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奥尔德斯问。换句话说就是，我能胜任吗？

“没什么，如果一切顺利，基本上就是个背景板。如果出现突发情况，谈判团队的确需要一些特定的品质，比如忠诚可靠，临危不乱，敢于直面危机，我觉得你完全没问题。”萨默回答，“近期倒是没有和谁结盟的需要，但是长远地看，这样的场合依旧难以避免。”

“哦。”奥尔德斯点头，“那…守卫队高层一般是怎么选拔代表的？”

“选拔？没这么个机制。”萨默苦笑，“没人愿意去那种剑拔弩张、气氛压抑的地方，都是被我抓去的，或是身为高层迫于职责。会对这种事感到向往或是期待的，就只有你和达莉娅。”

“…哦。”奥尔德斯愣了愣，机械点头。

队长怎么会知道我向往参加谈判？他不禁疑惑。

难道是自己的提问暴露了被故意遮掩的兴趣？还是因为，队长认为，他一向热衷于观看高手过招，唇枪舌剑这种隐形的过招也包括在内？

总之，被对方瞬间看透心思，奥尔德斯有点尴尬。也不知是队长先生的目光太尖锐了，还是自己心里根本藏不住事。估计两者都有。

最好还是解释一下。

“那个，其实，我只是好奇大人物之间相互试探的那种…氛围，像是演电影一样。”奥尔德斯努力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我知道谈判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所以，如果和平派不需要和任何人谈判，那样最好。”

虽然他说的百分百都是实话，但是…总觉得有点越抹越黑的意思。

奥尔德斯确实很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亲临现场进行观摩，然而，他不想把自己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快乐，建立在队长先生如履薄冰劳神费力的痛苦上。正是因为有队长这个和平派“领主”在，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做个安静的背景板。

“我懂你的意思。”萨默的浅笑变得温和了些，“可惜，你的愿望不可能实现。”

可悲的现实主义者，又来击碎别人的美好愿望，奥尔德斯心想。这明明只是一句随口的安慰。

“在你来到和平派之前，我和很多竞争派领主都见过面。”萨默语重心长道，“当然，中途发生这种灾难性展开的，还是第一回。大部分时候都比较顺利，特别是在守卫队强盛的时候，所以勾心斗角什么的，也不是那么严重。毕竟和平派底气足，大多是外人有求于我们。你大概也感觉到了，我一直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但因为能给和平派带来好处，又或者是因为被逼无奈，作为代表出席谈判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折磨人，再加上…”

萨默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些许。

“能让阅历不足的队员长长见识。”

所以才抓他们去参加谈判，当背景板，有其他高层在，即使是特殊情况，也不需要他们贡献太多。

可是这回，本来是带着优秀新星队员去开阔眼界的，人却没能回来。

“这个习惯得改改了。以后只能带三级身体队员。等你升到三级身体，再说吧。”

“好。”奥尔德斯急忙答应。

群发给所有人的简报上，除了宣布屠夫的死亡，这场战争的胜利以外，最重要的信息只有两条：第一，为什么谈判团在回归的途中耽搁了那么久，为什么北方领地的援军没来；第二，伤亡情况。

虽说是“伤亡情况”，但是几乎每名守军都或多或少受了点伤，再加上医疗技术如此先进，简报中根本就没有提及伤者的相关统计。至于阵亡情况，两名二级身体队员下落不明，生还的可能性不大，推测已经阵亡。

这两人失踪的地点在从停战区回到大本营的路上，很明显不是守军，而是和平派谈判团中的两位代表。奥尔德斯认出了其中一人的名字——正是前段时间剑术大赛的冠军，那名以十足的优势将他击败的男队员。

夺冠…未必是好兆头。享受了观众的鲜花与掌声，拿到了令参赛选手们垂涎三尺的奖金，还得到了队长以及守卫队全体高层的赞赏和认可，也正是因此，因为足够优秀，才被安排了这个代表和平派与北方领主交涉的机会。

然后在归途上被高层们抛弃，惨遭屠夫捕猎、杀害。

奥尔德斯有点庆幸，自己还没有达到二级身体完全体。不然，他也很有可能被队长选中，成为谈判团的一员，走向相同的结局。奥尔德斯知道，队长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人，当时的决定一定是局势所迫。这是个无比艰难的决定，把一切后果，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尽管当时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也没做错任何事。

如果非得找出一点过失的话…那就是，不该带二级身体队员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奥尔德斯无声地注视着身旁人：对方正在望着大本营出神，好像在悲伤，又好像是在怅然若失，在迷茫。他一如既往地接受不了这种令人郁闷的冷场气氛。

得赶快支开话题，聊点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比如…他送的礼物？

可是，直接提起送礼的事，是不是有点尴尬？

奥尔德斯纠结了一番，刚要开口，就听见队长平静的声音：

“可以开始训练了吗？”

支开话题行动失败，被对方抢先了。不得不说，还是队长高明，直接用正经事来衔接。

“当然。”奥尔德斯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昨天又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或许能让你感觉到一点不同。”侠客小说网首发 www..

他转向萨默，一脸信心十足的表情。

没有售卖机的灯光，两人身处在一片漆黑中，奥尔德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很满意对方的语气和遣词：

“…我很期待。”

有点耳熟，在什么时候听到过来着？记不清了。

夜间训练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依然采取轮流进攻制。因为最近消灭了不少敌人的缘故，奥尔德斯的“剑法”进化了不少，其中萨默的风格褪去了些，逐渐开始融入独属于自己的元素。

他的进攻曾经只是对队长的拙劣模仿，毕竟对方是他最忠实最尽责的陪练。可是，奥尔德斯缺少萨默的实力和经验，导致攻击太飘忽，精准度不够，容易被对手找到反击的空子。

面对凶残的屠夫军团时，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失误也可能酿成大错，同时，一旦下意识手下留情，立刻就会尝到苦果。平时清扫入侵者的时候缺乏这种危机感，己方人多势众，而且经常十几天甚至几十天才能遇到和恶敌正面交锋的机会，守卫战却不同，危急的局势要求他尽快击杀每个视线中的敌人，又无法得到同伴的援助。

站在萨默面前的奥尔德斯确实与以前不同，他的战斗方式变得更加成熟且凶残，即使是在练习进攻的过程中，也像被迫防御时一样稳扎稳打，不急于求成，不贪图眼前的收益，竭力避免露出任何破绽，即便这意味着放弃一部分高风险的机会。

“一点不同”绝对是自谦的发言，尽管实力并没有产生巨大的飞跃，风格却是脱胎换骨，逐渐向着“靠谱队员”、中流砥柱的方向进发。

萨默非常熟悉这一蜕变过程。他不只是奥尔德斯一人的陪练，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辅导过不少队员，也目睹了他们向前迈出的每一步。不过，奥尔德斯进化的速度着实令他惊讶，果然灭顶之灾迫使人成长。

正常情况下需要耗时四五个月、执行数十次任务之后才姗姗来迟的转变，奥尔德斯似乎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又或者说，一场战争。

萨默把这种趋近成熟的过程概括为：消灭了不少敌人，又屡次差点被杀。

这并不像前进一步那样简单纯粹，“进化前”和“进化后”的边界也十分模糊，无法准确测量，但是残酷的战争催化简化了这一过程，推着奥尔德斯快速前进，一脚跨过那道名为“没经验”的鸿沟，平安抵达另一端，而非粉身碎骨。

第一次屠夫之战结束后，萨默仿佛一夜之间就收获了一支忽然成熟的守卫队。

看来这次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奥尔德斯就像是整个守卫队的缩影，令萨默感到自豪又满足。战争胜利之后再回望，不禁感慨，这次冲突也并非百分之百的坏事。

守卫队曾经在倒退，而现在，在前进。在大跨步前进。

此时，两人都处于兴致高昂的状态，训练了许久还是意犹未尽，就连中场休息的时间也往后推迟了十几分钟。终于，奥尔德斯先撑不住了，他面前的是队长不是敌军，没必要非得把自己压榨到倒地不起的地步，于是恋恋不舍地抬手示意，然后大咧咧地往售卖机上一靠，反正这机器巨大无比，不至于被他一个人的体重给靠倒了。

“不坐下？”萨默诧异。

“困了。”奥尔德斯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萨默失笑：“训练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奥尔德斯顺手揉了揉眼睛，语气飘忽地做出保证：“我会奋战到最后一刻的。”

“尽力而为就好。”

奥尔德斯没有特意问他自己进步如何，萨默知道，这是因为奥尔德斯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太明显了，不需要来向他寻求确认，不然搞得像求表扬一样。

不过，即使对方不提起这个话题，萨默想要表扬奥尔德斯的欲念依旧强烈。

“在这次守卫战中，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被迫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和情况。”萨默又开始了他那班主任式的总结评价，“我能感觉到。你一定为守卫战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倾斜了胜负的天平。”

奥尔德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洗耳恭听，顺便显露出一抹谦逊温和的笑意。

萨默喜欢他这副闲散自在接受表扬的样子，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词：吉祥物。

是他在屠夫面前，用来指代奥尔德斯的，即兴想出来的词。萨默觉得这个称呼挺适合对方，就是不好说出口。你是和平派的吉祥物？怎么听都像是句玩笑话，甚至莫名带着一股讽刺意味。

于是，萨默换了种更文艺的说法：

“总之，谢谢你…为和平派带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