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

第六章:牡丹无意惹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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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康公主强颜道:“卿卿,收下吧,是嫂嫂的一番心意。”说着给王昭仪行了一礼:“我知道嫂嫂素日的为人,我不会听那些别有用心的挑拨。”说着冷色看了杨昭容一眼。

杨昭容见状,不以为然的翻了翻凤眼。她本是弘农杨氏出身,弘农杨氏是关陇贵族集团的代表氏族之一,不管是前朝后宫都是人才济济,她本身又是高宦千金,自小儿就娇惯的厉害,入宫就是冲着后位来得,如今屈居人后,所以事事都不顺心。

公主本不愿在家宴上与她斗气,想要维持着表面的体面,见她这个样子,只能轻笑一声,不再理她。

安王见状,忙笑道:“这是我的不是,招嫂子和姐姐不高兴,要罚,就罚我。”说着举起酒珏,一饮而尽。

文宗见状,忙笑道:“是,就是该罚你。”说着不动声色的看了杨昭容一眼,杨昭容见状,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

颍王李瀍冷冷的看着众人,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偶尔伸手打了酒,轻轻地抿上一两口。

文宗还未即位时,对虞卿卿和‘锦瑟’慕名已久,曾经向安康公主索要过虞氏,即位之后,朝廷社稷不稳,后宫倾轧不已,早就将这个心放下了,如今一见,果然如传闻中那样:花面名琴两相交映,几乎令他如痴如醉。杨昭容不知从哪里得到过这个昔年秘闻,所以今儿一见王昭仪不明就里的抬举虞卿卿,心中作恼,连安康公主也一并排揎了。

回旋舞、角抵戏、百兽乐,各种节目层出不穷。宫娥女御舞袖翩翩,梨园弟子歌喉婉婉,红烛隐隐如临白昼,金瓯玉觚酒香四溢......虽不是盛唐却宛如让人梦回盛唐。

绣户夜攒红烛市,舞衣晴曳碧天霞。

众人渐渐的将心中的不快隐了下去。宴后,皇帝自与自家兄弟们谈论起前朝的事情,王昭仪为女眷之首,便自请去带领姑嫂们游园。

及至芙蓉园,各色牡丹竞相争发,后宫如花美眷似乎都执意与这花朵争艳,穿着各色各式的轻罗纱衣,发髻高耸,满头珠翠,环佩叮当,长帛迤逦,簇拥着王昭仪、安康公主以及杨昭容缓缓在园中游兴,所过之处无不留香。

黄的是玉玺映月、姚黄、金桂飘香、黄花葵、金玉交章,一片富贵;红的是珊瑚台、丛中笑、锦帐芙蓉、霓虹焕彩、虞姬艳装、飞燕红装、银红巧对、璎珞宝珠,红若新娘子;紫的是蓝田玉、、菱花湛露、垂头蓝、朱砂垒、绣桃花、雨后风光、似荷莲、蓝芙蓉、鲁菏红,灿若云霞;另外还有白色的赛雪塔,白鹤羽;黑色的冠世墨玉、青龙卧墨池、墨楼争辉;另有许多色彩多变叫不上名号的名贵种色。自王昭仪下,杨昭容,安康公主,卿卿,连同几个宫人不禁交口称赞。

王昭仪甚是喜欢牡丹,驻足在一片粉紫色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前,眼神中流露出一片艳羡。

安康公主见状,掀起广袖,顺手折了一枝粉紫渐变的牡丹,给王昭仪亲手簪在发髻上,称赞道:“昭仪娘娘天姿国色,当配牡丹。”

牡丹为花中之王,王昭仪为后宫之首,安康公主这样奉承,却也很合时宜,众人忙都笑着应和。惟有杨昭容嘴一撇,笑道:“长公主好眼色!这支粉紫色牡丹当真喜人。将姐姐衬托的如此娇艳动人。不过,公主可知道这粉紫色复色牡丹是何品种?”

安康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见她面含微笑,不知道肚子里打得什么主意。

只见杨昭容得意的笑道:“这枝牡丹,从花蕊中发出是紫色,中段为娇艳的粉紫色,到了花瓣尖儿变成粉色。名曰:‘娇容三变’。就像那美人儿的脸,一会晴一会阴,一会笑一会怒,一日三变。所以有了这个俏名儿。”

安康公主一听,脸色霎时拉了下来,她冷笑道:“嫂嫂真是博学,连这些花花草草的名头,却也能详解一二。可见做个昭容是可惜了。应该像武周时期的上官婉儿那样,做个女丞相!”说着脸上露出冷笑。

杨昭容听到这句话,深感不详,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半晌,轻哼了一声,越过王昭仪去,独自走到前头:“前儿不是命人新种的荼蘼,在哪儿呢?”

一位姑姑忙上前道:“娘娘,前面不远就是......不过......”

杨昭容回过头来,秀目微蹙:“不过什么?”

姑姑忙道:“只是花季未到,还不是赏花时。”

杨昭容拧起眉头瞪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

安康公主见状,扶着宫女走到她跟前儿,笑道:“不听有句老话说‘开到荼蘼花事了’,等荼蘼花开,这春日也完了。杨昭容何苦与这花时过不去?莫不是要效仿武氏皇后,下一道懿旨命花专为你开?”

杨昭容冷笑一声:“我倒是想效仿武周,可惜生不出太平这样的好公主来!”

安康公主也不甘示弱:“娘娘千秋盛年,日子还长着呢,怎么怕生不出好公主来?”

虞卿卿小心翼翼的跟在安康公主身后,见她们斗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王昭仪见二人姑嫂你一言我一语的剑拔弩张,想劝又苦于口拙,只能干着急。

“自然,我又没出家当女道士,自然是有生公主皇子的时候。”杨昭容拧了安康公主一眼,不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她似乎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

安康公主冷笑了一声:“是,杨昭容工夫儿跟咱们在这儿斗嘴,还不如回宫里头好好钻研着怎么多喝上几碗安胎药......”

一句话将杨昭容说的气急败坏,整个脸色被气的发白,作为一个妃嫔,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她一无所出,平日里最恨得就是与她原本平起平坐的王昭仪因为有了皇子李永而处处压她一头......为此,不知道私下里传唤了多少太医,喝了多少安胎药,被宫中女眷传为笑谈。如今公主当面揭开她的伤疤,让她的火气顿时从脚底升到头顶,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安康公主,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越气越不知道如何反驳......

一眼瞥见安康公主身后的女冠,虞氏低眉顺眼的侍立在那里,耳上带的一对儿鎏金红宝石耳坠儿,越发衬托的芳腮赛雪,眉眼儿如画,顿时有了计较,便一步向前,生生的向下一扯——“哎呀!”虞卿卿下了一跳,一阵生疼。

只听杨昭容怒目斥道:“你身为一个女冠,竟然敢僭越犯上,使用妃嫔才敢使用的红宝石!”

卿卿捂着生疼的耳垂儿,忙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称罪,不敢出声。

安康公主见她不敢处置自己,拿自己手下的人出气,顿时火气顶上脑门,她强压住怒气道:”天宝年间,元宗是曾经规定过七品以下的妃嫔不得使用红宝石。可是自安史之乱后,这些规矩早就被废弃了。如今民间的官宦大家小姐,也常常佩戴这种饰物。杨昭容,你是否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杨昭容得意的笑道:“如今陛下即位,百废待兴,各种规矩礼法都效仿元宗(唐玄宗),天宝年间的规矩,当然也要拾起来。怎么,长公主想要倒行逆施,违背省圣意不成?”

提到她的哥哥,当朝皇帝,安康公主顿时没了话说,她一向支持李昂,绝不会在任何公开场合反驳他,见状,叹了口气,气得拂袖而走。

卿卿见状,不顾耳朵流出血来,慌忙跟到她的后面。安康公主气急,回头斥道:“你不必跟来!”

虞卿卿愣愣的站在当地,不知如何作处。

王昭仪见二人斗嘴,早就急于撇清自己,跑的远远的。杨昭容哂笑着看了卿卿两眼,啐道:“下作的娼妇!你整日做这妖妖调调的样子勾引谁去!”说着拉上宫人的手,径自走了,走了两三步,一阵笑语袭来。

一时间众人四散,留下卿卿独在花丛之中,又羞又气,忍受不过,眼泪怔怔的下来。

此时,颍王、安王二人正说笑着游园,见到她愣愣的站在牡丹从中,眼泪不声不息的流下,甚是可怜。安王上前道:“这不是安康公主的女冠么?你何故在此哭泣?”见她梨花带雨,心中甚是怜惜,一瞥头看见她耳朵上的伤,忙道:“这是怎么了?耳坠儿被人扯下来了?这都流血了。”说着掏出绢子给她捂上。

卿卿退了一步,接过绢子,低声谢道:“谢安王殿下。婢子没事,扰了两位殿下的雅兴,婢子该死。”说着含悲垂首。

颍王李瀍冷冰冰冷冰冰的脸上掠过一丝怜惜,转瞬即逝,他说道:“既然无事,弟弟,咱们走吧。”

安王李溶俊美的眼中流露出关切:“你真的无妨?”说着回头吩咐小太监道:“你去将她送到安康公主随从那里。好生侍奉,别让她受了委屈。”

虞卿卿泪眼中浮起感激,她给二人磕了个头,李瀍刚想要伸手扶她,只见李溶早已经先他一步,将卿卿扶起来。李瀍将微微抬起的手不动声色的归到原处。

李溶笑道:“快回去吧,找个医生,好好瞧瞧,别留下疤痕。”歪头瞧着她的伤势:“如此白璧无瑕的耳朵,若是留了疤痕,那该多可惜。”

虞卿卿顿时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他。

李溶见她羞得红霞咋起,甚是可爱,低头轻笑一声,转身去了:“五哥,你怎么走了......”

李瀍那带着凛冽的声音从不远处想起:“溶儿,别捉弄人了,快些回宴席吧。”

清早,玉阳观自永道士以下的小道士们都临潸溪汲水洗面,作为祓禊之礼,以期拔除疾病,清洁身心。

李商隐也凑热闹,随从心鹳也去盥洗,见河中早有许多女冠,打水洗面,与那些小道士们乐呵呵的嬉闹,将潸溪下流染得全是脂粉味儿,不见卿卿的踪影,心中空落落的,也无心再凑热闹,一日间别人都去逛庙会,踏青斗草,他则闷闷的待到下午,到夕阳西下,不见卿卿归来,便独自爬上玉楼。

山中多云雾,此时山下是晴空一片,在这玉楼高处,却少不得见到云雾翻滚。他极目望向曲江方向,惟见层云滚滚,雨雾缭绕。心中闷闷的,便叹了口气,忽听耳边传来嘤嘤地哭声,他回头一看,卿卿捂着绢子,正躲了众人偷偷的爬上来哭泣。

李商隐见她来到,心中先是一阵欢喜,见她哭泣,心中继而一紧,忙道:“卿卿!你怎么了?”

安康公主今日被气的不清,也未安慰她,她心中委屈,一回来还未除掉素色纱衣,就躲了众人跑到无人处抒发胸臆。见李商隐正在此处,心中一酸,便泣道:“义山!”说着低声缀泣起来。

李商隐见她耳朵上带着伤,便问道:“你受伤了?严重不?”想要伸手安慰,却终归不敢。便焦急的询问道:“你怎么了?”

卿卿抬起泪眼,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义山,你说,我们做奴婢的,是不是应该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任主子欺凌?”

李商隐一愣:“你说什么?难道说,公主她?”

卿卿摇摇头:“公主没怎么。我是心里难过。”说罢又禁不住流下眼泪。

李商隐急的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劝她,半晌,他道:“我等了你半日,有许多话儿要跟你说,这见了你,你一哭,我倒不知如何安慰了。”

卿卿闻言,惊讶的抬起头,含泪问道:“你在等我?”

李商隐点点头:“今日咱们说起玉厄仙子一事,我给写了一首诗。我念给你听。”他病急乱投医,见她止住哭,忙张口念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卿卿听这首诗,感叹其中的诗意,一时忘了哭泣:“这首诗可是义山新作,不知题目是?”

李商隐为讨她欢心,顺口诌出一首,却也忘了取名字,一怔道:“无题。”“《无题》?”

卿卿重复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她点点头:“你说的对。”拿绢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李商隐恍惚中看到绢子上,绣着‘李溶’二字,心中一痛。

二人不远不近的并肩坐在石墩子上,隔着一个圆桌的距离,默默的看着远方的云蒸霞蔚。西下的余晖将山中的雾气染上了金黄的颜色,人间仙境大抵如此。可是下了这玉楼,还是杳杳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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