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如狼如虎

在狼群里，从来只有更加凶残狡猾，更加健壮的狼才能成为狼王，而休屠王之子屠各，从来没有体现过他的凶残与健壮，人们对他仅有的印象就是两个字——狡猾。

这似乎是一头生活在了狼群中的异类，传说中的狈兽，它（他）总是隐藏于族群里，不显示自己的存在，可是每当到了关键时刻，它（他）的出现总能带给族群不一样的惊喜。

就像外界形容的那样，匈奴民族真的与狼群太像了。就如同狼群在年幼时总是在老狼的带领下学习捕猎技巧一般，年幼的匈奴孩子们也都是跟在大人们身后学习他们的战斗技巧。

即使是出身尊贵的王子，他在那些经验丰富的战士身后学到的东西，和寻常牧民之子学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两样，至于将来的成就不同，那就像狼群的幼崽也有强有弱，有的幼崽注定夭折，有的即使成长，也只能在狼王的威慑下成为一员普通的臣子。

正因为如此，屠各在武艺和箭术方面虽然远远不如沙尔汗，但是他却对于沙尔汗的能力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因为，那是每一个匈奴战士学艺到最高层次的模样，每一个匈奴人都曾那样幻想过自己。

屠各看到沙尔汗放下弓箭拿起战刀时，心里就清楚，他放下的只是手里的弓，却没有舍弃心中的箭，现在的沙尔汗，不过是一个拿着战刀在冲锋的弓箭手，或者说好听点，是个神箭手。

可是神箭手我摆脱不了弓箭手固有的弊端，那就是永远企图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战果，因为弓箭手注定在一次战斗中只有几次发挥机会，不选择敌人最大的弱点，几箭下去力气用光，就再也没有机会射箭了。

如今的沙尔汗也是如此，他明明知道，集结军队后全军压阵而战，失去了首领的匈奴人战败的机会很大，可是一来为了显示自己勇武无双，二来就是弓箭手的执念所致，让他放弃了大军攻伐，而是轻骑突进。

狡猾如屠各，早就猜到了沙尔汗的打算，因此，他才能不慌不忙地杀骆驼以退敌，让心高气傲的沙尔汗在阵前受困，让他失去平常心，才是屠各最大的目的。

事实上，他的目的达到了，沙尔汗惊讶之际，急于建功，都不曾多想为何匈奴人敢如此托大将军队两分，还将军队的侧翼对着自己，这不是等着自己冲散阵型吗？

如果是平日，沙尔汗这般久经沙场之人自然会多想一下，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他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只能发动冲锋，力求破局。

这是屠各为沙尔汗准备好的第二步路，沙尔汗没有任何犹豫，走了下去，这一步踏出，隐藏在狼群中的狈，终于露出了嘴角的獠牙。

在冲锋中，沙尔汗隐约觉得此事略有不妥，可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停下脚步，直到屠各身边的弓箭手们射出了漫天箭雨。

若是常人，或者其他勇猛些的将领，此时早已危在旦夕，他们或将无力抵御这漫天箭矢，或只能选择跳下坐骑，以坐骑的身子来遮挡自己而逃避。

可是不论是哪一种结果，最终胜者都是屠各，失去坐骑的猛将，在战场上就像是失去了獠牙和利爪的野狼，任谁都能轻易拿下。

可是沙尔汗毕竟不是常人，他是匈奴出生，东胡长大，威名传遍大漠与草原的大英雄，这一战，不是他的终点。

一直摆放在骆驼身侧奇怪位置的短矛被沙尔汗随手抄了起来，然后就是让人目眩神迷的表现了，一边骑着骆驼飞奔一边挥舞短矛得沙尔汗，竟然护着自己和坐骑没有挨着一支箭矢！

这一刻，屠各仿佛惊呆了，他犯下了沙尔汗曾经所有的敌人都犯过的错——迟疑。

屠各的迟疑让箭雨停了下来，可是沙尔汗心里清楚，一旦这个年轻人清醒过来，箭雨还会再次袭来，到时候，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迟早会被箭雨所灭。

于是，他凭借着弓箭手寻找机会的天赋，在这短短一刻的沉默中发动了自己最后的冲锋，在箭雨下幸存的东胡骑士跟着沙尔汗在战场上进行大回转，目标直指此时被沙尔汗惊呆了的屠各，

一个个原本躲在后方释放暗箭的亲卫放下弓箭冲杀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沙尔汗一行人，可是在求胜心切的沙尔汗面前，他们如同纸糊的一般，随着沙尔汗大军略过，纷纷倒下。

可是，沙尔汗却在这样顺利的战况中察觉了一丝不妥，那些匈奴人似乎在避免和自己接触，以至于自己的进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身后跟随自己的战士却受到了实打实的阻拦，匆忙间回首望去，自己的人竟然一个个被匈奴战士拖延住了脚步，更有甚者还有众多战士与匈奴人同归于尽。

眼见这一幕的沙尔汗暗暗心惊，“不行，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拿下那个领头的，否则我的人一旦死完，我就成了孤军深入……孤军……深入？”

沙尔汗的眼睛猛的一睁，回头看去，却看到了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自己来路上那些倒下的匈奴人，身上的伤口明显太少了！

游牧民族在战斗中，不剩下最后一口气是不会停下攻击的，这么轻的伤他们怎么会倒下！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坐骑居然气定神闲地停在一旁！

再看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东胡战士，已经有十几步远的距离了，可是他的坐骑被人砍伤，短时间别想追上自己了！

沙尔汗顿时明白，自己中计了，而此时，对面那个原本处于震惊状态下的领头人，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这是屠各真正的杀招，也是整个陷阱的最后一步。

沙尔汗的勇武之名，他没有亲自体验过，但是并不妨碍他高看沙尔汗一眼，即使万箭齐发的暗算能够杀死绝大部分匈奴或者东胡的将领，可是屠各就是愿意相信，沙尔汗必然能够活下来。

只是沙尔汗活下来的方式和屠各想的有点不同，他本以为沙尔汗这样杀伐果决之人会在第一时间牺牲骆驼或者同伴来躲避箭矢，之后只要随意抢夺一头骆驼，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可是，沙尔汗竟然用左手挥舞武器将攻击全部拦下，屠各并不傻，他知道，这灵活程度甚至超过右手的左臂，必然是沙尔汗隐藏的秘密，露出这个秘密的那一刻起，注定了沙尔汗是要拼命了。

这一刻，屠各是真的被震惊到了，不过，沙尔汗还是不了解他，像他这样冷静的家伙，即使震惊，也只会沉默不语，哪里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屠各已经清楚，拼命状态沙尔汗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了。

身边这群从来没有展露过身手的卫士，与屠各几乎已经心意相通，看到他的神情后，就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于是，孤身一人的沙尔汗杀到了匈奴阵中，当他意识到不对时，原本躺在地上的匈奴战士们纷纷起身，将沙尔汗团团围住。

战阵之上，攻守再次易位。

屠各歪着头看了一眼沙尔汗后，自言自语到:“父王见过小时的沙尔汗，他从没说过你是左撇子，你藏的好深，果然，狼群里，不只藏了狈，还有猛虎蛰伏。”

说完，慵懒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戟指沙尔汗，“射！”

围困着沙尔汗的战士们纷纷拿出弓箭进行射击，这次的箭矢再不是从同一方向飞来，而是来自四面八方，以泰山压顶之势，袭杀而来。

可是，沙尔汗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在场众人，为何他能与冒顿并称为东胡双柱，为何西域联军直到死伤过半都只想着逃走而不是反抗东胡。

沙尔汗骑在骆驼上，左手短矛，右手战刀，飞舞不停，这次的武器没有如同之前那般成为一个密不透风的圆阵，甚至可以看到，在挥舞完武器后，沙尔汗有一个明显的收拢武器的动作，他竟然是在精准地一一击飞射来的箭矢！

与众多战士震惊的模样不同，屠各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一幕，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后，忽然呢喃了一句:“来了。”

几乎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不远处，东胡前锋军的战士已经冲杀到了周围。

屠各咧开嘴笑了笑，“猛虎带领下的绵羊，竟然可以覆灭狼群，如今猛虎被群狼环伺，只凭借你们这群绵羊，竟然想要救回他？”

屠各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已经归队的精锐们就各自带着人手组织了抵抗，或者说——屠杀。

屠各的话没有错，即使是现在已经骑在匈奴头上欺负的东胡人自己，也必须承认，在战士的实力上，匈奴远远地超过了东胡，不，是远远的超过了草原上任何一个游牧民族。

如果不是东胡有“天神战士”的存在，就像是羊群中出现了猛虎一般，他们在匈奴眼里，始终只能是猎物般的存在。

事实上，当沙尔汗亲自压阵于前锋时，人群里的屠各就意识到一点，东胡最大的依仗“天神战士”绝对不会出现在前锋之战里，沙尔汗的存在就是为了弥补这一点，否则，东胡人连一战的资格都没有。

果然，被屠各猜对了，羊群中的猛虎沙尔汗被限制后，东胡战士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尽快救下他，没有他的指挥与带领，战局没有第二种结果。

沙尔汗也看到了不远处爆发起来的战争，前锋之间的相互试探，竟然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变成了这样的结局，这让沙尔汗苦不堪言，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幸存至今，可不是什么神勇无比的武力所致，而是那个匈奴首领的算计。

在敌人包围中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沙尔汗即使再强，体力也开始不支了，但是射来的箭矢还是没有一支能够伤害到他，出现这么诡异一幕的原因，自然是屠各的命令。

“只需伤他不许杀他！我要用沙尔汗的命，换东胡大军的前锋，全军覆没！”

沙尔汗知道自己成为了诱饵，成为了要让众多东胡战士丧命的诱饵，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狠狠挥舞手中的武器，因为他一直都坚信，只有活下来，才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看着还在苦苦挣扎的沙尔汗，屠各的眼底出现了一抹担忧，他开始犹豫，到底还要不要留着沙尔汗。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屠各对于自己心底猛然出现的紧张有些震惊，已经被困到这样程度的人，难道还有机会反击吗？

不过屠各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只要继续借助沙尔汗引来敌人进行阻击，前锋大战很快就会以匈奴大胜而告终，甚至这场大决战的最终结果，也可能因为这场大胜而改变。

想到这里，冷静如屠各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报仇雪恨各功成名就，两种世间最绚烂的光环将会同时照耀在他的身上！

只是屠各没有看到，包围圈里，沙尔汗的眼角，也弯到了一个残忍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