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针对弗拉的监视还不太严密，跟踪他的也都是些实力一般的选手，更强大的人不屑于成天做这种事，费力不讨好，只能拿到非常微薄的奖赏。

收集者的拥护者的部下们，在雅贝组合快要离开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出来阻拦。然而，决斗女王实力过人，轻轻松松把他们一顿爆锤，反过来把阻拦者身上的点数物品搜刮一空，潇洒而去。

这些是雅贝组合告诉弗拉的，双方通过短信联络。

最后，收集者大概也没能确定，雅贝组合究竟有没有带走碎片。雅贝组合毕竟是中立立场的决斗者，没有掠夺碎片的动机，所以，收集者大概也没怎么担心，默认任何碎片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所以，雅贝组合在毕业之前也联系了你？”萨默感到惊奇。贝卡明明表现出一副对弗拉此时状态并不了解的样子。

“是的。”弗拉点点头道，“但是，我们之间的联络非常稀疏。实际上，只有两次，另一次就是他们毕业之前。我担心手机会被收集者的人长期没收检查，不想贸然暴露你们的存在，所以和雅贝组合达成了约定，限制信息流通。”

收集者那边没有注意到雅贝组合的使命，也就没有检查弗拉的手机，纨绔派的人总是带着一种奇怪的自信，又很好面子，反倒是给弗拉提供了机会。

“实际上，现在的监视也不是那么严密，没人爱干这种无聊的活，尤其是活动期间，都努力打怪去了。”弗拉缓缓说道，“碎片对我们来讲是最重要的东西，对收集者来讲却是可有可无，他还有很多别的事要操心，或者干脆全心全意享受生活，所以并没有过度关注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只维持着最基础的警戒。”

“所以，那些监视你的人实力如何？”萨默问。

“不值一提。”弗拉淡然道，“但是，不要因此放松警惕。那些做侦察兵的净是些无名小卒，他们背靠的却是小领主的精锐部队，如果不像雅贝组合那样运气实力俱佳，很容易遭到围剿，尤其是你们那么大的目标。”

“我明白了。我们一定小心。”

“而且，在活动期间，精锐部队的行动只会更迅疾。我听说小领主也派遣了一支实力不俗的讨伐队来这边，你们一定不能引起他们的特别注意。”弗拉终于微微蹙起眉头，显露出谈及自由派覆灭时都未曾出现过的焦躁神色。

“您觉得，我们和平派的身份暴露了吗？”萨默问。

“大概率是的。我经常在休闲区看到可疑人物，很可能就是来调查你们的。”弗拉严肃道，“但是，他们很难确认和我见面的是你们，除非在你们回住所的时候发动袭击。”

萨默给他描述了远征队在森林里兜圈子确认没有追踪者的做法。

“很好，我也暂时甩掉了监视者，本来远距离跟踪就很困难，更何况是夜间。”弗拉屈指轻敲桌面，“不过，港口附近一直都有人远远盯守，防止我出逃。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保持警惕，如果遇到麻烦，立刻撤退，懂我意思吧？”

“那…提成？”

“当然是你们的安全更重要。”弗拉毫不犹豫道，“你们的平安，就是对我最大的奖励。那么，给我讲讲和平派的故事吧。”

萨默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真心换真心，是和平派喜欢的交易方式。

可惜，他没办法像弗拉维乌斯那样从和平派的创立讲起，和平派的历史可谓是一团乱麻，连萨默自己都梳理不清楚，只能挑着比较确定的信息简要讲了讲。重头戏是两次屠夫战，以及越狱计划的最新进展，其中不少是奥尔德斯的功劳。

弗拉听得全神贯注，末了，发出一声五味杂陈的长叹。

“非常有趣，非常有趣的发现。”弗拉的视线落在奥尔德斯身上，目光赞赏，“你们是一群极富创造力的年轻人，很适合继承和平派和自由派的衣钵。”

“既然您对和平派这么感兴趣，”达莉娅趁热打铁，两眼放光中气十足道，“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我们一定给您顶级优待，大家一起战胜创造者不好么？”

弗拉眼神微顿，一抹驱之不散的颓废感在他眸底晕染开来。

“不好意思，我…”弗拉单手在自己的乱发上摩挲着，一时不知道怎样拒绝这样盛情难却的邀约，态度却十分坚决，甚至称得上冷酷无情，“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达莉娅面露失落。倒不是演戏，她是真心实意想拉弗拉维乌斯这位大前辈入伙。

“请你们理解。”弗拉清了清嗓子道，垂眸躲避她的视线，“人的能量是有限的。干涸了太多次之后，即使还有些残存，也无法再掀起惊涛骇浪了。”

“和平派…不需要您做什么。”达莉娅轻声恳求道，“您如果只想好好休息，我们也不反对。您可是现实死亡论支持者里国宝级的存在。”

“孩子，我看得出你是个善良真挚的人。”弗拉低着头盯着桌子说道，就是不看达莉娅的眼睛，像是在逃避什么，“谢谢你的好意，还有和平派的好意。但是，我…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你们听，不是为了入伙，只是为了寻求一份释然罢了。在最初无法接受现实的阶段过后，我一直追求的便是独属于自己的自由。这听起来很自私，可是，我一直在想办法甩脱曾经失败的阴影，放下那些执念，抛弃那些回忆，做回我自己，只为自己而活。”

弗拉嗓音有些沙哑，声音断断续续：“我原本以为，把这个故事讲给雅贝组合，就能得到解脱。雅贝组合是很好的人，愿意耐心听我唠唠叨叨，可是，他们眼中只有同情和怜悯，全无其他。发现这件事之后，我一时心灰意冷。果然，和他们分别之后，我的心情或许是好了些，但是我的心结还在，它禁锢着我的身体和灵魂，让我整个人浑浑噩噩活在迷茫之中。”

他缓缓抬起目光，对上萨默平静的眼神：“你们不一样。尤其是这位队长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你叫萨默赛特，对吗？”

“是的。”萨默并没有因为突然被点到而惊讶，声音平缓，“叫我萨默就好。”

“好。”弗拉勉强勾起一个笑，“萨默，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我渴望的东西。不是局外人的同情和怜悯，而是同类该有的不安和后怕，源自灵魂深处的质问，劫后余生的庆幸，当然，还有那种心领神会的理解和默契。我发现，我们一定是极为相似的人，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却莫名感觉很了解你，像是多年的战友，像是知己。我终于得到了确认，我并非孤身一人，我的同伴、我的后辈，即将从我手中接过奄奄一息的斗争火把，把它和自己的火把汇聚于一处，努力走下去，照亮黑暗中的道路，为选手们带来希望。”

弗拉一口气说了很多，声音更沙哑了，像个奄奄一息的人：“我终于感到了释然。”

他一改前倾的姿势，缓缓倚在沙发的柔软靠背上，目光无意中游弋到达莉娅脸上，又触电一般收回，继续对萨默说道：“抱歉，我不能加入和平派。再次看到我熟悉的一切，我恐怕永生都得不到解脱。努力与否，都是一种折磨，此刻，我想做个不负责任的人，抛弃曾经的事业，只留存一份为你们祈福的心思。人生苦短，我想去过我喜欢的生活，和过去的苦难无关的生活。”

萨默点点头，似是毫无情绪波动，淡然道：“这是您的决定。和平派不会再纠缠。”

说罢，他瞥了达莉娅一眼，对方抿着唇低下头，缄默不言，大约是终于放弃了，不打算再去折磨这位心意已决的大前辈。萨默在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愤怒，向来活泼欢脱的达莉娅，极少显露出这副消极的模样。

另一边的奥尔德斯也同样垂头丧气。萨默倒是没什么反应，在看到弗拉维乌斯的第一眼，他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绝不可能加入和平派。

弗拉看似从容淡然，没有哽咽难言也没有疯癫地逃避现实，讲起故事来像个真正的旁白，故意把自己放在局外人的位置，萨默却早就看透了他强弩之末的本质。自由派前领袖，弗拉维乌斯，是个无比坚强的人，是个萨默眼中的乐观主义者，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他此刻只剩一具强颜欢笑躯壳的苍白事实。实际上，这躯壳还能保持这样平静的态度，已经是一项壮举了。

和平派不能奢求太多。

某种意义上，萨默最开始的直觉没错，两位领袖虽是第一次见面，却莫名很了解彼此，仿佛把对方当做了另一个自己。

萨默赛特和弗拉维乌斯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成长经历、脾气秉性、思维方式、处世态度、年龄阅历，方方面面都大相径庭，却又有着某种奇异的共同点，形成一种来源不明的默契。是优秀么？还是责任感？还是对创造者的敌意？

萨默不知道。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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