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德斯不得不承认，讨伐者们英勇奋战和仓皇逃命的场景，真的很下饭。

他一边责备自己欠缺同情心同理心，一边不动声色地举着个便宜三明治，细嚼慢咽。

幸好这个位置近期没出现什么流血事件，巨龙近乎无间断的碾压式攻击使得大部分讨伐者望而却步，只有最强的，或是最自信的选手，才敢留在这眨眼间就可能尸骨无存的危险区内。纵使奥尔德斯心态不错，也还没有扭曲到能在命案现场大吃特吃的地步。

观察讨伐者的狼狈样是一种乐趣，欣赏队长先生骁勇善战的身姿是另一种乐趣。

前者只配偶尔给予一点余光，后者则是重中之重，反正对方的全部精力都在巨龙身上，奥尔德斯可以明目张胆、为所欲为地看，不必担心眼神会不会给人带来困扰——自从上次队长以牙还牙之后，他每时每刻都在谨慎分析把控着自己的眼神；也不必担心徒然四目相对的尴尬。

完美。

话说，队长也很喜欢盯着他看，但是每次视线偶然交汇的时候，永远都是他一个人在尴尬。奥尔德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暗戳戳责备自己脸皮太薄，太不稳重。

解决了饥饿问题之后，奥尔德斯心满意足地又喝了两口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屈膝坐着，后背略微后仰，颇有种海滨度假的惬意。心里也自然而然开启了解说模式，仔细分析队长的每一个动作和决定。

他这次不适合在第三阶段以后上场讨伐，但是下次活动就不再有这个借口。奥尔德斯准备抓住这次机会，把后续那些复杂攻击的相关知识再巩固一遍，也算是某种不那么感同身受的经验，和背攻略完全不是一码事。视觉冲击所带来的效率比纸面上的古板文字强太多。

巨龙每做出一个攻击的准备动作，奥尔德斯就快速追忆正确解决方案，并试图在反应力上超越队长。他身处于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且精力充沛，怎么也能偶尔比队长先意识到解决方案吧？奥尔德斯将队长做出举动和自己想出答案的速度相对比，兀自想象了一出抢答大赛，不多时便得出了结论：正常人类永远斗不过梦游状态的人。

萨默的反应和巨龙的举动几乎是同步的，很多时候奥尔德斯还没有看清这庞然大物的预警提示，那个一袭黑衣的背影就已经闪离了即将被攻击的位置，从另一个方向飞速削出一刀。大约是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他很少跑到危险区的边缘，只是凭着惊人的战斗直觉敏捷躲闪攻击，无论是熊熊烈火还是从天而降的利爪，都不能伤到他丝毫。

奥尔德斯暗自感叹，即使是把设计师请来，也未必能做到这种地步。这家伙究竟击败过多少只巨龙啊？封个屠龙者称号也不为过吧。

转念一想，这也侧面印证，队长已经被困在这个金字塔世界很长时间了。以他的实力，如果是个竞争派的话，应该已经离毕业不远了吧。更具体些，如果他是个竞争派领主的话，说不定已经靠着收保护费成功毕业了。然而，此阶段的越狱计划距离成功还遥遥无期。

奥尔德斯轻轻咬了下唇，把复杂伤感的想法全部抛之脑后，一心一意欣赏队长的英姿。

纠结于这些有什么用呢？逝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再也找不回来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往前看，努力奋斗，争取早日夺回被创造者肆意虏去的自由。

巨龙暴怒地震撼着大地，闪着寒光的前爪屡次横扫地面和半空，见没有击中目标，便再次狠狠拍打身下的绿茵，震得满场讨伐者七扭八歪站立不稳，龇牙咧嘴试图保持平衡，就连远处的奥尔德斯也忍不住双手撑地，他本就平衡能力不好，现在又被龙造地震晃得有点头晕。

拍打过后，利爪再次呼啸而至，在广阔的区域中扫过一个半圆，掀起一阵凛冽的疾风。有个讨伐者躲闪不及，险些被爪尖捎上，不顾颜面地发出一声惊叫，脚下发软动弹不得，被同样惊惧万分的搭档手忙脚乱拽走。

奥尔德斯倒吸一口凉气，若是他此时还在危险区，即使是侥幸存活，也完全没有接近巨龙身躯的机会。虽然队长先前一直在大显身手，某位过于投入的观众还是为他捏了把汗。

萨默非但没有被周遭环境的剧烈晃动打破平衡，反而趁机窜到巨龙前爪的反方向，在庞然大物相对脆弱的腹部连开数道口子。

巨龙虽然只是一段程序，并非真实生物，但也不是纯粹的机械造物，无法违背医学角度的限制，身体部位不能像塑料一样随意拉伸扭曲。看似能摧毁一切的前肢和钩爪，也拥有特定的攻击范围，也存在无法触及的死角，只是这些数据时时刻刻都在随着巨龙的大幅动作而改变，评估起来并不简单。

萨默却能做到永远在死角之间游走，奥尔德斯的目光甚至不总能跟上他的动作，丰富经验所铸造的判断力迅疾且精准，看似是在以一己之力勇斗恶龙，以单薄身躯挑战力拔山河的巨兽，实则更像是将这没有思维没有意识的程序玩弄于股掌之中。

奥尔德斯逐渐意识到，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队长脑子里的信息不少，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却不多。他热切地想要和队长学学怎么梦游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技能没办法学也没办法教，唯二的获取方式，要么是自己积累经验，要么是用这双旁观者清的眼睛竭力汲取知识。

可谓是言传身教。奥尔德斯只是单纯用视线追随着队长，就能隐约感到自己也在跟着进化。

学习新事物可真是一种美妙的体验。屡试不爽，乐此不疲。

他陶醉于这惊险刺激又极富教学意义的场景中，甚至没太留意逐渐向着地平线下沉的虚假太阳。光线开始变暗的时候，奥尔德斯还反应了一下，看着队长从令人胆战心惊的紫火中脱身，随后不徐不疾地向安全区走来，他才意识到，不是自己长期全神贯注所导致的天昏地暗错觉，夜晚是真的要来临了。

等萨默在他身旁坐下，奥尔德斯才察觉到，这位屠龙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

队长先生呼吸有些紊乱，眸色黯淡，其中的倦意难以遮掩，汗水顺着侧脸流淌而下，坠入圆领衫相对宽松的领口，满是血腥气的刀已经收回ID，右手依旧不自然地蜷缩着，紧握着空无一物的空气。

“…你还好吧？”奥尔德斯说着，把队长放在自己这里的半瓶水拧开瓶盖递过去。

萨默左手接过，缓慢地喝了一小口，清了清嗓子：“没事。先坐一会儿。”

两人沉默半晌，奥尔德斯屡次欲言又止，终于用呢喃的音量说道：“那个，其实吧，我觉得，你也…不用这么拼？”

这句话在他看来很有何不食肉糜的风范，但既然队长自己都说了不必争分夺秒，他最终还是决定直言不讳地说了。

“其实吧，”萨默模仿着奥尔德斯的语气，随后轻笑一声，“我还挺喜欢这种活动的。在你看来或许很危险，但是和面对人类恶敌的时候差远了，一切都可以预测，所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奇迹般地不乏挑战性，很能挖掘人的潜力。人永远都不能停止学习，更何况是在这种四面为敌的情况下，在金字塔中生存是个逆水行舟的过程。总之，我打得很开心。”侠客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因为没有我这个碍手碍脚的新手。奥尔德斯蓦然惭愧，脱口而出道：“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萨默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明白过来，莞尔一笑：“别放在心上。目睹你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两种乐趣的性质不一样，对我来讲是同等重要的。”

这话是否属实他不知道，但听起来实在悦耳，奥尔德斯深受感动，片刻后才回应道：“那就好。”

以巨龙的身躯为背景，两人在沉默中一起看了日落，等到地平线上的残存光芒完全被幽蓝所吞噬，才麻木地站起身来，站在原地活动身体关节，随后相视一笑，转身向着住所的方向走去。

回住所的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奥尔德斯知道队长累了，自己其实也累了，毕竟目不转睛盯着看了那么久，即使体力没有消耗，精力也所剩无几，恨不得倒头就睡，所以没打算唠唠叨叨。

不过，走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奥尔德斯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犹豫着放慢脚步。

“怎么了？”萨默也跟着停驻。此刻的任务只有溜达回住所，不需要赶时间，想暂时逗留也没关系。

“这里的土…好像刚被人刨过。”奥尔德斯饶有兴致道。

“所以？”

奥尔德斯抿了抿唇，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道：“有没有可能是谁…把碎片埋在了这里？”

萨默不置可否，只是淡然看着他，奥尔德斯又眨眨眼睛补充道：“即使不是碎片，也肯定是什么宝贝吧，小金库什么的？也不是想拿别人东西，就是想…一探究竟。”

“…你可以挖挖看。”

纵使天色转暗，奥尔德斯依然能隐约看见…队长嘴角噙着一点笑意。

得到了上司许可，他终于圆了一回考古梦——然后就在很浅的地方揪出了一个不知是谁的ID。

奥尔德斯愣了愣，又面无表情地把那东西埋了回去。把土压平整，伪装成没人动过的样子后，他神情沮丧地转向队长。

对方依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这是讨伐者的□□惯了，只是一般没这么明显。”萨默胸有成竹道。

原来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奥尔德斯把幽怨额眼神投向他。

“也可能是碎片。”萨默眼眸微弯似笑非笑，“所以没拦你。”

奥尔德斯拍掉手上的土，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心里更加无奈：怎么越狱计划的领头人还神志清醒，他这个看热闹的就先急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