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一章捡血

“安修。”靛君轻唤一声。

靛青人这才惶然回首，转身冲着靛君背影深深躬揖。“仆安修，听令。”

“你遭遇了一枝杀不死的腊梅。遭遇了一个杀不死的人。”那靛君说罢，并没有转过身子。身相端凝着。

靛君语气冷清、笃实。让每个由他嘴巴说出的字显得:都是灵变语气的情态——执意修饰的主人。

所以，那些话听上去仿佛就是整个时空粹出来的，而不是他说出来的。

“你杀戮那枝梅墩，其实就是帮他成就有形的修炼。可是，你能够完整地败着回来，却值得好好奖赏一番的。”

仆安修听罢，显然明白自己领命出门，没有真正干成一件好事，遭靛君讽嘲。顿时惊惧，仓促跪地，道:“靛君，仆安修知过。”

靛君闻言，冷静道:“听准。我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错，只是你真正想错了。一颗仆从的心灵，走错主人语言所指的方向。这叫自著妄念——打讹语。这才是不恭。”

“你战败的伤疤，留存的才是对手致命的刀形。懂吗?”靛君说罢，手形示意仆安修站起。

然后，靛君看着天空，好似发誓，“你能够战胜他。就在此地此刻。”说罢，他郑重的指了指脚下的大地。

刹时间，仆安修仿佛被一道大力无形挑动的木偶傀儡。

仿佛地面传力……

仆安修姿态斜倾……这不正是:他与凤翎山墨寒山较量风刀、被墨寒山虹弓膂力摧打的风掌击中的时刻。

靛君似乎知晓仆安修的姿态，不用指定仆安修前方空落落的地方，道:“那儿还缺一个雅礼格。”话音未落，空气里渐渐拓出一个人形——墨寒山。

仆安修一见靛君造化的形格。就知道:靛君已经从他的伤情“看到”:当初墨寒山发力的形状格。

仆安修当然清楚:靛君此时显化的法格正是——形逆。

用事后推逆出曾经临境的时空，变更曾经受挫的那个败局。这正是靛君惯用的法相。

“别担心。就跟他走招——一记翻手雷锥。”靛君启示道。

隆然声动。

空间复见仆安修与墨寒山最后力刀交戟的时刻。仆安修顿感不光是身心状态，连同全部的生命感验与精神，都是即时临境的真实。

他知道靛君造化不虚，破镜逆推出那个时空——

墨寒山虹弓推力的掌风，攒结着精实的内息。这一刻仆安修才似乎真正看清楚:那掌风之下潜伏的是什么。

靛君虽然不动著杀戮。语言在，就是形在。他说的翻手雷锥，已经出口。仆安修自然知道:无形的空间里，此时就无形嵌着随手可粘的那个法器。

虹弓猛弧，强势弯折。空间里，墨寒山摧打的掌雷，已经压裂出——一丝丝即将崩动的风形。

仆安修变化身形撑力的形状很难。但是，腕力随势扭转，却是灵便。

虽然此时，他是承力者，但他要把受力的庞躯，交给精敏犀利的尖锥去支撑。

此时掌雷隐声可闻。裂变的震动已经让仆安修的手形首先感到疼痛。

仆安修知道:靛君正在空间里的“语言”只要捡起来，就是法器。所以，疼痛的手形不再松散张开，而是抵抗着疼痛……猛烈紧蹙。

正是这个瞬间的形变，让他感觉到手中有了一样形格坚硬的质物。急危中，惶惑的力量，一旦触动有形，心灵瞬间就会生出——著形的坚韧。而且，这种有形的坚韧，足以变成竭尽亢奋化成的——死力。

墨寒山的掌下雷已经迸乍。

仆安修仿佛惊动中操持的解腕尖刀。挽动雷锥，刺中雷厉凝结的气息……

空间的雷没有震动，四面溅射的流息，化作

碎折的残刀，纷纷落堕地上。而仆安修翻腕的雷锥尖端，锐光仿佛点亮了璀璨的烛光。衍生一轮圆形光弧。

仆安修没有倾倒，凝铁般定格那里。随着墨寒山消散的影子，渐渐地脸上显现出放大的微笑。

仆安修缓慢收势，抬眼再看靛君时，看见的又是靛君的背影。难道:靛君对自己翻手雷锥不觉满意？

仆安修顿时一脸迷惑。

“我还没有奖励你:一颗快乐起来的心灵。”靛君说这句话，语气凝冷如刀，让聆听的仆安修闻言，不禁骨肉颤栗。是的，仆安修似乎瞬间吸嗅到:游弋在平静空间里的杀机。

虽然，他不知道凶相何以发生。浑躯肌肉已经开始抖动起来。

只见靛君手起，刀翼掠飞……

“嗵!”地，清明无尘的空间里忽然变得突兀。突兀的空气随即破开，空间坠落一个中刀跌落的人。心胸血窟，脸面扣地，匍匐。身痛蝶颤。那人气息渐变柔弱，显得奄奄一息。

后背插立的直刀，随着最后孱弱的呼吸，微微纤动。

仆安修自己仿佛中刀，扪胸惊退一步，不敢做声。

“既然嵌进形格境作祟，那就不能让他记忆这个空间。死一回，记忆才能粹得干干净净。”靛君说罢，缓缓转过身躯，脸面清素。虽是白天，暖阳金辉，但是，容颜皎色，仿如月明冷光。

随着靛君落足站稳，那人最后剧烈的乍动间，悠地，身相松脱，姿态放大了……

“他……他……死了……”仆安修惊颤不安地摇头，道:“靛君！这就是你执意送给我的……奖励……”

他真正的意思是:这不是心灵的奖励，更像是敕令般的心警之威。

靛君看着仆安修，指着地上死去的人，“但是，他知道:你我刚才相见之后的所有事情。这是我唯能痛下杀手的因由。”靛君说罢，微思量，沉目道:“造化亿亿形，本相互不生碍。”

在仆安修听来，靛君最后那句话，仿佛修炼的偈语，却似有一丝暖意。

“此时，你心里索要的恰意，我知道。”靛君冷静地看着仆安修，“我说过:令他死一回。”

靛君说罢，举步从那人身边端直走过。

只听“咔——”地一声，那把端直扎在那人后背的直刀，自行拔脱，敛进刀鞘。

擦过仆安修身旁时，靛君抬起一只胳膊。手指撮合，自下上挑，“我能杀死他。更能捡起:地上掉落的每一滴血液。”

仆安修看着地上气息潋滟浮动的人……他点点头。而此时的靛君和他的话早已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