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老汇再无佳人」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您看起来仍然光彩照人。”弗莱娅客套,她琢磨起那句“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过时”是什么意思。

我看时尚杂志——这样的回复太轻佻。

秘书负责选裙子——好像也不太对。

她看看不远处的李,倏然清楚了斑斑小姐在暗示什么。

斑斑小姐应该是授意之下来说样板话,英语毕竟不是斑斑小姐的母语,偶有误用情有可原。

“我们不需要权威。”她回答,还露出个标准上东区名媛出席早午宴会时的笑,和蔼友善却高高在上,“权威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肿瘤与毒草,需要治愈。”

“哦。”斑斑小姐舔舔唇,“非常有道理。”

作为这个家里少数擅长多语种的优秀成功女士,阿德莱德挺身而出,挤过去,力挽狂澜,“妈妈,她是在暗示你需要去做眼部除皱。”

她熟悉这种说话腔调。

简有时就会这么和她说话,告诉她明天出门需要化妆,换一条裙子或去理发店打理一下长发。

话音未落,李倏尔笑起来,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明眸善睐,眼睛形状温婉,目光流转间依旧勾人,“真是一只小可爱。”

“她还是好漂亮呀。”阿德莱德对母亲咬耳朵。

“闭嘴。”母亲说,她没好气地说道,“我更漂亮,谢谢。”

“审美疲……劳。”阿德莱德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一个单词,很不高兴地偷着斜了李一眼。

她还是个少女,满脑子策马扬鞭征服世界,喜怒仍形于色。

比如前一秒她觉得这个女人雍容端庄,下一秒看见小女朋友丽贝卡出现在李身边,又记起这是别人所属的女孩,顿时心里不是滋味。

“你怎么了?”弗莱娅寒暄完毕。

“她们好奇怪。”阿德莱德不满地说道,“这种场合还带情人。”

弗莱娅笑了笑,亲亲她额头。

“少胡说八道。”伊莲恩批评。

“不是情人,那是什么?”弗莱娅问。

“妹妹。”伊莲恩弹了下阿德莱德的额,“那是敌人,你要尊重敌人,轻敌的下场很惨的,比泰温·兰尼斯特的死法更精彩。”

“好的,那是妹妹。”阿德莱德嘟囔着,她上前去问好,“嗨,你也出来玩。”

“你们没开学吗?”丽贝卡是个蛮温柔地姑娘,书卷气很浓。

“开学了,但第六周开始才有小组讨论课。”她说,“翘课啦。”

大人在场,她骤然局促。

一边她认为她和玛戈终于修成正果,可以有个开始,一边目睹李和丽贝卡站在一处,满腔不甘——丽贝卡看李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她能从中读出亲昵与依赖,没有逢场作戏的不耐烦。

正相反地是丽贝卡看她的目光——有时是看妹妹,有时是看密友,更惨的是还有时是看没长大的小朋友!间歇还会出现戏谑,觉得她有趣。

她在想,凭什么呀,她又漂亮又年轻,能歌善舞,为什么丽贝卡和她在一起后仍喜欢李多一些。

气鼓鼓地阿德莱德跟着大人往宴会厅里走。

第一站是东京,第二站是名古屋,第三站才是伊莲恩计划里的所谓“自由活动”时间,她还要跟傀儡玩偶吉祥物和喜欢鞠躬的油滑/政/客渡过未来的糟糕三天。

“你怎么了?”玛戈戳戳她。

“没怎么。”阿德莱德低垂着脑袋。

心里想的却是,一国之君了不起但也退休了,退休的一国之君就是个中年失业的阿姨,每天的日程恐怕和弗莱娅一样,是吃饭、逛街、接送小孩、交水电费,年纪那么大,天天整容,像巫婆葛朵。

她很快给李取了个外号——葛朵。

她对比着。

退休的阿姨,年近六十,刨除履历不算,哪里比得上她?

不应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吗?

拍过照后大人去应酬,她拥有了短暂的自由时光,可以自由活动一晚。

于是她打车去了三鹰。

在阿德莱德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痴迷夜空,因为玛戈经常爬上院里最高的那颗松树,站在树的枝桠上,对着天空发呆。

玛戈很轻,无论是爬树还是在细枝上维持平衡对她来说都不难,但对阿德莱德而言,这是彻头彻尾的另一个故事。

她试过,她最多能爬上第三个杈,再往外走,就会听见嘎吱一声,下一秒她在地上抱着手臂哀嚎。

不知为何,她不怎么生病,但生病或受伤都需要好久才能好,那次摔断手臂养了足足两年半,骨折才痊愈,伊莲恩在放弃押她去学综合格斗的同时也禁止她上树。

透过望远镜,能看见恒星在数千万光年前发出的光芒,在她看见这些星星时,很多星星早已燃烧殆尽。

小时候她认为光年是世界上最遥远的单位,玛戈告诉她不尽然。

一光年在三维和四维世界很遥远,在五维之上,距离与时间失去意义;到七维,世界是环形的,生命丧失存在,无生无死,在降生的一刻,就是死亡,在死亡的一刻,生灵迎来新生;到最高维十一维,世界是奇点,比夸克还小,是宏观的尽头,微观的开始。

她问玛戈,为什么地球是特别的?

玛戈说,地球没什么特别的,地球就是一个很平庸的行星,宇宙是一个喧嚣的地方,只是人类还没走出非洲,认为雨林旁的小溪就是天涯海角。

她还问玛戈,为什么你在看星星?

玛戈说,我在看我的家。

“你的家是另一颗星星吗?”她问。“所以你实际上是外星人?”

“不,”玛戈说,“如果我是外星人,我能在这里看见我家乡数千万年前的模样,但我不是,我看的也不是星星,我在看空气,因为从这个维度看我的家,是永恒的无形无影。”

“那你为什么要站在树上?”

“因为吵。”玛戈冲她嘘了声。“你看,这里多安静?”

玛戈“看星星”是为了寻求静谧,她看星星是为了平复心情。

浩瀚星河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会意识到人类的渺小——连同她在内,什么都不是,在以数万载记的光年尺度上,哺乳类动物什么都不是。

当人类的存在都不值一提时,爱、恨、情、仇、嫉妒、崇拜、金钱、权势不存在任何意义。

她站在望远镜前,后颈被女人拎了拎。

“喂。”她不满。

玛戈掰过她的脸,亲了一大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一个亲吻直接把阿德莱德扯回现实世界。

去他妈的虚无缥缈。

她要抱抱,要陪伴,要名利,要活得开心,要每一个她有好感的女人都喜欢并宠爱她。

她攀上玛戈的颈子,呜了声,“不开心,因为我在不开心。”

抱怨还没来得及抱怨完,她扒着玛戈的衣领,闻了闻。

玛戈可能只是觉得她在拱来拱去,嬉笑道,“狗狗。”

“我闻到了花的味道。”阿德莱德抬眸,摩挲着玛戈颈侧红痕,呲牙式笑法,重复且强调。“是女孩子。”

玛戈好奇地闻了闻阿呆,又嗅嗅自己,说,“我闻到了章鱼烧。”

她把阿德莱德牵走。

“你究竟喜不喜欢我?”阿德莱德问。

“你不闹的时候我蛮喜欢的。”玛戈说,“你又哭又闹又叫又麻烦的时候只想打阿呆。”

“在人类社会里,爱是排他的。”阿德莱德抓着她的袖摆,边走边晃。“你不可能相同地爱两个人,就连父母,在两个以上的孩子里都存在偏颇。”

“啊,是恶魔的口吻。”玛戈想起英格丽德,“我真的好想把英格丽德也带过来,”她唯恐天下不乱地笑着,“看小恶魔打女巫婆婆。”

“我希望我是你最喜欢最偏爱的那一个!”阿呆猛地一扯她的衣袖。

“你是啊。”玛戈不解,“我为你付出的最多,你以我的魔力维生,又是我把你养大的。”她困惑,“我最偏爱的是你,你明明是,为什么要说希望?”

“我不是。”阿德莱德摇摇头,“你爱着别人。”

“我什么都没有爱着。”玛戈拨弄着长发,她探出手,夜幕降临,东京开始落雨,她撑开伞,把自己和阿呆罩在十六骨伞下,“我很在意你们,我也知道你们在意我,因为你们会为我买礼物,送花,给我做好吃的,单独装饰布置一个漂亮的房间,我能欣赏你的才华,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我希望你能活到很久很久,实现自己的每一个梦。”

但她不是人类。

她不懂人类奇怪的情感,正如她不懂为什么阿呆又哭,又开始闹——她甚至想不通原因。

“你不要哭了。”她将伞倾斜。

“我没事。”阿呆吸了吸鼻涕,不知道是不是经期前综合症,哭完又绽放笑颜,“我们去买章鱼烧,我要吃蜂蜜蛋糕。”

“这件喜不喜欢?”斑斑拿进来一个特别大的盒子。

“是什么呀?”陈冷翡还在吹头发,她关掉吹风机,挂在一边。

“十二单。”斑斑喜欢漂亮裙子,比如今天,从名古屋走之前她收到了套新和服,中午从秘书手里拿到,晚上才到札幌,安置前先把衣服换上。

她把长发盘起来,带了朵月季花。“给你买的,试一试嘛。”

“好热。”陈冷翡试穿了下,她不喜欢这套裙子,一是色彩斑澜到喧闹,二是一层又一层的,很热。

“哈哈,妈妈的大洋娃娃。”斑斑从身后抱住她,搂在怀里,指背触过侧脸。“好漂亮好漂亮,是最好看的小公主。”

斑斑笑嘻嘻地看着镜子,很快,眉宇间的悲伤一闪而过,又低下头,没多久抬眸时依然喜笑颜开,松开手,问她,“要不要吃和果子?”

“抱抱。”她侧过身,伸手,“再抱会儿我吧。”

“我喜欢女孩子,所以我不能随便抱女孩子。”斑斑说。

陈冷翡挑了下眉,“哦。”她背过身。

过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斑斑伸手抱住她,“为什么这么嗲?”

“我喜欢你抱我。”她说。

很意外的,斑斑抱她时是她喜欢的力道,有束缚和安全感,却又不引起疼痛,李半月喜欢虚拢,力气不落实处。

“一定是你小时候抱多了。”斑斑摸摸她的脸,“你小时候妈妈天天抱着你。”

“咦?”

“带你的阿姨把你快递给我的。”斑斑把下颌搁在她肩上,“提前饿了你两三天,不给吃的,不给水,装在一个筐,外边套上纸盒箱,戳了几个洞洞,把你从箱子里捞出来时你受了好多伤,胳膊上也是,背上也是,不知道怎么让你躺着,只好整天把你抱来抱去。一开始你可乖了,不哭也不闹,饿了就睁着大眼睛瞅瞅我,后来就是个爱哭鬼,还喜欢趴肚皮,不搂着你你就不肯睡。”

“筐。”陈冷翡很轻地叹了口气,她别开了头,重复着,“箱子。”

斑斑将她抱的更紧,“那又有什么关系,妈妈喜欢你呀,很爱很爱你。”

“妈妈,”她罕见地没叫斑斑,“你为什么爱我呀?”

李半月说过,没有莫名其妙的爱,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恨,父母对小孩的爱建立在小孩是否能为自己提供后半生保障,是否是社会眼中的成功人士——建立在自己能得到更多。

“就是爱你。”斑斑环着她,“我不想一个人,除你妈妈外,我又做不到去相信另一个人,我很孤独,有了你,我就有了一个家。”

斑斑握住她的手,亲了亲,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以前,有很多、很多的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可因为你妈妈的原因,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突然很喜欢我,每个人都爱我。我知道这是假的,这不是真的,我也知道,我应该借助你妈妈的势力,让自己更上一层楼,让自己有一番事业,可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依附她得来的东西,是假的,无论我做什么谋划,也只是,她想给我什么,我才能得到什么,她愿意给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从家里走出去,踏出家门,我分不清谁要利用我,谁要陷害我,谁笑里藏刀,谁心怀鬼胎,唯一真实的,是你妈妈,可她没那么喜欢我,她或许很在意我,但她也在意许许多多的人,这不公平,对她来说,我是个选项,对我来说,只有她。可我受不了。”

斑斑垂眸,目光落在她脸庞,“我受够了,我要给我自己一个家,我没经你同意或许可,把你带到了这个家里来,所以我爱你,这是我欠你的。”

“姐姐说我不会为你反抗她,我想了想,”斑斑忽然偷笑起来,贴贴她的脸,“我会。我还是想到了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陈冷翡从斑斑的臂弯挣扎出来,她和斑斑对视,但斑斑又不肯说,“你那么聪明,猜猜呀。”

“猜不到。”她凝视斑斑。

斑斑亲吻着她的发,“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将前提条件后置,“无论发生什么。”

“可……”陈冷翡躲开了,她迎上斑斑的茫然目光,咬了咬唇,退开,“她对我蛮好的,还行,不会发生什么,不会为难你。”www.九九^九)xs(.co^m

她有种面对现实的无力。

现实就摆在眼前,但她无可奈何。

“我要去看个小朋友。”斑斑拍拍她的背,翻出一盒子小礼品,“你说,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会喜欢什么?”

“风眼?”陈冷翡看着斑斑。

沈含笑事件愈演愈烈。

一部分人持有怀疑态度,一部分人坚信不疑,意见虽不一致,但行动很统一,世界各地的抗议邮件冲垮药厂的邮箱,药店被砸,药厂的研究人员和工作人员被人身威胁。

辉夜姬计划是否真实没关系,只要没有这种药,异类无法存活,这就够了。

“我去看过,她就不会死了。”李云斑支着头,玩弄绢花,“我不去,她就死掉了。”

“带些吃的比较好。”陈冷翡站起来换掉衣服,她心情不好,决定化个妆,“应该会喜欢吃的吧。”

表面上她是特殊的随行工作人员,实则没人在意她的去向。

两边一碰头,李半月肯定要和罗雅尔或黑尔聊一聊,谈些正事,斑斑要过问秘书住在哪里晚饭吃什么,还要应酬一下当地人士。

离开东京后基本上她可以神出鬼没,只要早上吃早饭时出现就可以了。

她概率论学的还算不错,因而抓到了两边最大的安保换防交接班漏洞,百无聊赖时她会想,她其实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刺客——只可惜是一棒槌买卖,不能可持续发展。

所以时间上她选择重要人物聚首却不需要她出现的时间点,至于地点——她幽会玛戈时绝不挑在人际罕至的地方,她会选一个看起来极为正常,即便被抓包,扯借口说遇到聊了两句能交代过去的处所。

不对外开放的私宅是江户时代风格的园林,但主人急需一笔钱来付高额遗产税,被她钻了个空子,买到一瞬闲暇时光,还赠送两杯手作杏仁茶。

手磨的杏仁茶并不好喝,品尝起来颗粒有些粗糙。

玛戈拉开织金八重樱腾云屏风,批了件羽织,坐在廊下,像只猫一样,好奇地盯着风铃。

“在看什么?”陈冷翡挨过去,也坐下。

“没看什么,”玛戈屈起膝盖,“你不高兴,为什么?”

陈冷翡笑了笑,“不,我很高兴,很高兴你来陪我。”她倦怠到困的地步,若是在平时早就倒头睡去,但加上旅途波折,她头晕,觉得整个世界是栖息在风暴中的鸟,摇摆不定。

她想,自己恐怕是因过于眩晕而睡不着的第一人。

“可爱的小恶魔怎么样了?”她问,“我以为她会跟你一起来。”

以玛戈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想必是热衷看恶魔殴打女巫的戏码。

“我没有魔力,”玛戈侧过头,漂亮的乌发洒在白皙的肩,衣领稍微有点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呢,现在魔力也被封存,我们需要的计划。现在她还做不到冷静,鲁莽,先让她静一静吧。”她笔直的腿搭在一侧,柔软地像蛇,“你很失望。”

“怎么讲?”

“你寄托了些别的东西在我身上。”玛戈忽然上前,亲了亲她的鼻尖,又退后。“我没有魔力,”她重复,“在高维,我是待宰的羔羊,了无还手之力,虽然黄昏之战以神败退告终,神带领封臣隐居低维,目前高维维系了虚假和平,但这种和平,没有任何一个生灵知道会持续多久。”

“听起来,也是艰难的世界。”

“龙的脾气不太好。”玛戈说话时很平静,“九尾狐阴险狡诈,比翼鸟或凤凰蠢蠢欲动,不知下一个是谁会粉墨登场。”她拨了拨风铃,“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是人间所信奉的神或圣灵,都是人形,”她拢起衣摆,遮住腿,“而我们是失败流亡者。嗨。”她仰起脸。

“这位就是妈妈要你招待的客人?”阿德莱德半蹲下,长长的晚礼服裙摆堆在地上,像重瓣的花朵,她穿了件银灰色的抹胸裙,很像是从宴会厅杀出来的。

“是呀。”玛戈支着头,“问你要不要一起来你说不要,不然我们可以先去吃个寿司,饿死了。”她端起杏仁茶,“喝不喝?”

“不喝你的剩。”阿德莱德撇嘴,绿眼睛围着她转。

“阿呆呆,”陈冷翡摸摸阿德莱德的脸,“想去泡温泉吗?”

阿德莱德突然攀上她的颈,啄了下唇,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玛戈,“可小阿呆不想泡温泉。”

“你们认识啊。”玛戈说。

“认识。”阿德莱德媚了下眼神,迷离着目光,“既然我不是你所偏爱的,你也未必是我所钟爱的唯一,你说,神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怎么,这种程度的过往……”

“所以你会搬走吗?”玛戈突然高兴,“我可以用你的卧室吗?我有很多书需要……”

“做梦。”阿德莱德怒视,“人类的家是这样的,妈妈、姨妈、姐妹还有姐妹生下来的小女孩永远住一起的,直到地老天荒,我才不会搬走,你想得美。”

“一个两个都不开心。”玛戈站起来,她搂搂阿呆的颈,“这是个小调皮、淘气包、捣蛋鬼,您见笑了。”

丽贝卡笑笑,不以为忤,才亲了下她的侧脸,随后脸被扳到一边。

“不许亲她。”阿呆又开始闹。“亲我。”

一曲自由探戈永无止境。

“你不就是这一切不堪的起始吗?”弗莱德翠卡·罗雅尔放下水晶高脚杯。

李云斑从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得知,这个女人的名讳是腓特烈的阴性形式,她有着皇帝的名字,又以皇族为姓,网友戏谑她是天命之女。

“那又如何?”姐姐抬起手,指腹擦过杯口,她噙着笑,抬眸,“混乱正是荣耀之路。”

“是呐,对你而言,这是窍门所在。”

“不,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魔术的关键,但重要的不是制造混乱,”姐姐转了转杯,又垂下手,搭在膝,“而是如何从混乱中脱身,不被混乱反噬。”

“你知道吗?”弗莱德翠卡大帝启唇——她的美貌令李云斑心里不是滋味,李云斑也不知道她究竟希望这个女人其貌不扬还是倾城国色,若是前者,她输的憋屈,若是后者,她依然憋屈,“我们活在相似却不同的世界,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你都不会取得像男人一样的认可。”她绿眼睛透露着说笑的心态,口吻比较正式,“多可惜,对我们而言,你是个麻烦,但在你们内部,想必大家是这么认为的,”她微笑,“你是个女人,柔软、虚弱、无能、不中用,所以才把局面搞成今天这个鬼样子。”

“你知道吗?”姐姐回敬,她前倾身,压低声,“我和你有一点不一样,”她坐回去,靠在椅背,屈指敲了下桌,“我会给狗拴上绳子,戴上口罩,防止狗冒犯宾客。”

一满杯白兰地就被伊莲恩丢在桌上。

“请你,今晚我付钱。”另一杯被伊莲恩拿走。“公费。”

“不愧是做过副职的女人,”姐姐打趣,“开口就是精髓。”她把酒杯推开,“我不太舒服。”

伊莲恩把酒杯推过去,手撑在姐姐膝上,挨的特别近,“我是个变态,喜欢看你痛苦。”

“好品味。”姐姐端起酒杯,递过去,“别那么见外,你喝我喝是一样的。”

“说的有道理。”伊莲恩叩了口酒,很快地抓住姐姐的颈,挨唇强喂了过去,“别那么见外。”

姐姐被呛了下,侧过头咳着,警告似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揉揉伊莲恩脸颊。

伊莲恩与姐姐耳语,两人径直离席。

显然弗莱德翠卡那个女人没见过这场面,表情比较木然。

“直女,都这德行。”李云斑沮丧地搅拌着鸡尾酒,把漂亮的分层拌成难看的绿色。

她突然觉得这个颜色应景到讽刺的地步,于是一口闷了。

“是的,直女,和波板糖一样直。”弗莱娅无话可说,不过眼下她有新的注意点,“你也很漂亮。”

斑斑是一种浓郁的美丽,不是强行夸赞的平庸淡颜。

很出挑,出挑到令人气愤。

“但也没什么用。”斑斑叹了口气,她很乖巧,不算讨厌,“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先说了句汉语,又翻译。

“沧海。”弗莱娅复述。

“你听说过茵·文这个人嘛?”斑斑抬眼,眼神温温柔柔,可可怜怜。

“听过。”弗莱娅抿了口酒,“那又如何,死掉了,死掉的过往能和活着的未来相提并论吗?”

“对你来说应该不能吧。”斑斑沮丧着。

过了会儿弗莱娅挪近了一个椅子,问,“茵?”

“我可以进来吗?”丽贝卡端着一个小盒子站在门前,“这个给你。”

“哦谢谢。”阿德莱德擦擦眼尾,“这是什么呀?”

丽贝卡带上门,“紫菜包饭,”她好像也很疑惑,“手握?细卷?不知道,”她大概想引用地道的日文名称,但最后放弃,说,“芒果寿司。”

“嗯。”阿德莱德把盒子放在桌上,使劲一抛窗帘,钻回沙发、阳台和窗帘组成的狭小空间蜷着。“书桌上有和果子,你挑好吃的拿。”

丽贝卡掀开窗帘,递给她纸巾,“怎么哭了?”

不问还好,一问阿德莱德直接哭出声,“我总是,总是,”她很用力地吸了吸鼻涕,“没人喜欢我,没人爱我。”她蜷成一个小小的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只是觉得我很好看,陪一陪我无伤大雅,但心里都装着别人,从没有一个人曾属于我。”

她还不是各取所需,对一切一晒了之的成人。

越想越委屈时她记得怎么哭。

“阿呆,”丽贝卡问,“你属于别人吗?”

“嗯?”阿德莱德抬起头。

“你有你的梦想,你想做的事,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丽贝卡说,“你会彻底的属于一个人吗?”

阿德莱德摇摇头,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我们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生命中的过客。”丽贝卡抬起她的脸,帮她擦擦泪水。

“我有想做的事。”阿德莱德闭上眼睛,“那更重要。”她重复。

“阿呆想做什么?”

“我想去火星。”

丽贝卡被逗笑了,“小阿呆想上太空。”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可能,我想看看别的星星长什么样。”阿德莱德轻声说。

“即便这意味着,你见不到你的家人,见不到你的朋友,离开你所熟悉的一切,你还会做吗?”

“会。”阿德莱德回答得很干脆,“人活一生,灵魂停歇一晌,短暂的连一百年都到不了。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

她是个自私鬼。

很久以前她就想清楚了。

为别人牺牲了无意义,为迁就别人的喜怒哀乐阉/割/自己的梦想更是愚蠢。

别人不会为她的未来负责,而她自负盈亏。

丽贝卡坐在她腿上,搂住她,“高兴点。”

她扣住丽贝卡的腰,“你觉得我可怜,卑微。”

她当然不是愚蠢的傻瓜。

“这算施舍吗?”

“有什么关系。”丽贝卡抱抱她,“我连施舍都没尝到过。”

但丽贝卡身体确实很差,施舍也只施舍一半,撑了半场不到差点晕了过去,不得不靠在她肩上缓了很久。

阿德莱德往里蜷了蜷,扯过衣裙搭在丽贝卡身上,抱着女孩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扶她起来善后。

她像个得体、优雅的成年女人一样,把浴室留给丽贝卡,自己掏了件干净衣服藏在裙下,溜进老妈的房间。

她当然想一起洗泡泡浴,但考虑到被抓成双的风险,她在老妈的卧室泡澡。

洗完澡好累,她瘫在老妈的床上玩手机,玩了会儿浑身发酸,看表八点半,是睡觉的点了,被子一卷钻进去,打算小憩。

没多久,她被说话声吵醒。

“轻点抓。”李半月说。

伊莲恩死死抓住她的手臂。

“嘘,我在看你的INR是多少。”伊莲恩的蓝眼睛闪动笑意,“大半夜的,没人陪你去医院。”

她猛地把李半月摔在床上,把戏剧化改为一般戏剧化。“瓷娃娃真是,便宜又弱不禁风。”

冰冷的枪抵在她额上。

“哎呀,这次是真生气了。”李半月笑道,枕着散开的发。

“我听克洛伊的可爱朋友说,这种外助力式起搏器要打长效肌松。”伊莲恩挨近,长发从肩滑落,“你还有多少力气呀?”

“杀掉你还是可以的。”

“嗯,不是什么有效的吓人话。”伊莲恩跪在她身上,死死按住,“死能挑起人的兴致。”红发女人如同梦呓,“我上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着自己破碎的内脏碎的更厉害,血流出来,擦干净,说不准能看见骨头,在灯下,骨头是粉色的呢。”

伊莲恩骤然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个破碎的人,你为什么要让我的生活变得更破碎?”

“对不起。”她垂下手,将子/弹/退/膛。

弹/夹落在床上的一瞬,伊莲恩使劲地把她撞在床头。

要说下死手用很大力气倒也不是,开始只是背痛,但很快内脏绞痛不已,说不清是胸痛开始胃痛,她忍了忍,可血气翻涌地厉害,还是呛出口血。

她咳着,伊莲恩放开她,坐开些,又伸手拭过她的下颌。

“别闹。”她偏开头。

“现在只许斑斑碰呀。”伊莲恩的手顿在半空,无不嘲讽地说,“你们感情可真好。”

“不是。”她说,“怕你搞怪。”

将心比心,要是伊莲恩突然吐血,她也想趁机给伊莲恩抹个大花脸。

她想把沾了血的被子推开,但往旁一掀,她和伊莲恩家的阿呆看了个对眼。

阿呆那个可爱姑娘瞅瞅她,噌地往回一缩脑袋,藏到被子里边。

“疼?”母亲的声音响起,很平静,只是隔着被子听起来有点闷。

“当心明早,”李咳的很厉害,“你家小朋友起床发现妈妈变成了我。”

“可真糟。”母亲静默许久,“不是这样的,是我会凭空多出一段记忆。”

“我会尽量多记得些难过的事。”李半月曼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自虐。”

她很想知道被子下的小阿呆现在是什么表情。

“是啊。”伊莲恩没跟她对嘴,而是把头靠在她膝上,沉默了会儿把脸藏起来。

哭是做不到不为人知的,因为泪水有温度。

带着体温的眼泪滚过她的腿,落在裙摆。

“能不能有点出息。”她坐起来,揽过伊莲恩的背。

她们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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