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〇三章芊芊行

艾笃似乎预感到:洛菲敏锐而不堪屈受逆力的神经。

一开始，他就清楚:洛菲露蜡温慈吟哦，沾染着音声不可名状的火。那种音声里神秘情味，反向着自己立言辨事的形格方寸。

从那口齿之隙，每一个露蜡点燃时空灵光的热辞，艳阳普光，温和流荡催生着意念、知觉长旺的枯禾。

反常季候的旺美，在艾笃祭祀形成的冷静习惯面前，艾笃已经视之为残酷的灾难。

就像有规律法则的造化一样牢固的祭祀感，艾笃在感觉逆差的对比中，愈发看清:自己与洛菲血液截然不同的形状。

洛菲似乎因为艾笃太过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豁然怒吒。

他噌地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刀。风翔中旋腕翻动的光变，兜出萧杀怒绽在空气里、叠影飞刃化作的莲。

刀刃的狂风在莲之光外，拓出一层层潋滟开的风廓。

平静的海漾起渐渐亢奋的波涛。随风推动着波浪势能高涨的落差。

艾笃人、海族人轻摇的海船，在海面上仿佛被惊动的鱼。船上的人敏于动感控舵的手脚，仿佛欢活跳变在受惊中的脱兔。超前海浪动作的预感，让他们警惕:海风之狂手掰住船沿去随流风的谐振。

此时，艾笃人、海族人已经从洛菲露蜡中，脱身被驱遣的意愿。

让大海亢奋起来的风，就是嵌心动魂的警钟。从洛菲化莲刀风中，他们已经敏触藏在风中、煞气暗敛的任性。

精透海性的艾笃人、海族人，此刻一颗颗凝沉下来的心，为了抵怼从刀莲生出的无常风，一个个已经将船只调欢成破浪的武器。

一颗颗心拼叠的热情，其实相互之间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艾笃微倾倔强的脑袋，依然站在迎着洛菲刀莲之风的头船上。狂发纷飞，森森鼓动的铁臂，如两把屈折中控力的铁戈。

力量，劲俊，绷力……苍黑的脸廓因为敏于贲动，逆流着岁月飞往青春才有的新鲜旺火。整个人就是瞬光激发的活生生、锐化烈性而飙的武器。

在艾笃的眼里，此时的刀莲就是洛菲心怒祭化出来的法具。

一直隐匿暴戾，温慈带光的洛菲，这一刻在艾笃看来才是真实的。他知道:此刻被激怒的洛菲，用怒火施祭。

旋转刀莲，轮廓轰轰拓大。风轮在空中飞骋如旋转的暗云，旋转的乾坤。

刀一样飒翔的风棱，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暗纹。从刀莲中呼啸而出的风蟒，冲向一只只海船。

艾笃看见:船只迎风，犀利尖勾般，被水手们精铁一样攒力的身躯，狂驭成桀骜不驯的海兽。

风，盛了。

整个海似乎在沸腾中震怒了。猛浪卷涛，一座座山矗的浪，亢奋着裂震般的混响。以巨型弧卷的强大包绕，魔掌一样将船只攥紧，猛摇。

高矗的桅杆，倾斜振摆，几欲折断。

这些艾笃人、海族人打造的船只坚固，灵动。在水手平衡力控中，如玲珑打挺的烈鱼。一只只精密手脚，伶俐掉转船体姿态，化解风棱力锋的速度极快。没有一只被风浪拍击成碎散飘落的木板。

是的，一颗心是艾笃人、海族人的守护神，也是渔船的守护神。艾笃在，就是艾笃人在，海族人在。

此时的海，腾奋着不竭滚沸的白浪。一只只船从覆没的浪中海鸟一样钻出，水手们就会发出号子一样激烈作歌的狂欢。

洛菲知道:摆脱自己露蜡的艾笃人、海族人之所以忽而变得如斯强硬，就是因为艾笃就是撑力的灵魂。

他骤然挽动刀莲，直锐的身躯仿佛一支直锐冷袭的箭，射杀向艾笃。

艾笃凝神，目冷、再冷……

精瞳鲜粹，如硎刀光。

仿佛苍然凝霜的黑色生铁，看似猝冷如锈。可是，随着洛菲激烈猛戳而至的刀，噌！艾笃半抽出峭的法剑，飞飒的剑已将洛菲的刀格架住。

承荷着刀压的艾笃，没有看向法剑。直硬的目光对视着洛菲激怒的赤瞳，脚底震抖一下，船晃如颠。

只见十字交戈的刀与剑，咯咯叭叭，微微震颤着发响。抗力中的刀和剑似乎瞬间凝固了。

然而，从艾笃和洛菲鼓凸欲裂的肌肉，简直让人极恐担忧——身躯摧折中迸溅的血滴。

呜地，仿佛一半的时空断面瞬间破碎，艾笃突然拓绽的胳膊暴长。强悍发力的艾笃将洛菲力量的临界点折碎，猛推开……并强行拔出半敛于鞘的法剑来。

洛菲仰后颠了一下。一瞬间，他似乎突然惊醒:此时凝力似铁的艾笃，已经用一颗心祭炼强硬的灵魂。

洛菲飞铩而起，他没有再战艾笃。哗哗摆动的刀，劈出两道锐直拓伸的风堤。高跨步辇划一道闪电。

早就隐伏的露族兜刹，看见洛菲避开艾笃，箭一样射向船队。音兜高掣一道阻挠的风幕。凌厉铁珠纷然袭向洛菲。

洛菲旋腕刀莲破开露族兜刹的阻挠，持续飞骋。让人惊诧于神秘不可知的目的。

随着洛菲飞动中乍变的姿态，那把刀忽然落翔的金雕，勾撩走火蛇族族长铁杵上，盘绕的发光的火蛇。

“拦住他！”霜族海飞镰忽然指着洛菲，“当心……他点燃祭祀的火焰……”

洛菲将细软的光蛇挂在脖颈上，敛刀。

他忽然驻足，站在涌浪的海莲上。洛菲凝静施笑于耀眼的苍穹。将一枚无形的阳光，幻然用指尖捏成形状光灿的颗粒。

“飞蛇的火，

比光线更快。

超前于我祭祀光的火蛇，

此刻，

它属于我祭祀的口。”

艾笃知道:火蛇粹食造化天光，能够点燃一切喜嬗旺势的火祭。但是，艾笃清楚:那毕竟不属于艾笃人三祭石的苦行祭。所以，他不愿改变艾笃人行祭的古老法则。

幻火如蛊，这也是他冷冽心的忌讳。

遮住白昼，夜星冷粹的，暗蓝色的海上。靛蓝小咪丽在众精灵谐音的重叠露蜡中，端然垂下在烈焰中静谧的眸子。

燃在冰躯的火，催生每一个跳光的疼点，变作冷蓝、深邃的星晶，嵌在夜空。

“看见的星晶，

记牢每一个清醒着的苦行。

火蛇的光，

追不上精灵蹈火的疼痛……”

靛蓝小咪丽拨动小巧的竖琴，芊芊声，芊芊行。

“因为，

最快的光，

永远追不上——

嵌有疼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