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萨默带着奥尔德斯去售卖机进行最终的武器强化。

经过一个星期的实验，奥尔德斯对这把武器的性能非常满意。不过，出于对萨默追求完美的态度的尊重，他还是指出了几个近日发觉的微小瑕疵。萨默根据奥尔德斯的反馈，对长剑的性能做出了微调。两人在空地上比试几场之后，终于定下最后一版数据。

萨默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点数，一通操作之后，屏幕角落里的数字骤减，受到强化的武器瞬时滑落到开口处，被奥尔德斯迫不及待地拾起。

海怪长剑的外表没什么变化，波浪形细纹色泽依旧，青灰底色透出一股隐隐的威严，整体风格神秘而高贵，很符合海怪的气质。

然而，此刻，在奥尔德斯眼中，它正闪烁着原先不存在的神圣光芒，复杂的数值如流云一般飘过——这把剑将正式成为独属于他的、为他量身定做的强大武器，饱含着队长先生的匠心和心意，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令人满意。

奥尔德斯专注地打量着新武器，萨默无声地打量着奥尔德斯，觉得他这副沉迷又欣喜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设计强化方案时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没有白费，曾经焦头烂额的纠结也瞬间烟消云散，仅剩一份恬静留在心底。

萨默正欣赏着奥尔德斯兴奋而满足的样子，对方却倏然抬起头来，直直看向他，眼神中蕴含着雀跃的期待和好奇，看得萨默有些莫名。

“怎么了吗？”

“队长，你上次说了，可以给我看一看你武器的数值。”奥尔德斯这时候的记忆力好极了，“可以吗？”

萨默在奥尔德斯炙热的目光中爽快地点点头，一抬手从ID中取出弧线漂亮的腰刀，轻轻放置在还未闭合的开口中。售卖机迅速把送上门来的武器吞入肚中，轻快的机械运转声之后，缓缓读取了腰刀的属性，把数值面板呈现在两人面前。

尽管奥尔德斯对强化系统没什么了解，也看出了名堂——原始数据和强化数据是分开显示的，颜色也不同，方便操作者重新分配点数。他一眼就能看出萨默给各个属性增强了多少，还可以和其他属性的待遇做对比。

不需要什么系统性的研究，这把武器的强化路径和风格太过显眼。在原有的不可改变的基础上，所有强化值都被放置在攻击类属性上。其他属性基本都维持原样，任何可以提升杀伤力的数值都高得吓人。

奥尔德斯…奥尔德斯瑟瑟发抖。

原来队长先生一击必杀的能力，不光得益于下手的精准度，更是构筑在这把极端偏科武器的基础上。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奥尔德斯神色担忧。

倒不是怀疑队长先生的能力，只是这和萨默的个人风格相差甚远，即使和战斗风格相辅相成，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放心吧，我向来都是以攻为守的，金字塔世界中这样的选手多得是，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冒险举动。”萨默从容道，“怎么，你觉得我会被强攻型敌人碾压么？不会的，两个攻击型硬碰硬，总是互相制约的关系，我不能无脑追求攻击效果，对方也不能。”

奥尔德斯连忙摇头：“不，你怎么会被别人碾压呢？我想象不出那样的情况…我就是个人倾向于安稳，这样的数据让我本能地忧虑。”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萨默眼神平静，像个看破一切的智慧老者，“不过，后来我发现，稳定度一类的辅助型数值，都可以通过后天技巧来弥补。唯有纯粹的力量是受到身体升级程度限制的，存在一个无法突破的严格上限，而武器强化，恰好可以拔高这个本应当是绝对公平的方面。在千锤百炼造就的精准度和速度之上，加以额外的伤害型强化，就可以达到如虎添翼的效果。这本就是一个权衡利弊的过程，最大化自身优势和价值也是一种选择。”

“原来是这样。”奥尔德斯的目光愈发崇拜，“我都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学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使用巨龙武器的么？普通武器的二次强化拥有更高的自由度。”

“是的。”萨默眸中映着淡淡的自豪，“我本以为其他人也会这样做，没想到，他们都选择了更方便的巨龙武器，衬得我像个过度理想主义的疯子。”

“我不觉得你像个疯子，只有不了解情况的人才会那样说。”奥尔德斯义正言辞道，“你是个过度理想主义的疯狂天才。其他人还没有疯的资格和资本呢。”

萨默哑然失笑：“谢谢你。”

这么诚恳而直白的夸奖，大概也只有奥尔德斯这样的性格才能脱口而出。

奥尔德斯崇拜的目光令萨默心情颇好，嘴角翘起的浅淡弧度一直若隐若现，打破了他平常冷肃的风格，拘谨地展现出更柔软温和的模样。

如果别的队员恰好路过，估计会被吓一跳——队长先生原来是这种性格吗。奥尔德斯倒是见怪不怪，萨默在他眼中向来不具备什么传统意义上的恐吓式“威严”。

不过，奥尔德斯现在关注的不是队长先生的表情。

自从数值面板出现在他眼前之后，奥尔德斯蓦然意识到，萨默其实是个很自信的人，甚至有些自傲，仅限武力方面，偶尔也覆盖工作方面。

察觉到这股隐隐的傲气之后，奥尔德斯追忆起之前和队长先生相处时的一些细节，惊觉这方面的迹象一直存在。可惜这位悲观主义者的阴郁光环太严重，完全覆盖了这种合乎逻辑的自信，即使是很亲近的人也不容易看出。

这次，直白的数据打破了原先的假象，把萨默优秀的作战能力和极端自我信任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奥尔德斯面前。

至于奥尔德斯对于队长先生的“真面目”有何感想？

他最主要的反应，是突如其来的、如释重负的放心，萨默的心态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坚韧，也更加复杂。

总之，奥尔德斯不必再为萨默的消极心理过度担忧，因为这位“想太多先生”在不断重复相信自己和质疑自己的过程，只要前者还存在，两种情绪就可以相互抵消，达成一种微妙却稳定的平衡。

奥尔德斯从来没有把萨默看作是自我禁锢的脆弱敏感的废物，他一直告诫自己，萨默没有他也顺利走到了今天，完全自立完全隔绝他人的帮助也可以活得出彩。

然而，奥尔德斯依然希望萨默能过得更加顺遂、更加幸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一种家长式的关心，也是挚友式的共情，尽管他常常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为萨默这样的大人物操心，实在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这或许是一种粉丝式的自我陶醉，奥尔德斯曾经这样想。后来，肆意生长的情绪逐渐演变为爱意，直到现在这种对爱人的关怀和记挂。

起初的蓦然心安和奇异自豪之后，奥尔德斯又觉得，自信而强大的队长先生有种别样的魅力。平时不明显，真正昙花一现的时候，却能彻底迷了人的眼，带着令人神魂颠倒的魔力。

奥尔德斯还没反应过来，心尖就被轻轻勾了一下，回过味来，心里又泛起一点不知足的痒意。这大概就是反差的力量。原本总是颓废纠结自我质疑的人，又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忽然显露出与其水平相匹配的傲气，远比一成不变的高傲者要有趣。

可惜这傲气太过短暂。

三天后，奥尔德斯成为高层后的第七天。奥尔德斯毫无心理准备地迎来一个突如其来的挑战。

高层开会的过程中，萨默惯例问起和瑟斯顿的交流情况。

奥尔德斯率先开始报告，介绍了他观察到的瑟斯顿的训练项目，简要总结两人随口闲聊的话题和内容，最后颇为自豪地道出瑟斯顿对他在十字弓方面的慷慨帮助。

他的语气中暗藏着满意和窃喜——幸好上次的突发事件没有伤及两人友谊的根基，瑟斯顿性情平和大方，权当从前的尴尬场面从来没有发生过。

奥尔德斯对此心怀感激，又隐隐体会到瑟斯顿很重视他。如果是一般队员，在经历了一次不算争执的争执之后，瑟斯顿估计得直接逃离领地，或者假装不认识，而不是宽宏大量地选择不追究。

萌生这个想法之后，他又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不对劲——他这是被瑟斯顿和萨默联手给虐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么？怎么会觉得瑟斯顿那个棘手的性格“平和大方”？

不过，奥尔德斯还没来得及思索更多，下一位汇报的高层乔赛琳就面不改色地丢出重磅炸弹。

“昨天，我向瑟斯顿询问了地下能量波动的事。”乔赛琳朗声道。

奥尔德斯骤然回神，心里咯噔一下，把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同行”。

“他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乔赛琳面带从容的微笑，“首先，他和雅贝组合都知道这一奇异现象的存在。”

奥尔德斯和其他高层一起为这个新发现感到高兴，同时，他又忍不住心生一丝心酸的悔意。

为什么一个交朋友的任务竞争还能这么激烈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奥尔德斯郁闷地想，如果他在刺探信息时再大胆果断一点，收获队长先生赞许目光的就是他了！

“输”给乔赛琳这样一个在他加入和平派时就稳居高层之位的前辈队员不丢脸。

可是，奥尔德斯回想起萨默给他颁布任务时严肃认真的模样，一缕惭愧油然而生。他大概是和萨默关系走得太近，被传染了容易产生罪恶感的性格。

他悄悄看向萨默，萨默感觉到视线，也短暂地回视他。

奥尔德斯从对方柔和的眸光中得到安慰，倏然振作起来，腰板也挺得更直。他抱着越挫越勇的端正态度，静静倾听乔赛琳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