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老汇再无佳人」

第 184 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很多时候陈冷翡会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即隐忍与让步究竟有没有价值。

让步那一瞬心理上委屈利益上受损,这一步所欠奉的东西日后到底有没有机会找补?

李半月对她百般嫌弃里有一桩确实不算冤枉她——她爱记仇。

在她心里给每个人都记了一笔账,还列了两栏,恩与苛待分开计算。

但记一笔在大部分情况下也仅仅是记了一笔。

从未有一次她得到机会能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最终的结局也仅仅是报以保留意见式沉默而非默示许可。

她心不在焉地啃着凉掉的肯德基玉米,阿呆喜欢吃这种芝士煮的玉米粒,有时她也会跟着咬几口。

玉米热的时候好吃,冷了有点腻。

“嚼东西时好像小兔子耶。”步秘书顺手摸摸她脑袋,是怕冷场的没话找话,“真可爱。”

和阿呆遇到的问题一样,所有大人都把她当小孩看。

“谢谢步老师。”她说。

“你最近怎么样呀?”步秘书问,“学习累不累?上课忙吗?你们还上课吗?”

她们聊了半程,半路上稍停了片刻,上立交桥前李半月把云俪丢了下去。

“要不要过来找妈妈?”李半月凑过来。

“不要。”她说。

但步秘书是人家的秘书,善解李半月意。“你快过去,我晚饭都没地方放了。”

于是她爬过去,由肯德基外卖全家桶霸占副驾驶。

李半月没叫步秘书停车,却嘲笑她,“好懒呀,懒得下车呢。”

“是的,我很懒。”她很累,想吵架却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但又觉得不能这么在沉默中蹉跎,强打了精神,“不过,你说,我可以随便叫她停车吗?”

李半月最可恶的一点就在于特别乖觉。

见口吻不对,立刻换成甜腻腻的口吻,让她一拳砸在棉花上。

这令她无比挫败,只能应付。“是的呢。”

李半月其实很后悔,在当年伊莲恩四处抱怨小孩叛逆时她极为不道德地报以嘲笑。

如今看来,只要是小孩,这种东西和带毛小宠物不一样,叛逆是迟早的,到来一定,只是或早或晚。

三言两语间说到阿呆。

遣词造句间她敏锐捕捉到陈冷冷的艳羡。

“不要学阿呆。”她提醒。“你要知道,这里和那里是不一样的。那边确实无所谓,这边确实有所谓。”

小东西开始,“您不是说,我去留随意么。”

“是,没错。”她说,“除了那里以外,去留随意。”

小玩意学会了她错位回答问题的那一套。

“其实你看不起斑斑。”小家伙掉头,杀回马枪。

“不是我看得起而或看不起。”她知道这是个陷阱,但她还是得解释,“是社会或普罗大众看得起而或看不起。问题一直都不在于我。”

“所以,依然是,你要我做什么,我才可以做什么。”那个小破玩意开始吵吵。

“你随意。”她一语定论。

她不适合与人类幼崽共处,这是天生的。

李云斑比她好很多,每每李云斑和幼崽独处,都勉强算是其乐融融。

轮到她那就是火山爆发边缘。

刚进家门她俩就吵起来了。

起因在于她用了一个错误的比方,引用了错误人物——该死的、杀千刀的里根。

“所以归根结底你就是看不起我。”陈小猫嗷就炸毛了。“显然你对阿呆很认可,很有期望,里根,好了不起。”

“二十五分钟前。”她看看表,“我叫你不要学阿呆,你从哪里听出来我对阿呆有认可或说期望?”

人家小姑娘不管这个,开始表演班门弄斧,一句话里国关及金融相关专业词汇提到了十一个用错了九个暂且不提,但反反复复的复读。“里根很了不起。他的新政……”

“你瞧不起我,可我瞧得起我。”陈冷翡一锤定论。

从阿呆那里攒的气她都发出去了,瞬间神清气爽。

而且有前序数次和阿呆吵架的经验铺垫,罕见的,这次她把李半月说的默然以对。

她没有痛打落水狗,见好就收,差不多就打算拖着行李箱回房。

“跟我过来。”但李半月叫住了她。

李半月从沙发上站起来,“书房。”

“我先回房。”陈冷翡就是喜欢跟她对着来。

“过来!”她说。

陈冷翡很顽固地先回卧室放了行李箱,洗澡吹头发,还敷了个面膜,愣是磨蹭了四十多分钟才过去。

李半月对此是否生气她不知道,因为这个人即使生气也不会外显。

“东西放好啦?”李半月说话声音依然柔和。

“放好了。”她说。

她刚要坐下,李半月却站起,从办公桌后绕出来,高跟鞋径直踩在地毯上,再次证明不准踩地毯的规定仅针对她一人。

“学过格斗吧。”出人意料地,李半月对她招手。

“学过。”她走过去,但保持安全距离,防止这个女人突然犯病。“你要做什么?”

精神病的脑回路永远和正常人不一样。

“业务考核一下。”李半月忽然拗住她的手臂。

有那么一瞬,她想还手,虽然她格斗学的很烂,但一路过来她都确保永居倒数第二。

可她突然觉得很疲累——一种无力的疲累。

是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这只是一种对现有一切的厌烦。

很快她把这种情绪定义为自暴自弃。

“随便你吧。”她说。

李半月抓住她,又松开,摸摸她脸颊,再用手臂从身后关住她,“你要我瞧得起你,我为什么要瞧得起你?要平视,最起码,你要和我站在一处,但你连反抗我都不敢。”

声调是最温柔的声调,也顷刻间令她无名火起。

她猛地推开李半月,“对,你很喜欢在医院里躺着。”

她揣摩不准李半月心思,但同样作为一个身体不太好的人,她多少能拿得准李半月的身体状况。

李半月喜欢和人面对面。

所以每当藏在人后时多少都有些原因。

李半月被推了一趔趄,撞在会客椅上,摔下去就没再站起来。

她弯下腰,低着头,让长发顺肩滑下挡住脸,手紧扣着心前,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把头发理好,手搭在扶手上,端的是雍容华贵,就可惜花了半个多少小时才遮掩住病容——还没遮掩住,脸色惨白且喘息不已,“对不起失态了。”

“你要我反抗,却要规定方式。”陈冷翡走到椅前。

罕见地轮到她居高临下。

“好像也是。”不过李半月看起来好似不在意这种心理上的暗流涌动。

“你为什么永远要这么对我。”陈冷翡无话可说。

“你心理素质不好。”李半月支着头,用视线很明显地打量着她。“换言之,你脸皮不够厚。你想有这样的抱负,也就要扛得起千夫所指,万人横眉冷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是一种必须习惯的常态,可你呢?秘书一句话就能把你说到绝食。我是你妈妈,我在乎你,无论我对你这种行为持有什么看法,但我处置秘书,可更多的人,不是你的亲朋,没有任何义务去照顾你的情绪感受。”

“然后你现在又要说我瞧不起你。”李半月仰起头。

她发现这个姿势喘气稍微顺畅些。

“我不是在跟秘书叫板,我一直在跟你叫板。”陈冷翡那个小家伙说,“我要你确立要我配合作秀的边界在哪里,以及他们不能干涉我的私人生活。”

“行。”她今天实在是难受,肺水肿刚好些又开始反反复复的低烧,没有长篇大论的力气,“去吧。”

这种叛逆的小玩意不按常理出牌。

“你有没有好一点。”吵完炸完毛又开始腻腻歪歪的往她身边贴。

“没什么事,你玩去吧。”她跟小姑娘贴贴脸。

这种人类幼崽真是心情不好横眉冷对,心情好时黏黏糊糊。

有时她发现自己很矛盾,她很想把小朋友打发走,又很想把这种温暖软乎的小东西留下,大概还是有着人类的劣根性,贪图温情。

当然人家那一贯只有李云斑不在时才翻她牌子,才绕着她滴溜溜地转——甚至不准叫猫猫都只针对她一个。

“猫猫、猫猫。”李云斑匆匆赶回来,大包小裹的,“给你草莓糖葫芦。”

“我不是小孩了。”冷冷做作地扭头,然后又接过奶茶和吃的,歪在李云斑身边。

嘀咕嘀咕着,就听李云斑说,“她就是精神病,你不要睬她。哼。”

这种坏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因为李云斑还盯着她瞅。

她当然是移开视线装看不见,同时安慰自己,谁定制的跟谁亲。

不过今天有点流年不利。

郑陌陌能干,但做事总留下一地破烂。

她才躺下不到十分钟,花了些功夫把小孩骗过来躺在她怀里,有时候像冷冷这样的小孩很好骗,她换过心脏瓣膜,可能机械瓣开合的声音接近培养箱水泵轰鸣声,每次都是骗小孩过来时略有点艰难,但小孩躺下来枕着她就会变得很乖很安静,就在这时,难得骗到身边,老张寻死觅活地要见她。

她称病没见。

这导致一个小时多一点,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那一瞬,虞司颜的电话过来了。

“跟你说。”虞司颜眉飞色舞,语气里就透露着八卦,“我们可爱伟大的陌陌姐拿唐数夫人把老张替下来了。她呢,毕竟是我前辈,要不,您去问问她有什么充分必要的理由?”

打电话的同时她兴奋地搓手手。

说来也扯谈。

起因是郑小雪那个“非常有家教”的小孩,这种规规矩矩的小女孩一般很孝顺,打爹骂娘当仁不让。

小雪在日常宣发的转发里嘲讽老张思想封建保守,大意为让老张来举办这个活动真讽刺,如果没形成鲜明讽刺,就证明活动主题是回家再生一个小男孩从此家庭主妇做起来。

老张的忍耐大概是有个限度的。

不知是“回家当家庭主妇,贤妻良母的本分是相夫教子”还是“再生一个就复合”激怒了她,反正老张是炸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小雪就蹲在陌陌家里,而老张没有说小话的机会。

最终结果是老陌陌临阵换将,还换了在很多保守人士眼里多少有些不齿的老唐,毕竟很难不往某一个方面联想老唐被这样或那样。

这下热闹了。

她神清气爽了。

原本今天心情有点不好,一个小孩是灾难,两个小孩是天启,老关是个废物,小苏也是个废柴,姓华的已然成功报废一个,她被小孩们吵的心烦意乱,同时拂晓那个废物点心的国自然项目再一次被毙了,这次给了三个B,潜台词为——立意新颖但你个二胡卵子的这个想法是脱裤子放屁。

但这个老张的电话犹如及时雨,让她再一次昂首挺胸。

更爽的是陌陌的神来一笔没有得到李半月的知情同意,从李半月茫然的追问中可见一斑。

“唐数?”李半月问她,“那个唐数吗?”

“是的!”她响亮的回答,然后哼着歌去切了半个哈密瓜。“没错,就是那个唐姐。”

她咬了口瓜,发现这个瓜不甜,准备倒给“垃圾桶”然后自己再去切一个新瓜。

于是她边跟李半月叨叨着,边推开游戏室的门,“吃瓜吗?”

老苏同学这种会间歇女装新时代可爱男孩的脑回路她不太了解,但审美她有,老苏选的女装都是女高中生都不屑一顾并且一早就穿腻了的制服格子裙,裙子还特短,不知是不是什么特别的薛定谔原理,比如穿短裙打游戏能顺利通关。

但她的表情瞬间地铁老头子看手机,无比嫌弃地踢开地上乱七八糟的破线,同时嘲讽了格子裙花纹,“你穿的是什么玩意,热带裤衩子吗?”

下一秒“女主播”苏央的绝望惨叫如同杀猪。

“你小子他妈的是在上工?”虞司颜终于想起来好像在很久远的时候有那么一次在她兴致很好时同意了老苏呆着没事可以重操旧业找点活干,不然闲着也是给她后院起火,制造家庭内部矛盾。

瞬间她面无表情。

最终这一天只有菲比一人扬眉吐气。

社交软件界面上再也没有始作俑者阴阳怪气地说她是泰国人妖,变得干干净净,让她赏心悦目。

这是个愉快的夜晚,她哼着小曲儿拿红酒煮肉桂和柠檬,打算追一下DC最新力作《蝙蝠侠:光与暗》。

DC选的导演或多或少都有引人诟病的地方,要么设定情节上致郁,要么打光上致郁,而新导演未脱俗套,是将致敬进行到底的《奥维尔号:下一代》式打光。

看了十分钟后她感觉她瞎了。

她想叫洛克希一起来看,顺便荼毒一下洛克希的眼睛,但洛克希忙着跟里斯本吵架。

“那个男人是谁?”洛克希站在楼梯口,严防死守不让里斯本下楼。

里斯本站在楼梯上,“那没有用。”

“他是谁?”洛克希质问。

“那个男的早就死了。”里斯本回答。“小孩子认真干好你本分的事,不要想投机取巧的事。”

“可那个男人是谁?”洛克希追问。

如不知前情,菲比会觉得洛克希是个窝心的女儿,为老林顿的尊严拔刀而起。

但知道前情过往,菲比只觉得无语。

“我想让格瑞塔出局。”洛克希说,“妈妈,这是三振。”

里斯本无不尖刻地说,“弗莱德翠卡的爸爸。你三振去吧。你怎么三振?你现在翅膀还没长硬就想跟弗莱娅掰腕子?你有什么啊你?”

“她是过去式了。”洛克希盯着里斯本。“我绝不容许……”

“你绝不容许有什么用?”里斯本问她,“你怎么去绝不容许?”

“会有办法的。”洛克希说。

瞬间她想叫那个名唤萨曼莎的讨厌女人把阿德莱德·黑尔从研究团队里踢出去。

但想一想那张巨额支票和华尔街宣布破产的二十三家银行,她语气又弱下来,“会有办法的。”

她欣然接受玛戈的任职甚至愿意和玛戈与伊莲恩交杯换盏,一方面是她确实需要可靠的人施以援手,另一方面是对弗莱娅的麻痹和连坐。

如果她任期内出现不可修复的bug,玛戈将连坐。

但阿德莱德·黑尔也是一个变数,需要考虑。

真烦,她心想。

“还有。”里斯本说,“你觉得,有谁需要注意?”

她很想教育洛克希一通,给这个家伙上课,但洛克希响亮的说出正确答案。

“萨特。”洛克希道,“因为他真的敢就是不来。”

一般心里有鬼的人都会接受邀约,欣然前往,以争取时间进行下一步计划。

但不答应邀约的人分两种,一类是坦荡荡,不害怕;一类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管是哪种都十分棘手,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位仁兄是坦荡荡还是准备动手——动手的那一刻才见分晓。

“那你要在这时膈应罗雅尔?”里斯本还是成功给洛克希上了一课,虽然收获了洛克希的白眼一枚。

破孩子,她心里骂道,拎包出去做今天的保养。

秘书先行,穿堂入室,将厚重的窗帘合拢。

显然,这一举动吓了等候在客厅的男人一跳。

“别害怕。”她把包轻轻地放在一边,在舒适的沙发落座。

秘书点亮台灯。

“叫赛义德?”她疑问。

“是。”男子颔首,毕恭毕敬地膝行上前,挨着她的腿,低着头,乍看上去有些腼腆。

“很漂亮。”她用鞋尖托起男子的下巴,用他们的语言道出,“礼法上说,你的角度来看,仿佛这是不敬。”

赛义德惶恐,手攀上她的膝盖,“您是我的主,我的一切都属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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