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卡游刃有余地连续进行了三轮决斗——在场的除了高层以外，每名队员都和贝卡训练过三回，每次比试结束后都得到了简短反馈。

在队员们以及围观群众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这位外表柔柔弱弱的年轻女孩终于心满意足地摆摆手，宣告一段休憩时段的开始。

自从今日的决斗训练正式启程以来，雅各布就一直站在住所的外墙旁默默旁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大约是在单纯享受女朋友战斗时飒爽英姿所带来的视觉盛宴。

尽管雅各布一直保持着一本正经高深莫测的神态，奥尔德斯并不认为他的主要目的是观察和平派实力一类，能支持着一个人笔直屹立数个小时目不转睛地追踪某一活动，总是需要一点特殊动力的。奥尔德斯能隐约察觉到对方眼神中那种似是而非、若有若无的陶醉和自豪。

更何况贝卡虽没有固定风格，但是在战场上，又或者说是赛场上的时候，总是散发着一种特别的魅力。

那并非队长先生和伯特兰那一类的优雅而致命之美，也不像是达莉娅那样的体术高超防御无瑕之美，要是让奥尔德斯去具体形容的话，其实是一种阅尽千帆的淡然和惬意，同时又保持着一种无可比拟的热诚和渴望。

和守卫队高层这群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脑力劳动上的“高手”不同，决斗者为战斗而生，以战斗为生，挥动武器直至胜利，又或是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像是雅贝组合这样的高效决斗者，生活中只充斥着三件事——训练，寻找对手，投入战斗，如此往复。

此刻，雅贝组合距离无尽辉煌只剩下那么一点点距离，是真正处于金字塔世界顶尖的人物。这种战场上轻车熟路的自在，以及对战斗的本能热情，是任何高层都模仿不来的，是他们无法触及的高度。

另一位伫立良久的观众——队长先生，也同样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

他的经历或许比孤独的雅各布要轻松一些，因为自从首次交手结束，奥尔德斯就避开人群，心安理得地站在他旁边，偶尔和他聊上几句交流感想。

幸好这次萨默没有站得太远，奥尔德斯的站位并没有过多影响他对细节的捕捉。其他队员纷纷拉帮结伙站在另一个方向，谁也不敢贸然叨扰神情肃穆近乎全程一言不发的队长先生。这就导致两人呈现出一种离群索居的微妙状态，像是某种抽象意义上的二人世界。

奥尔德斯的胆量不同寻常，再加上他对队长的了解远超常人，大约是相处的久了，他近来愈发能从对方那张总是全无波澜处之泰然的扑克脸上读出些情绪来，尤其是从队长先生的眼神中。又或许是因为萨默在他面前的状态在逐渐变得放松自在。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属实，对奥尔德斯来讲都是值得庆祝的进展。正是因此，拥有读出蛛丝马迹征兆的能力，再加上对对方脾气秉性的熟知，让奥尔德斯能自信十足地和队长在公共场合闲谈，保持某种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的奇异状态。

萨默也很给面子，从来不会对他置之不理或显出任何不耐，两人像是结识多年的老友，相处方式和谐而自然，这一美好得不真实的场景自然收获了其他队员愕然又狐疑的目光。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在很多人面前长久地显露出自己和队长的亲近关系，奥尔德斯心想。

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他和队长是朋友。队长每天傍晚都陪他练习剑术，但是和队长的“友谊”到达这种程度级别的人物，奥尔德斯恐怕是唯一一个。

即使是达莉娅，也有一半时间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处于针锋相对互看不顺眼的状态，当然这多半是达莉娅自己喜怒无常爱调侃的性格造成的，萨默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奥尔德斯一边为自己的小胜利沾沾自喜，一边第无数次意识到，当周围有别人存在的时候，他好像就完全不会感到紧张，只有在和队长独处，且没有正经事可做的时候，才会尴尬紧张患得患失。他在克服这一性格难题上已经小有成效，但还需要更进一步——

正在这时，贝卡举着一瓶刚从雅各布那里拿来的矿泉水抿了两口，视线慢悠悠地扫了过来，锁定在岁月静好的两人身上。然后，这位不知疲倦的大小姐咧嘴一笑，意味深长地舔了舔虎牙，像是发现了什么上等佳肴似的，迈开长腿径直向萨默和奥尔德斯走来。

二人世界，强制破解。

奥尔德斯抿了抿嘴，心里略有不忿，但还是露出一个礼貌性微笑。萨默则依旧保持着不解风情的严肃。

此时空地上是雅各布在挑选队员进行决斗——贝卡的光芒太过耀眼，大家都快要忘记雅各布也是雅贝组合的一员，也是优秀的决斗者，也拥有喜爱争斗的“霸道”性格。贝卡似乎对观看男朋友的战斗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借机来和萨默说两句话，或许也捎带上奥尔德斯。

奥尔德斯能想象出雅各布此刻不满又无力的心情。尽管他不喜欢雅各布那种自己没什么存在感还嫉妒心强的性格，但是那家伙是真的挺可怜，两人看似甜蜜恩爱，可是在他这个外人看来，同时好像也具有某种不可忽视的割裂感。

没谈过恋爱的人大概也无权评判这些复杂的感情问题，奥尔德斯暗自想。

眼见贝卡的注意力和目光几乎全部聚焦在队长先生身上，奥尔德斯下意识显露出些许犹疑，脚下也不太踏实，时刻准备着按照这两位的要求火速撤退。

贝卡意识到他的无措，轻飘飘摆手示意他不用回避，虽然这看起来像是要进行一对一私人对话，但是多一个安静的知情旁听者也无妨。

于是，奥尔德斯感激颔首，悄悄支棱起耳朵，期待着自己能听到什么有趣的信息。

“贝卡小姐，今天来挑战的队员们实力如何，令您满意吗？”萨默先下手为强，一把夺过话题选择权，说出的话看似“毕恭毕敬”，语气和神色却更像是在调侃。

奥尔德斯呆愣愣站在一旁，心里寻思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我很满意。”贝卡爽快道，“实际上，守卫队的实力出乎我的意料。”

奥尔德斯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也不知这句评论是褒是贬，或许是一种另类的夸奖，但是其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个事实，那就是贝卡原先对和平派并没有抱有很大的期待。

纵使和平派的确是在近期才逐渐恢复过来的，他心里还是升起一股浅淡的愤懑。

“不瞒您说，培养出一支可以抵御任何敌人的精锐守卫队是和平派的长期目标。”萨默平静道，“除了少量维持基本运作的资金，其余点数一旦获得，都会立刻被投资到守卫队上。”

“队长先生，我懂您的意思。”贝卡轻松道，“不过，您手头已经攒齐了可以随意活动的两万点，我说的没错吧？”

萨默眼神一顿，目光变得审视。奥尔德斯余光观察到，队长先生似乎心情不太好，周遭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不虞的气息。

“毕竟，”贝卡若无其事地继续发言，“以您的性格，自从听到我们的出价，必定会抓紧一切时间收集点数，保证和平派一定能以半价买下碎片。如果尚且没能完成这一基本任务，又怎么会优哉游哉地来到边境观察决斗活动呢？”

贝卡说的没错，这种级别的预测，奥尔德斯也能做得出。

然而，奥尔德斯熟悉萨默的行事作风：办事井井有条毫不拖泥带水，是个永远做好万全准备的工作狂。贝卡来到和平派才不过是两天的功夫，就揣摩通透了队长的心思，还能正大光明当面说出这样笃定的结论，奥尔德斯心里暗暗惊叹这位决斗者的观察能力。

或许这就是强者之间的共通之处吧。

萨默收敛了原本就不怎么存在的神色，淡然回击：“贝卡小姐说的没错。既然和平派已经准备好了价格，不如现在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和爱人可以立即毕业，和平派也可以立即获得寻觅已久的东西，对大家都好。”

“队长先生这是不信任我们？”贝卡眼神和发言同样尖锐，脸上却没有怒色，语气依旧平和。

萨默摇头：“只是担心夜长梦多罢了。”

“这么说来，”贝卡意味深长道，“雅贝组合也生性多疑，因此希望能先享乐而后交易。这世间如此多的变故，万一交接结束后，出于…某种原因，我们无法继续和守卫队比试怎么办？我记得这可是交易的先决条件，也可以说是价格的一部分，不是么？”侠客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喔，硝烟四起、刀光剑影，奥尔德斯暗自咋舌。这种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气氛，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谈判。

“而且，最重要的是，”贝卡把本就挺直的腰板又挺直了些，大约是企图拿出俯视萨默的气势来——然而由于身高限制，即使两人之间隔着点礼貌距离，比萨默矮半头的“决斗女王”也不得不保持仰视的状态，“我们还没能得到和您决斗的机会。”

“和我决斗之后，雅贝组合就能立刻交出碎片吗？”萨默忽然获得了极大的动力。

“唔，”贝卡犹疑，最终还是选择坚守阵地，“不一定。”

“我明白了。”

奥尔德斯悄悄瞥了一眼队长的脸色，觉得对方眼神里蕴含着一点希望落空的轻蔑。

“贝卡小姐，”萨默再次开口，这次的语气更趋近于语重心长，“毕业，是金字塔世界全体选手的终极目标。您现在有机会马上毕业，为什么还要这样踌躇不前、消磨时间呢？”

言外之意，你们手中掌握着无数选手奢望的权利，距离众人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得不到的永远在渴望，得到的却好似毫不在乎。

奥尔德斯不常听见来自队长的道德谴责，一下子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观察贝卡的反应。

“毕业。”贝卡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是大家的终极目标没错。”

“但是，经历无数风雨走到这一步，”她脸色阴沉下来，轻轻咬着嘴唇，“我们便不可避免地…开始抗拒未知。和平派一定能够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