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打马飞奔。

高泰抽空回头望了一眼，佟双宝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

一种沉重的、哀伤的情绪，如同大海一样将高泰包围，使他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私会了一次冯如意，怎么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甚至有家破人亡的风险。

马蹄翻飞，眨眼就跑出五里。

白氏一把将马勒住，又伸手勒住高泰的玉狮子。

高泰正要开口相问，就见母亲从包裹中掏出一件金丝软甲，不由分说套在高泰身上。

又揽过高泰的头用力的拥在自己胸前，力气之大，使得高泰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了三五息，白氏似乎下定了决心，将高泰松开，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的儿，记住你爹和你说的话。”

说完跳下马，又将高泰扯下马来。

“娘，怎么了？”

“啪啪”两声。

白氏伸手点了高泰的穴道，高泰动不了也再开不了口。

白氏拦腰抱起高泰，下了官道直奔乱石之间。

走了小半里，碰见一块凸出大石，大石后有一凹槽。

白氏将高泰放在凹槽之内，又在他身上胡乱盖些杂草。

高泰躺在凹槽内动也不能动，只觉得娘的眼泪一颗颗滴在自己脸上，每一滴都烫得自己灵魂震颤。

到了此时，高泰哪能不明白，娘是要自己去引开敌人。

可自己怎能让娘如此去做，但被娘点了穴道，又不能开口劝阻。

沮丧、懊悔、愤怒、焦急……各种各样的情绪汇集之下，高泰感觉自己要爆炸了一般。

白氏匆匆盖些杂草，完后又匆匆离去。

高泰听得马蹄声远去，眼泪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小半个时辰，或者更短。

马蹄声如乌云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群马踩踏大地引起的振动，使得高泰身上的小石子和杂草砰砰直跳。

虽然马蹄声如擂鼓，却又无一丝人声。

高泰肿胀混沌的大脑，已经分析不出是不是因为马上骑士纪律严明，所以才会如此安静。

继而马蹄声远去，只留下漫天沙尘慢慢蔓延。

高泰想扭头看看官道，可惜不能，他只能透过漫天沙尘看见天上的一弧弯月。

冷月如冰，月光透骨寒！

高泰已不再流泪，或许他的泪已经流干，他的精神也随着泪一同被抽干。

他已经不再挣扎，如同一个死人一般躺在那里，只有胸腹之间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拂晓时分，高泰一口血呕了出来，呕出这口血后，高泰终于颤抖着站了起来。

或许是光线的关系，或许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现在的他看东西有些模糊不清。

幸好，他的耳朵没出问题。

高泰刚起身，就听见远处一声喊：“在那边，抓活的！”

听见喊声，高泰开始尝试奔跑。

朝着那声音相反的方向奔跑，浑浑噩噩却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

跑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十分钟，前面忽然传来水声。隐约能看见一条大河。

高泰继续奔跑，后面传来“拦住他，别让他跳河的喊声。”

“刷刷”似乎有人下马，施展高明轻功向他追来。

不过这些都和高泰没有关系，他现在只知道奔跑。

蓦地一步登空，他已经出现在大河的上方。

“嗖嗖”后方有人发射暗器，一颗飞蝗石，一枚梭镖同时打中了高泰后背。

两枚暗器力量之大，凭空把高泰推远四五步。

若非有金丝甲相护，这一石一镖就能将高泰打死。

“噗”高泰向天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尚未落地，高泰已经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解脱了！

高泰此时竟是这般想法。

入水的高泰被浪一卷，消失了踪迹。

“沿河撒下人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岸上有人高声吩咐。

“禀报巳蛇头领，这哈河往下支流极多，每条都搜查，恐怕需要耗费很多时间。”

……

“娘不要走！”

随着一声微弱的呼喊，高泰从昏迷中醒来。

用力睁开眼，天空一天星斗簇拥着半轮弯月。

高泰发现自己只穿贴身小衣，躺在一架勒勒车上，一个老汉坐在前面赶车。

“我、还活着！”

听见声响，老汉“吁”的一声勒住马车，转身看向高泰。

“你醒了？”老汉叼着烟袋的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火光明灭之间能看见老汉满脸的皱纹。

高泰还没等回答，一阵眩晕袭来，便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后，咩咩的羊叫声将他吵醒。

马车在一所蒙古包前停住，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娃向马车跑来。

边跑嘴里边喊着：“爷爷你回来了，爷爷你有没有给我带绿豆糕？”

“带啦带啦，你个小馋猫。”老汉的回答里充满宠溺。

高泰勉力从车上坐起来，小女娃看见他“咦”了一声：“爷爷他是谁？”

老汉也把目光看向高泰。

高泰冲小女娃笑笑，然后对着老汉开口说道：“我叫、我叫丁悦，谢老人家救了我。”

说着便要给老汉磕头。

老汉拦住他：

“不必如此，老汉出门办事，回来的路上在饮马河边看见了你。”

又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

“遇见即是缘，一条人命，老汉不能见死不救。”

小女娃从老汉身后攀住老汉的胳膊，只露出个小脑袋说道：“我叫其木格，你也可以叫我妮妮。”

老汉扶着丁悦进了蒙古包坐下，见丁悦有些坐不住，又用被褥将他倚住。

之后老汉和妮妮两人开始忙活晚饭。

外面石头搭成的简易灶台上，妮妮已经将肉干煮的差不多了。

老汉砸了些沙葱和盐做蘸料，小女娃妮妮拿了一块绿豆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丁悦此时得了闲，昨晚的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他不敢想娘白氏、佟双宝、还有万马堂的爹和爷爷都怎么样了，但恐怕都已经是最坏的结果。

一想到这些人都因自己而死，他的心就如刀绞一般，巨大的负罪感压的他喘不过气。

上一世他是孤儿，这一世老天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又在一夜之间将之夺走。

而这一切，都是因他之过，这怎能不让他万箭攒心。

老汉和妮妮把煮好的肉端进来，老汉对着丁悦开口：“孩子，吃点吧。”

说实话丁悦现在既没有心情也没有面目吃饭，他从深深的愧疚里出不来。

而老汉一句话就让他泪流满面：

“孩子吃点吧，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