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是第一个感觉到的。

因暖意在刹那覆上了他的周身，寒玉床泛出来的冷意被某种力量给阻挡了。

连城感觉不到屋内的冷。

小家伙一回头，就见白衣的身影立在魂灯边，连城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去牵他的手，可手掌穿过去了，碰不到白衣。

这是一个虚影。

白衣的反应似乎也很迟钝，半晌才冲连城看来，点了点头。

“外曾祖父。”

连城呜呜地喊了一声。

白衣冲他笑了笑，笑得有些苍白，可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温柔。

再抬眸，白衣冰冷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勿僧身上，他的动作依旧很缓慢，似乎凝出这一具灵体对他来说很吃力，所以行动显得很僵硬，半晌，他说:“子时，过来。”

勿僧怔怔。

白衣:“记得。”

他说完，又落回了魂灯上，轻缓的声音响在屋内，“这儿冷，连城，回去吧。”

听了这话，众人便把目光落在勿僧身上。

这一次，大家还是把勿僧丢去洗一洗了。

轩辕晟他们当然不会负责这样的小事，史雨信跟张雨扬被叫了过来，接了这个任务。

两个人对勿僧语重心长，“勿僧公子，你也不要钻牛角尖了，人死了就死了，现在说不准都到哪里投胎转世去了，你这样死磕着，又视活人于不顾，想过连城小少爷跟阿九姑娘他们吗？”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种事，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阿九姑娘为了修复轮回，可是只身前往了轮回通道，差点被困死在里面，鬼尊殿下为了带她出来，如今也跟着昏迷不醒，你不想着帮他们，还沉浸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悲伤里，这对得起大家吗？”

张雨扬可谓是把生平最多的婆婆妈妈用在了这里，追着战向阳的时候张雨扬都没这么多话。

对比张雨扬，史雨信则干脆得多。

他憋了半天，手里的搓澡巾搓得十足用力，把勿僧身上本就白的皮肤都给搓出了一条条印记。“是个男人，就面向前方，别回视过去，敢不敢！”

勿僧低着头，不说话。

他敢不敢没人知道，不过在子时之前，勿僧就被洗干净送进了白衣的房间。

其他人包括轩辕晟这些人都静候在院子四周，没有入内。

就是连城都十分乖巧地等在院子里，不吵不闹。

静等着消息。

谁也不知道白衣到底要让勿僧做什么，可大家隐约猜到，这与容九跟白凌一直昏迷不醒有关。

屋内。

魂灯泛着墨绿的光，看起来有些阴森。

勿僧安静地盘坐在白衣的床前，翘密的睫毛之下，眼神平静无波，好似没有一点的神采与精神，如将死之人一般，没了希望。

也没了求生的意志。

屋内微风轻送，吹得烛火摇曳，可明明屋内窗户紧闭，风并不能进来。

可烛火就是在晃动。

勿僧知道，白衣就在。

领域觉醒之后，他对灵魂的感知就非常敏锐，不止是白衣，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隔壁容九跟白凌两个人的灵魂气息非常微弱。

确切地说，他们的魂魄并不在此地。

如今还有微弱的灵魂气息，还是因为眼前这一缕残魂的缘故。

白衣再次现身，这一次比白天还要苍白很多，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勿僧。

勿僧半晌才开口，声音沙哑，“你不必为了在他们面前而强撑。”

明明也没能达到凝形出现的时候，可在连城跟轩辕晟他们面前，他还是这么做了。勿僧想，他是真的很疼连城吧。甚至不惜消耗好不容易凝聚来的魂力为他御寒。

明明这儿的寒气对那个先天帝级的小家伙根本没影响。

白衣没有吭声。

勿僧喃喃道:“你想让我去哪？”

白衣这才开口，“白色沙漠。”

勿僧呆滞地抬起头。

白衣还在重复，“白色沙漠，阴阳两界。”

勿僧听懂了，这一次他认真地思索起来，抬起了右手，在他手上，有一个符文，“他是把第二座领域借给了我，但我并不会使用，你确定容九他们就在那吗？”

白衣:“开。”

没有废话。

白衣只有一个字。

勿僧听明白了他的决心，紧握着右拳，开始感应着这第二座领域，领域是燕归所赐，勿僧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给自己，即便是想要封锁帝城，也不一定要用到这个东西。

可燕归就是给了。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所以才把身上的领域都散了出来。

勿僧把神识都沉入了这一座领域之内，片刻功夫，他与白衣的神识都被扯入了其中，两个人再出现，置身在了一片苍茫无尽的沙漠里。

沙漠是白色的，天气是阴暗的。

有龙卷风在肆虐，卷起了一座座风暴沙漠。沙子吹迷了他们的眼睛，勿僧不得不拿手遮挡，明明不过是具元神体，可这风沙对他们的影响还是很大。

好似真的迷花了他们的眼睛，让勿僧的眼睛无比的难受。

白衣到了这里，神情变得平静了很多，对比勿僧的狼狈，白衣举步平静地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地踏出，稳重又从容，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勿僧只能用袈裟的袖子挡着风沙，跟在了他后面。

“我们要走去哪？”勿僧怔怔地问。

可白衣只走，不答。

他目标明确，只埋头前行，可有时候勿僧又觉得他只是凭借自己的感觉在漫无目的的行走，两个人走了很长的时间，走得勿僧都开始累了，也放弃了用手遮挡口鼻，而是以外衣包住了脑袋。

可白衣始终没有别的动作。

只一路往前。

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东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从地面冒出来的魂兽，与勿僧在空灵海见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同。他们通体白色，像是流沙一般会移动。

身形与人等高，可没有四肢跟五官。

明明没有眼睛，可勿僧就是感觉到这白色的沙子后头，有一双眼睛在阴森森地盯着自己。

好似在盯着美味的午餐。

数了过去，足有七八头，见到白衣跟勿僧，他们十分果断地放弃了勿僧选择了白衣，把这一个美味的灵魂给包围了。

勿僧正要出手。

然而白衣平静地抬手，虚空抖出了两个人像来，“见过吗？”

那两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白衣画的白凌跟容九。

沙兽不答，上来就是吞噬。

然而白衣淡淡地收起了画像，越过了它们就离开，七八头移动的沙子兽很快跟了上来，但没等靠近，就被白衣周身荡开的魂力给震散了，化为白色沙子落回了原处。

勿僧想，白衣还是白衣。

即便只剩下残魂，他也比普通的灵魂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