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之辈」

第二百二十四章:善后二三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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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塞外的汉子见多了兵变,甚至有人亲自参与过,知道这些面临死亡的失败者们一定是非常沮丧、失望的。可你不觉得这沮丧、失望的人太多了吗?”

“啊?”

“还有一点,从统领来找我们,到我们出发,再到抵达现场控制局面,这期间的时间说不上长,但也足够逼宫上好几回,把司马剁成好几段的了。

“但你瞧,直到我们抵达,逼宫不仅没有成功,“叛军”们反而是弃了兵刃站到一旁,做出下拜作揖的姿势。”

“啊??”

“依我看,此事大有蹊跷,我们作为忠心耿耿来援的骑卒,先天就站在不败之地,不妨少做少说,只拿那冷眼去看,去看那些汉大人们是什么说法。”

“啊???”

“闭上嘴,等着。”

迟迟得不到回应,自己像极了自说自话的沙雕。

龙套的额头不由冒出几缕黑线,抬手一巴掌拍在同伴脑门上,拽着他重新回到原位。

这回,他不再放任同伴嘲讽被“叛军”,而是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自己人,大家都是自己人,咔嚓,哗哗。”

说着说着,龙套还从身上逃出一块黑不溜秋的破布为他擦掉唾沫,又为他整理那因推搡而显得凌乱的衣物,最后再扯过老大不情愿的同伴,摁着他的腰弯下,替他道歉道:

“对不住,他打小从胡虏窝里长大,没学过汉家礼仪,说话待人有些粗鲁,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呜呜呜。”

“叛军”抹泪如故,对这一套道歉一点反应都无。

看到这,被道歉的同伴顿时拉长了脸,一脸的不乐意:

“我说,这有用吗,摁着我腰道歉一回,换来的就是这……”

“啪,来人了,低下头,跟我喊。”

又是一把拽过抱怨的同伴,龙套摁着两人一起向貌似讨论出个结果来,在忠心耿耿的胡骑和亲卫簇拥下,缓缓走出的李陵下拜行礼:

“哗,司马。”

“哗啦,司马。”X246

甲衣和兵刃摩擦发出声响,上百道细微声响合一,传遍了四周,二百多“救驾”军俯首下拜。

“唏律~”

秃噜了一下嘴唇,马儿们侧头看着身旁那突然矮了一截的主人,大眼睛眨了眨,误以为要捋马鬃,抚马脸的它们竟也跟着弯下了脖子。

但表现出来的画面却是……

李司马跃过了物种隔阂,不仅折服了人,还折服了人骑着的马!(夸张

“难道连马儿也……”

“应该是巧合,再聪明的马儿也听不懂人言。”

“那也很了不起了,不是人人都能达成这样的巧合,只有大人物才会有类似的事迹。”

一阵短暂的交头接耳,疏解完心中的槽点后,汉骑亲卫们迅速恢复正常,板着脸执行护卫使命。

不过,训练有素的亲卫可以,刚刚入伙的胡骑就……

“哦哦哦,气势强大,不愧是司马大人。”

“那可是,司马大人是很大很大的‘大人’呐。”

看到眼前这离奇的一幕,还未脱去蛮夷习性的他们当即瞪大眼睛,怪叫出声。

“噤声。”

刀子半抽出,荣升头目之位的胡骑恶狠狠地瞪了丢脸的麾下一眼。

“刷~”

刀身折射的寒光让他们立刻找回了理智,动作比汉骑还要快,捂嘴垂头缩身子,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

作为中心的李陵连个“咦”字都欠奉,双眼半开合,眸光闪烁,不知再想些什么。

“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高高抬起轻轻放过?

“不,如果连兵变都能被放过,那军法算什么,那些被军法约束去死的兵士又算什么?”

“那就下辣手处置,一个不留全体斩绝?

“此刑罚太过,兵变领头的无疑要死,可如果被裹挟了的都要连坐而死,那我李少卿和暴秦又有什么区别?”

放不行,杀不行,李陵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用力捶了下脑门,准备采取前人那经过数次实践验证的做法:

“还是按高皇帝平叛、济北王谋逆案,吴楚七国故事来做,首者死,与谋者赦吧。”

“不过,现在是军中,没有条件也没有功夫去挨个检查,一一确认,就直接五抽不,十抽一杀吧。”

略显迟疑地更改了数字,李陵那凝重的神色有所缓和,他昂首迎向或是恭敬,或是悔恨,或是懵懂(至少有一千超上的人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复杂目光。

众龙套:啥啥啥,怎么就哗啦啦跪倒一片,怎么司马就被人拥着走了出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位,赖圣天子庇佑,父祖威名,众将士托付,陵幸免于难。”

习惯性地拿刘彻作为开头语,李陵放下朝南方拱起的手,表情渐渐严肃,语气渐渐郑重:

“家无法不能安家,国无法不能安国,军无法不能安军,今有作乱者五十余,依法皆当斩。”

“嘶,杀五十人,这尸体怕是能摞成小山吧?”

“我瞧瞧,让我瞧瞧,可别有什么认识的牵连到我。”

此言一出,深受/耳闻株连之害的群下一片哗然。

(搞株连可不是秦朝的特权,历朝历代都搞过,大汉也不例外,就像某个被诛五族的王温舒)

不敢过多停顿,生怕引起兵士们的众怒,李陵忙不迭地转口道:

“然,与众者多为首谋所迫,除首谋斩首示众外,诸兵士当坐者皆赦之。”

“赦免?是不杀了人吧。”

“蠢,赦免的是当坐者,不是所有人,那几个首谋是要死的。”

闻言,群下又是一阵骚动,但很快过于平息。

毕竟是前人用过很多遍的老套路了,不过是初闻有些惊讶罢了。

“去,把人挑出来,不求个个无怨,一定要快。”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李陵给胡骑头目使了个眼色。

“得令。”

头目拱手领令,直腰转身一挥手:

“跟我来,哗啦,蹬蹬蹬。”

十多雄壮胡骑徒步持兵相随。

……

很快,一行人走到被控制的兵士们身前,为首的头目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蠢话”:

“我先问一句,有首谋的自己站出来领死吗?”

“……”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愿意等死可不等于愿意领死,前者是自暴自弃,后者是甘愿牺牲。

指望这群成分混杂的“叛军”有舍己为人、燃烧自己,点亮他人的牺牲、奉献精神纯粹是做白日梦。

“嗯,既然没人站出来,那我就再问第二个问题……”

觉得自己等待的时间足够长,头目就轻轻啧了一声,感受到面前众人隐隐有松气声传来,猛地涌起一股恶趣味。

“既然没人站出来自认,那有没有别人来指认呢?”

带着看好戏的笑容,他双手抱胸,问出了第二句“聪明话”——

“那么,有谁愿意站出来指认首谋的吗?”

“呼哧,呼哧,呼哧。”

松气声被越来越重的喘气声取代,就好像往死水池中扔了块石头。

原本死气沉沉的“叛军”众被重新注入了活力,嗖的抬起头,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目光投向头目,仿佛是在说,

“是真的吗?指认了首谋,其他人就能活下去?”

“嗯嗯,只要你们能凑(划掉),指认出五,不六名首谋,剩下的人都能活。”

目测了“叛军”人数大概在五十,但处于某种个人想法,头目四舍五入添了一个人。

叛军龙套(震惊):这也能四舍五入的吗?!

胡骑头目(冷笑):这只是到六,没给你四舍五入到十就庆幸吧。

“哗。”

再好的心理素质也经不住这样诱惑,头目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胡人面貌的“叛军”站起。

他一连点出了六个人,表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语速极快地说道:

“大人,他们,我就是被他们拉进来的,他们一定就是首谋。”

“!”

闻言,“叛军”众具是神情愕然,被指出的六人有为惊讶。

虽然大家都知道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有了足够的好处说卖就卖。

但或许是先前统一的沉默给了他们不切实际的信心,让他们误以为第一次没人,第二次也一定没人(一个是损己利人,一个是损人利己,怎么看都不能画等号吧?

当真正出了二五仔,自己被拉下水后,众人除了愕然便是出离的愤怒。

“咯吱咯吱,你怎么敢……”

被指出的一人索性也站起身,双拳攥紧,牙齿咬得乱响,目光凶恶,压得极低的怒吼在嘴里打转。

“我怎么不敢!”

这个二五仔没有其他二五仔被指责的心虚,反而充满了底气,甚至……仇恨?

“是你们先蛊惑我,说什么要效仿故楚贤人鬻拳兵谏司马,把司马领回‘正确’的道路上。”

谈及此事,悔恨之色溢于言表,二五仔同样双拳紧攥,牙齿咬得咯吱向,恶狠狠地瞪着指责自己的家伙,恨声道:

“是你们利用我的拳拳报国之心,把我拉进来这个烂泥坑中的。

“所以,让你们这些该死之人替我,替和我一般的无辜人去死,有什么不对的吗?!”

……

鬻拳兵谏;

“初,鬻拳强谏楚子,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左传·庄公十九年》”

事后,鬻拳做的比去南京自投罗网的张汉卿还要“忠”,他动手削了自己的脚(遂自刖也)

而对应的,他本人也获得了远超张汉卿的评价,被人君子所称赞——

“鬻拳可谓爱君矣,谏以自纳于刑,刑犹不忘纳君于善。”

鬻拳可以说是爱护国君了,劝谏后自己为自己施以刑罚,被施以刑罚后仍然不忘记让国君归于善道。

注1,张汉卿,即张学良,字汉卿。

辣个年代的人,尤其是上流社会,名字外取字呼字的风气还很浓厚,例如我常公的中正剑,中正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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