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德斯的预感十分准确。

萨默的实力突然间就再次暴涨，把奥尔德斯打了个落花流水，甚至一招都接不住，跑也跑不掉，每次都得靠对方在最后一刻收手。刚才那点洋洋得意瞬时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现阶段实力的深刻反省。

奥尔德斯全力奋战了三分钟的功夫，意识到自己这点反抗全然没有意义，也没明白队长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发飙，只好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相，直接缴械投降。

刚被人实力碾压了一番，奥尔德斯倒也没有过于沮丧——他不认为现阶段的自己对上真正的队长能有任何渺茫的胜算。否则，守卫队高层的实力也太儿戏了。

不仅如此，他还莫名感到满意：上回队长在陪练时显露出百分百的实力，还是自己趁队长心软偷袭那次。那已经是第一次夜间训练时的事了。无论何时，直接体验到队长的实力都是一件玄妙的事。令人心生畏惧，又不由得心生敬佩，甚至是仰慕。

实际上，奥尔德斯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认定队长在刚才的战斗中毫无保留。恐怕还是一种模糊的直觉，基于他目睹队长和别人战斗时的种种记忆。

他本以为队长会显露出某种阴谋得逞的得意表情，即便是微不可查或转瞬即逝的。一般对方在捉弄他时都会有点这样的表示。然而，萨默只是微微点头，淡然道：“轮到你进攻了。”

“？”

奥尔德斯不明所以，但好不容易等来了进攻练习、反击的机会，自然不愿耽搁一分一秒。他瞬间把刚才的狼狈惨败抛到脑后，开始一心一意追杀队长。

随着身体素质的提升，奥尔德斯手中尺寸不小的铁剑变得越来越轻，攻击速度和力度也随之直线上升。萨默因为不擅长防御的缘故，不得不集中精力认真迎战，也算是一种特别的锻炼。

等到奥尔德斯的进攻时段差不多结束，他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不知道这回队长打算用怎样的方式碾压他，这场单方面“虐待”又会持续多久。

不过，进攻权调转之后，萨默就又优哉游哉地回归了仅比他强一点点的水平，接下来的十分钟与平常的夜间训练无异。

难道之前的三分钟是一场幻觉不成？奥尔德斯疑惑。纵使是他这样热衷于胡思乱想的人，也不至于这样分不清想象和事实。

又你来我往了数十分钟之后，奥尔德斯的体力差不多到了极限，手腕酸痛提不起武器，无奈只得向队长申请中场休息。

萨默这次罕见地没有坐在奥尔德斯身旁，而是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后背抵在售卖机的橱柜上。奥尔德斯等了等，发现对方不打算过来，于是兀自坐下，心中莫名有种“把后背留给敌人”的危机感。

这还怎么聊天？他对着空气喊话，队长对着他的背影喊话吗？想想就觉得尴尬。

奥尔德斯正这样想着，萨默就忽然开口道：“以你现在的水平，还不能参加巨龙讨伐战。”

果然，实践之后，奥尔德斯更加厌恶这种隔空喊话的交流方式。他浑身上下的关节肌肉都不怎么舒服，酸酸痛痛，因此懒得站起身来，只是以坐的位置为圆心，双手撑地，不慌不忙地把自己转了小半圈，正好面朝队长。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直接问道：“怎么不坐过来？”

“怕你生气。”萨默面无表情道。

“？”奥尔德斯被这看似正当却又不怎么正经的理由噎住了，过了会儿才缓过来：“我是那么暴脾气的人吗？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再说，即使真的有点生气，也不至于扑上去打你，至于躲得那么远吗？奥尔德斯心想。

今天也是捉摸不透队长先生脑回路的一天。

“即使不生气，也肯定会失望吧。”萨默轻声说。ぷ99.

夜晚的荒野静谧无声，不远处的大本营底层也空无一人，即使是再小声的嗫嚅，也能顺着风飘到奥尔德斯耳朵里。

你那么期待这次的活动，我不想看到你失望的样子。可我…又不得不陈述事实。这是萨默心里的后半句。

“是有点失望。”奥尔德斯坦然承认道，“但是，没那么严重。我本来就不觉得巨龙是那么好对付的，否则也不会奖励挑战者那么多点数。再说，即使我真的因为这事生气了…”

奥尔德斯忽然有点打退堂鼓，不确定要不要把这句话说下去，见萨默脸色如往常一般平静，甚至比往常更随和一点，这才尴尬一笑：“我也打不过你。”

不知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奥尔德斯对自己有点恨铁不成钢，仿佛殴打队长泄愤是他的一大追求似的。

“…”萨默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思考了一阵，说：“你进步很快，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达到接近高层的实力。”

这句表扬加安慰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放在这语境里略微意味不明。奥尔德斯看着萨默刚说完又再度陷入沉思，不禁失笑：“谢谢队长。”

他最近好像总是冒出一些危险的念头。

队长是资历深厚水平高的进攻型队员，但在面对面的一对一决斗中，是被同水平的防御型队员所克制的，比如达莉娅。如果攻击屡次被破解，以攻为守的策略又使得自身防御相对脆弱，就容易陷入劣势。

然而，在实战中，同水平一对一的决斗近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大多数时候是实力碾压，或者多对一围攻，又或是多对多大乱战，在这些时候，队长的两大特长，“秒杀杂鱼”和“暗杀精锐”，也就能完全显现出优势来。

总之，一对一决斗的结果，并不能完全展现出谁的水平更高，或是谁“更有用”，其过程倒是比结果更加耐人寻味。奥尔德斯做出以上分析之后，内心某个不便光明正大承认的欲念又开始破土发芽：他想在一对一决斗中战胜队长。

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鉴于队长在这种战斗模式下的严重劣势，他不认为这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他想看看“无所不能”的队长在被他击败之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略微不甘也好，自豪钦佩也罢，他都想看到。似乎还是前者让他更感兴趣些，奥尔德斯觉得自己这个人实在太恶劣了。

站在几米外的萨默自然不知道奥尔德斯又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又不是真的会读心术，不过，奥尔德斯扫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是令他本能感到警惕。

“所以，刚才你忽然变得很强，是为了给我来一次摸底考试？”奥尔德斯仰头问，眼神中的侵略性瞬间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最人畜无害的纯净好奇。

“是的。”

不是因为我原因不明地忽然傻笑？奥尔德斯暗自思考一番，还是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以队长那捕捉细节的水平，肯定已经读懂他的心理活动了：意识到自己的进步，即使是提高了一个难度级的陪练也能勉强应对，开始沾沾自喜——然后立刻就被一顿残暴攻击打回原形。怎么也不像是个巧合。

无论如何，看来目的，或者借口，是早就定好了的。

“那个所谓的巨龙…和你一样强？”奥尔德斯问，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寒而栗。那个令他略微焦虑的喷火龙图案又开始在脑子里打转。

“很难比较。”萨默解释道，“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它只是个设定好的程序，没有自己的思维，像是网络游戏中的野怪，攻击方式仅限于固定的十几种。如果对它足够熟悉的话，再加上其他选手同时发动攻击，分散火力，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到。但是…”

萨默话锋一转，神情也愈发严肃起来：“每次活动，每个地区，依然会发生数不胜数的…选手被巨龙击杀的事件。”

“所以，对于高手来讲，它不太危险。但是对于新手来讲，它能带来致命的伤害。”奥尔德斯自言自语似的总结道，“我现在…更靠近新手那一边。”

“…恐怕是的。”尽管已经向奥尔德斯下达了“判决书”，在承认对方的自我评估时，萨默还是略有些不情愿。

奥尔德斯一直在努力试图摆脱“新手”二字的枷锁，萨默每天都能看到他的辛勤付出，可是，在大事件来临的时候，客观上讲，这家伙好像总是处于还没准备好的状态。

大概是运气不好。又或者是两人都太心急了。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一步登天都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一百步登天”也依然很难做到，三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并不能让一位新队员直接挤入“最强者”的行列。

即使是萨默这样比奥尔德斯还有拼命的存在，也花了将近六个月才“初立战功”，成为名副其实的守卫队队长，和平派众人仰慕的强者。

萨默清楚，奥尔德斯在屠夫战中做出了可观的贡献，但这多半要归结于当时危急的形势，以及奥尔德斯自己不要命的行为。实力是因素之一，却不是主要因素。如果非要从守军中挑出一个纯凭硬实力为和平派带来胜利的，那必定是一人死守楼梯口的达莉娅。

如今，讨伐巨龙一事，奥尔德斯依旧渴望为守卫队做出贡献，同时兴致勃勃地想要去见见世面，萨默却基于客观因素不得不残忍回绝他。即使奥尔德斯只是个普通朋友，甚至是普通队员，萨默也多少会于心不忍。

更何况奥尔德斯不是普通朋友。

“抱歉。”萨默垂眸看向地面，回避奥尔德斯的目光。

“那个，我有个问题…”奥尔德斯似乎没意识到萨默的复杂心情，声音仍然活力四射，也确实听不出多少失望，“你们好像对巨龙很了解。如果我能把它的攻击方式背下来，是不是还有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