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书」

第86章 课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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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煦暖,落在脸上还有微微的烫意,窗外的槐树叶懒懒地舒展着。

日渐高,风轻悬。

苏清宴边听着端坐于前处的顾庭季谈诗讲集,边撑着下颚,瞧着前面的男子,有些不解。

顾庭季此人不会真是近日来行事刻薄的侍御史顾大人。

可,他此举究竟是为何?

近乎于自毁前程。

似无入朝之心。

那为何又要入朝?

不是都言,其当时若是自乡试后再继续参加会试、殿试的话,必定是三元尽揽。

但偏偏临近会试时,生了一场大病。

大病痊愈过后,自言其身未修足,未修全,便又游学了两年。

期间又正儿八经地赴集谈文地闲适了几年。

今年才不知怎的,似想开了一般,赴考会试,而后便是殿试,得钦点探花之誉。

这样一个人,不会不知道,连奏激进的言论的后果,是被会参成筛子。

御史者,虽有监百官,正刑狱,肃朝仪之责。

可这物极必反的理儿,在何处都是如此。

那为何……

“苏清宴。”蓦地,便听前方端坐于教习处的男子,缓缓开了口。

“……学生在。”

微愣了半息,苏清宴才起身恭谨揖道。

“梁教习特意给顾某提过你。”男子似是笑了一笑,才出声道。

“是教习宽宥仁义,瞧得起学生罢了。”

苏清宴又将身子躬了些,谦声回道。

“梁教习曾同顾某有言,他手下有一苏姓学生,最喜课时恍神游思。要我多加注意。”

“想必便是你了吧。”

男子听不出喜怒的话方落,便听堂中众人各自或扶额忍笑,或掩唇忍笑。

许是不曾摸清这新任教习的脾性,便也未敢出声失仪。

只从座下各人纷纷微抖的肩膀,可以看出一二。

而苏清宴闻言也是一僵,而后便心中一叹。

自作多情便自作多情吧。

让人笑一笑,也无妨。

但她却不知,这顾庭季时不时便要来刺上一刺自己,是何意?

自己不是前几次便同他说得清清楚楚了么?

心念一转,默了默,苏清宴又理了一番话道:“累得梁教习与顾教习烦扰了,是学生的错,此后不会了。”

于是众人便见到,其头又埋得又深了些,身也更躬了些,语气也颇正。

便觉自己方才似是……又笑过了?

啧,缘何今日,无论自己怎么笑,好像都不太对?

众学生心中一阵腹诽。

因着苏清宴平日里人缘也颇为不错,方才众人忍笑,也非为了讥笑,遂而便有人替其求起情来。

“顾教习,不如便算了吧。”

“是啊,是啊。”

还有个不怕死地接话道:“您方来,他这也算是初犯。”

毕竟在他们心中,和别的教习的课上,微恍神片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这新教习怎么一副阴阳怪气要收拾人的模样?

而他们此番,既是在替苏清宴求情,也是顺便试探一下这新教习是纸老虎还是真老虎。

下方的金宜和正咬着笔杆,思索着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应对这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新教习。因此,便也未接话求情。

但谁知,他旁边的郭兴年又突然开了口,笑嘻嘻道:“顾教习,您别看他似乎老走神的样子,但其实啊,俩耳朵一直都挂着呢。”

怕顾庭季不信,郭兴年又一脸我从不胡说,你要信我的模样,补充道:“不信您问他,保准他能把您方才讲过的话,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苏清宴:“……”

众人:“……”

倒是本瞧不出喜怒的顾庭季霎时乍笑开来,颇有兴致地望向了仍是一脸真诚的郭兴年,问:“哦?这般厉害……”

“嗯,不信您可以去试试?”郭兴年点了点头,笑得如沐春风。

坐在一旁的金宜和忍不住放下笔杆,扶了扶前额。

人家是把人拼命给拉远,这人倒好,还笑嘻嘻地,一颠一颠地把人给往近了凑。

苏清宴心中也是一阵又一阵地无言以对。

她如今压根就不想同顾庭季多打交道。

初时,她觉得此人是为护侄而来。

后来,又觉得大概是为人太过磊落宽仁,见不得少年人行得太过功利。

虽然有几分多管闲事的感觉。

但总归是好心。

可现在呢,每每交锋,都像是话里有话,而自己又摸不清这人路数。

心一沉,苏清宴又躬身开口道:“回顾教习,学生心中有愧。”

“无妨,你且说便是。”顾庭季又恢复了方才的淡容浅笑。

“因教习容甚俊,仪甚雅,行甚端。风姿迢迢,玉树琳琅。如见临仙。遂而学生才恍神游思了片刻。”

少年言辞之切,缓声落下,满室寂然。

有被这番大胆言论顿时惊成冻人的。

还有顿时对苏清宴肃然起敬的。

也有闻声向这新教习细看去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嫌事大,也瞧热闹的。

顾庭季闻言也滞了一滞,眸子闪过一丝情绪,才敛了神,微挑眉梢,轻声一笑。

终于不退了么?

倒要看看这个到处沾事的变数之人,是何许人也。

“看来,顾某这副皮囊倒也算不得好。”

说罢,男子还轻摇了摇头。

众人一愣,有些不解。

“竟也未得倾慕之意。”

男子似是有些遗憾的的话一出口。

堂中众人更是一惊。

他们方才是不是耳朵不太好使?

不然,怎么听的话是……倾慕之意?

纷纷瞧了瞧前面的男子,又瞧了瞧后面立地恭谨的少年。

他们是听错了?

苏清宴轻吸了一口气,才恭声道:“教习临仙之姿,不敢扰尔。”

“无妨。”顾庭季莞尔。

随即便瞧见一旁,用以记时辰的线香已燃尽。

于是轻敲了一下垂铃。

“放课。”

“平日里梁教习的所收课业皆是你抱来的。如今,照旧。”

说罢,男子便微展了袍子,起身走了出去。

男子一走,堂内才乍地一松气。

“你与那顾庭季有过节么?”魏则献凑过来,一脸不解。

“不曾。”苏清宴唇角一弯,不可置否。

“可能啊……这顾教习本性就是如此。”孙睿一脸看透了本相的模样,将课业递了过来,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也是,不然怎会惹了众怒,连陛下都没法偏心太过。”钟立也点了点头,接话道。

倒是苏清宴听及此出,愣了一愣。

对,还忘了昭明帝。

顾庭季此番虽看似赋了闲,但圣宠该是未失太多的。

毕竟,顾庭季所奏,可皆是如今大盛朝各处痼疾所在。

该是昭明帝本乐意见到的。

“可不是,连前段时日与他走得颇近的大皇子殿下,近日来也远了去。”金宜和又摇着走了过来。

大皇子……

苏清宴听罢眸光一凝,唇角微弯。

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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