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要不要我去杀了他们？！”

云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燕归的身后，目光如狼盯着天空的燕高义两人。

他还记恨着燕高义两人对遗体不敬的罪。

燕归垂了垂眼，一时并没有动作，半晌，他道:“童叔，劳烦你去城西再放一把火。”

老者微怔，随即明白过来燕归的意思，不由问:“您要放他们走？”

燕归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能不放，这遗体能保存的时间可不长，两个时辰内如果他们不出城，这尸体可就烟消云散了。”

云童脸色骤变。

两个时辰？

怎么会？

是因为这肉身久不见天日吗？

云童并不知道白凌布在遗体上的手脚，可燕归既然这么说了，他自是不会怀疑，当即折返城西，在另一面放起了另一把滔天大火。

从两边燃起来的火焰烧红了圣城的天空，皇族众人焦头烂额，此时的燕归若有所思地瞧着容欢，他知道白凌的用意，他把人送到了圣城，可却也在告诉“他”，这几个人都伤不得。

不仅伤不得，他还要护送他们平安出城。

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算计。

选择是你情我愿。

可燕归不得不在意，因为那是他的身体。

当今世上，唯一一具能够契合他的元神而不给反噬的肉身，当年的皇族把他封印之后，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却不曾想，居然还能够再见到自己。

身旁有吵杂声靠近，伴随着的是两名燕氏族人的谈话，“这个神族少主，真是死了都不得安生，当年怎么不把他五马分尸了！可气！”

骂声从远而近，又渐渐走远。

燕归偏头微微笑了笑，分尸过的。

只是，没成功而已。

一旁一直跟在燕归的玉娘看了他这笑容，只觉得汗毛都要立起来，可彼时，她不敢打断燕归，她本来是偷偷进城，然后被燕归给截住，就在她怀疑燕归的用意时，这两个放火的小公子就在圣城闹起来了。

这本来是一个逃跑的大好时机，可玉娘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态，就这么跟着燕归过来了。

谁曾想会看到燕归这般笑着。

说不好看吧？

不，这公子的五官或许在各类出色的灵族子弟中不是最出众的，可却给玉娘一种极其舒服的感觉，一种叫人极其亲切与温和，像是自己久违的亲人。

让人很轻易地就在他的劝说中放下心防。

这个笑容，说是可怕，不如说是凄凉。

一种来自内心深处撕心裂肺的呐喊，可面上只化为一抹自嘲，来掩饰过去。玉娘自认自己在不死城见过很多人，也见过众多人生悲苦，在不死城谁不苦？

那地方积攒着世间一切的肮脏与悲痛，在那里待久了，什么情感早就麻木了，而同情心这东西更是奢侈。

可望着眼前这人，玉娘说不准自己的心情。

就觉得……

好想帮帮他。

很想很想。

但玉娘不敢上前跟燕归说话，只敢远远地旁观。

容欢与赤玉越烧越远，玉娘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燕归身后，心道:“这两个小公子可比他们胆子大多了，他们带人攻城，可是连门都没进来，不过是给守城兵闹了一些麻烦，连城门百米范围都没有跨进，可这三位真是精彩。”

在圣城放了一把火，一把烧了半个南城的火。

南城是西南别院的位置，住了一半的燕氏族人，燕邱跟他儿子燕行的灵堂就设在西南别院，这两日不时有人前来祭奠，可说占了半个燕氏江山。

这一烧，那可真是烧得相当精彩。

等同烧在了燕氏的后院。

叫天空御物飞行的燕槿公主气得脸都青了。

也让玉娘看了不得不道一声痛快。

“烧得好！”

最好是把城内都烧得一干二净！

她眼底闪过了一丝快意与得逞。

就这么把这个恶心的世界全部烧干净吧！！

“怎么还看？这个时候，不应该去做些什么吗？”漫不经心的含笑声从前方传来，叫玉娘心下一惊，定睛一看，发现是燕归在说话。

玉娘定了定神，带着一分紧张在问:“公子这意思是……”

燕归笑，“攻城，不是做得很好吗？”

玉娘心头微颤，心道:他果然知道是她做的。

是的，就是她带着不死城的人过来攻城。

可失败了。

但玉娘没想到燕归会说她做得很好。

这是在肯定她吗？

玉娘看了一眼这漫天的大火，以及四处分散的守兵，她试探地问:“我还有机会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知道他的看法。

燕归偏头笑了笑，“事在人为，只要你想，总会成功。”

玉娘唇瓣动了动，因燕归的鼓励，目光难以抑制地掠过了一抹激动，可她十分克制，没有冒犯眼前人，只是深深地看了燕归一眼，许诺道:“我会再进来的。”

见燕归看着她，她像是鼓足了勇气，语气铿锵道:“我会再回来见你的。”

燕归闻声一怔，半晌似乎是理解了她的意思，眼儿弯弯，温声道:“好，我等你。”

玉娘望着他的脸许久，像是要记进心底，她冲燕归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再没有一丝留恋，转身就走，从不死城进圣城是很困难，但要从圣城回到不死城，只需要一口枯井。

那是一口只容死人过的枯井。

但玉娘是一个例外。

因为她早就死了。

翻身跳进枯井时，玉娘没有一点犹豫，等她跨过空间再回到不死城，一群人已经在这里等着她，玉娘紧紧地收住了拳头，体内魔气翻涌，越来越强。

于她额间生成了一抹深红色的魔纹。

彼时的女子，与之前有些天差地别。

脸那是那张脸，可气势已然截然不同。便是容九站在这里，也不会认出来这个人是她随手救下的女子。

玉娘望着一张张充满了期待的脸，抬起右手，猛地一挥，道:“出发！”

“拿下圣城！”

“轰！”

沸腾的呐喊声冲天而起，吹散了不死城天空经久不散的黑雾，暴露出来的是翻涌的血气，而那是魔界才会孕育的魔族之力。

独眼老头蜷缩在角落，亲眼看着这一切，望着这疯狂的场景，周身瑟瑟发抖，在他另一只眼睛里，看到了翻涌的血海里，正沉睡着一座黑棺。

而这一座黑棺正在缓慢地吸收着众人跟玉娘身上的力量，如同一头即将苏醒的远古巨兽，正居高临下又带着一丝玩闹地看着他们这一场闹剧。

如同远古的王。

独眼老头抱住头，不，他不想看见。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是真的瞎了，而不是让他看到这一幕其他人看不到的场景，以及一场即将到来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