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夏伯善就后悔了；可既然说了，他就想让陆通给个台阶。

他想的很好，米大郎第一个不配合。

米家夫妻两个已经明确未来的路，那就是跟着陆通走，见夏伯善又摆架子，米大郎便道：“从前我们这些大人都没想到，他一个孩子怎么就能想到？他要是有这能耐，至于把家里的东西卖得这样干净？”

陆通没有出声，默认了米大郎的说法。

夏伯善被这些事实堵得哑口无言，再想着米大郎靠着陆通即将发达。在心底一声叹息，为了儿孙的将来，什么老脸不老脸的，还是实惠更要紧。

如是作想，夏伯善同陆通赔礼：“是我这把老骨头心急了，大侄儿莫同我计较。”

陆通心安理得地受了这赔礼后，方解释起来：“善大伯的确误会我了，山驿和买卖，原就不是我想的，不过是他处学来的技巧。我此番去济南府，先是跟着伯府的人去了回千佛山，见识了山脚下的买卖人家；后又跟着舅兄去了青州卫，见了卫所附近的生意经，想着夏家庄没有缺田少水的，这才朦胧有了山驿、买卖的念头。”

几句话解释了山驿的出处，时间上又合情合理，夏伯善无话可说，一面点头，一面摸出了旱烟袋子。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米大郎很有眼色地给他点烟，这让夏伯善的心情又好了三分。两口闷烟下腹，老头彻底去了不快，叹道：“这么说来，咱还得经常往外走一走啊！”

“正是这个理。”

夏伯善大字不识一个，干翻了前头的里长自己做了这么久，那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闻言道：“陆通啊，有出息后，多带带庄子里的后辈吧。”

昨日打猎之际，陈格说过一句，陆通记得清清楚楚。

钱既然花了，事既然做了，那就要利益最大化。他帮了这一庄子的老少，这些人，自然要为他所用，哪怕这些人，不一定有用。所以，听了夏伯善的话，陆通毫不犹豫应诺：“这是自然。陆家没什么亲戚，夏家庄米、夏两家的人，都是我亲戚。我要是有能力，不帮他们帮谁？”

夏伯善是个心眼多的，当他发现自己对山驿的事有些力不从心，又见米大郎这几年靠着陆通颇认了几个字后，等的就是陆通这句。是以，陆通的话音刚落，他就说了本意：“我这里的活计，让我家老大过来顶了吧。他白长了几岁，办事还不如你，你多带带他吧。”

若说陈格是陆通给陆老二设置的无法跨越的敌人，那么，夏伯善就是最直接的敌人。想让夏伯善站在自己这边，陆通自然会给他足够的好处。

陆通便道：“这些小事，都依善大伯的。既然要常胜大哥出面，那明天柳家的宴，常胜大哥也一并去吧。”

给了好处，那就给的漂漂亮亮的，顺便，自己也多了解下夏常胜，看他是否可用。

夏伯善听了这后头，果然眉开眼笑，旋即又有些担心地问陆通：“我们去这么多人，合适吗？”

陆通自信地说道：“善大伯放心，以我和柳师兄的交情，没什么不合适的。”

这要是从前，夏伯善兴许没感觉。

可他昨天才得了“恩赐”，和陈格同桌共食，最后格格不入后，已经认识了陆通的“厉害”，再听这话，那态度就更好了，他和蔼地说：“不给你添麻烦的话，那就也带那小子长长见识吧。”

加上夏家父子、米大郎，陆通就和陆母商议：“咱们远一些，早些出门吧。”

哪知，陆母咬断针线，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家里这些鸡啊兔子的，得人照料着。还有，过不得两日就要搬家，我得留下来收拾东西。”

陆通自然说：“鸡兔有米婶，搬家就是迟上两日也不打紧。”

这都是事实，陆母无法反驳，最后才说：“顺子，娘不想出门。从前是，今后也是。咱家以后需要女人出面的事，都由你媳妇出面吧。”

经她这么一说，陆通这才想起这些年，他娘除了看杂货店，便是每隔一段随他爹入城送绣活，便再不出门的。陆通就问陆母：“娘为何不出门？”

陆母垂了眼眸，道：“我从前是给人做下人的，虽说得主家恩赐放了奴籍，那也是个下人，没的出去让你没脸。”

陆通面露恍然。

他娘一定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另一件不好启齿的事。这事同他这个儿子没法说，陆通便不逼她，只道：“儿不嫌母丑，不管娘什么出身，都是我娘。不过，娘要是不想去，咱就不去。”

陆母肉眼可见地送了口气。

次日天明，陆通便和米大郎、夏伯善父子下山。正是用牲畜的时候，夏伯善家一下去了两个劳动力，驴、牛都留在家里干活了，四人下山只能步行。

四人步履匆匆，显然有事。

田里的人都嘀咕起来，大柳氏也在其中，她和陆老二说：“这两天我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要坏事。顺子这两天总拉着里长吃饭说话的，是不是他在憋什么坏，想赖掉铺子？”

陆老二犁地的锄头一顿，想了想，道：“这样，这天头瞧着要下雨，咱们今天把麦子种下去，明天一早就去大哥那里借钱，早点把铺子落定。”

大柳氏一想也是，便催促石氏：“没听见你公公的话吗？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再没见着你比干活更慢的人了！”

陆大妞坐在地头，抬眼看了大柳氏一瞬，复又低下了头。

她有眼睛，看得见。

爷爷犁地奶奶撒种子，到了爹娘那里，却是娘犁地爹撒种子。奶奶不让她爹做事，还说她娘慢。而娘这么让奶奶欺负，是为了自己。那要是自己不在这个家了，娘是不是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呢？陆大妞脑海中飘过无人知道、却又吓死人的想法。

陆通一行起得早，有紧赶慢赶的，他们到江家的时候，江家才吃过早饭没多久。陆通有事找江荻，把三人丢在了书房，让第二次过来的米大郎招呼，自己溜去了后院。

明明不见三日，陆通却觉得犹如三年，他抱着媳妇好一通腻歪后，才说起了陆母的事：“娘这样一直不出门不行，我认为阿荻去接更好——”

他的话未说完，江荻已道：“赴宴晚了不太好，驾车能快一点。这样，我现在就去找干娘，早去早回。”

陆通让江荻去接人，那是有用意的。为了那个用意，他准备了一箩筐的话，结果，一句也没用上。快要被欢快充爆的陆通，呢喃了句“阿荻真是太好了”，又一番偷香窃玉，才放面若桃花的江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