太多的第一次的美好记忆……

今天，她因为呕吐厌食去了趟医院，本以为是得了肠胃炎，就想去开点药吃吃，可没成想检查的结果是怀孕。这让她慌了神儿，真是应了担心什么来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老话。她回学校就赶紧去找曹国伟，可是曹国伟正在忙正经事。张彩霞没了办法，只好托同学给他传话，让他完了事儿到老地方找她。

此时的张彩霞已经从一片慌乱中渐渐地清醒，理清了思绪，其实，出这个事她是有心理准备的，当时答应他那个的时候她就想好了，既然是两情相悦，就不要这么扭扭捏捏的，大不了就结婚，一起为革命并肩奋斗不是很好吗？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她的决定告诉她的伟哥，然后她要赶在他爸回家之前去跟她妈商量。在她的眼里虽然他爸凶巴巴的，政治、经济上占绝对的统治地位，但在家里，她妈主事，只有她妈能够降得住他爸，她妈是这个家里的王者，她妈就像空气，弥漫在整个家里，平时没人觉得，但要是哪一天离了空气，那人还能活吗？他爸呢？那就像是花儿，花有几种，一种是种在盆里的绿植，一般都摆在阳台或是窗台上，更多的是为了告诉街上过往的行人我家有花。另一种是插在桌上花瓶里的花，刚插上的时候美艳芬芳，多少能给家人带来些许的好心情，可没两天就败了，被拔出来丢进了垃圾桶，而在此时的中国家庭，由于经济条件有限，花瓶里插的大多是那种塑料花或是绢花，由于疏于打理、光照尘染，多已是鸡肋的存在。父亲如花，摆在那里，锦上添花，其实并没什么卵用。

张彩霞正在胡乱地想着，突然感觉身子被人猛地一把抱起，先是腾了空，即刻又被掀翻在地，她吃了一惊，收回了纷乱的思绪，刚啊了一声，一股熟悉的少年特有的汗汗油油味道扑进了她的鼻子，让她心头一颤，不由得失了神志，一双大手在她周身的突袭又把她从虚幻中拉回现实，这样的腾云驾雾的感觉让她早没了抵抗的力气，但尚存的理智又坚定地告诉她：这不行，现在不行，她抵挡着曹国伟的进攻：伟哥，别闹，不行，现在不行，你先看看这个。

张彩霞将手中的那张纸递给了曹国伟，曹国伟停了进攻，疑惑地接过了那张医院诊断证明：早孕5周。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拿纸的双手开始颤抖，刚才满身的热情就像一缕青烟似的嗖的一下从体内冒出升天，只留下了因惊吓而呆傻在原地的躯壳，曹国伟道：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彩霞看着痴呆疯癫的曹国伟，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她一边收拾着凌乱的衣服，一边笑着向曹国伟说道：你看你，你看你，刚才的热乎劲儿哪儿去了？

曹国伟一脸惊慌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很小心的，彩霞，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考验我呢对不对？

张彩霞一脸嫌弃地望着曹国伟道：曹国伟，你冷静一下好不好！当初我叫你不要弄不要弄，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到好，你说咋办吧！

曹国伟语无伦次道：先别管别的，打掉，赶紧打掉，快去医院打掉！

张彩霞双手抓着曹国伟的衣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羞愤焦急的说道：你说什么？这是咱们俩的孩子啊，为什么要打掉？

曹国伟道：彩霞，咱俩现在还小，还没结婚呢，不能要这个孩子。

张彩霞怒道：你再说一遍？你还记得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了吗？再说了，我是姑娘啊，我怎么去医院打，要开证明的，你晓得吗？这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曹国伟道：我去找我妈想想办法，应该有办法的，能打掉。

张彩霞望着曹国伟惊慌失色的样子，又气又急又失望道：曹国伟，你能不能冷静一下，打掉打掉，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曹国伟疑惑道：别的办法？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不行，一定要打掉，我去找我妈想办法……

张彩霞此时真的是有点生气了，她表情严肃地提醒曹国伟道：曹国伟，你冷静一下！当初你跟我说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

曹国伟双目迷茫，仿佛失忆了一般，语无伦次道：我说过什么？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还那么小，革命的事业还没开始，马上要去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说该怎么办！找我妈想办法，把孩子打掉。

张彩霞听曹国伟这么一说，真的是好失望，但还是决定提示一下他，于是害羞地说道：伟哥，你不是说了嘛，反正咱们迟早是要结婚的，咱们有共同的革命理想，咱们结成革命伴侣，一起去广阔的天地里闯出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伟哥，咱们结婚好不好？！

曹国伟一听，脸色转冷道：结婚？你开什么玩笑，你爸跟我爸一直就不对付，现在提结婚他们肯定不同意，你听我的，先把孩子打掉，结婚的事情咱们慢慢做他们的工作。

张彩霞以为他是冷静了下来，所以坚定地说道：他们不能干涉咱们的恋爱自由，他俩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脾气不对付罢了，现在咱们有了孩子，咱们一起去做做工作，相信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曹国伟急切地劝道：不行，这样不行，我爸本来就脾气不好，这些天心情也一直不好，他一定会杀了我的，我不敢跟他说。

张彩霞道：你怕什么！你还记得之前咱们一起朗诵的那首高尔基的海燕吗？我一直喜欢你像那只海燕一样，那么地坚定，那么地勇敢，那么地足智多谋，这么一点困难就克服不了了？你要坚强，再困难咱俩也要一起度过，你先回去说，也许就成了呢？实在不行就先把户口本偷出来，咱们把证儿领了，然后一起去广阔农村，去干一番咱们的革命事业好不好？

曹国伟慌乱地劝道：彩霞，你听我说，你想的太简单了，这样是不行的，咱们先想办法把孩子打掉怎么样……

张彩霞边推曹国伟向回走去，边道：你别说了，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咱们都赶紧回家吧，就这么定，分头去和家里说，你注意，态度一定要好一点，和和气气地说，实在不行就拿上户口本到火车站见！不见不散啊！

曹国伟被张彩霞推着走，扭头说：不是的，彩霞，你听我说，这样不行的，咱们先想办法把孩子打掉，结婚的事情咱们从从长计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