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暗中威胁

星夜降临前，郭嘉和他身边的默军战士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打退了袭扰的敌人，只觉得身心俱疲，围着篝火全部瘫坐了下来。

郭嘉借助长枪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眼扫过去，看到各处篝火前还在喘息的默军精锐已经只有不到四百人了，心里痛苦难当。

十天前，郿坞堡垒前的阻击战结束后，公孙仲和郭嘉没有进行语言交流，可是郭嘉却自觉地带着刚刚结束战斗的默军战士殿后，掩护着公孙仲带领的大军所部离去。

而冒顿也显示出了他胡人的本性，如同狼群狩猎一般，不断派出数量不多却精锐无比的战骑衔尾追击，在清晨队伍刚刚清醒时和黄昏队伍即将休息前，与默军发生短暂的接触战。

虽然这几日的接触都以默军的胜利告终，可是，接连不断的战斗，不只让默军战士们精疲力竭，更是减员不断。

出发时，只有什长等低级军官会佩戴着两把武器，那是死去战友的英灵寄托，现在，几乎人人都会带着两把武器，换句话说，现在的默军战士，每个人都背负着战友的英魂在前进。

火光在郭嘉的眼睛里不断跳动，那是仇恨的火苗，还是悔恨的火苗？

“小郎君？”

一声带着些沧桑感的呼唤将郭嘉唤醒，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公孙仲身边的老卒，这里现在也只有公孙仲身边那些曾经跟随杀神作战过的人才能平静的称呼郭嘉为小郎君，其他人恨不得在面对郭嘉的时候将脑袋埋在土里表达自己的卑微，可是他们不必，也不屑如此。

“什么事？”

老卒缓缓向郭嘉靠近了几步，借着火光向郭嘉展示了公孙仲交给他的信物，那是一枚早已没有了棱角的令符。

“此乃当年武安君所用的信符，武安君去后，由老夫亲自保管，想来应该可以证明老夫的身份，至于要说的事情嘛，您这边损失已经超过五成，需要补充兵源了，少君侯问您，打算调遣哪位将军？”

郭嘉的胸口突然一阵纠结，西域军队实力太弱，调来也起不了作用，可是不论是章邯、杨熊还是任涂以及蒙氏兄弟，他们的人手都是自己亲信中的亲信，一旦开口调来，他们的下场免不了是和现在自己统帅的这一千人一样，被一点点蚕食。

可是，如果不进行兵力补充，郭嘉也没有把握撑过冒顿的下一次追击。

眼下的局面，何止是两难啊，这几乎就是让郭嘉点名选人来送死。

看到郭嘉为难的表情，老兵也明白他的苦闷，同时心中也有种暗暗的担忧，在派遣人手时，公孙仲故意安排了郿县子弟兵随郭嘉出城，诸如任涂、章邯和杨熊这种亲信反而被迫留在了大部队。

可以说，正是公孙仲造成了郭嘉必须选择亲信人手来送死的局面。

这名白氏老兵不由得想到，若是郭嘉得以幸免，将来和公孙仲之间会不会因此生出芥蒂？

还没等郭嘉做出选择，老兵背后，任涂带着三百余人已经赶到。

“任大哥，你……”

任涂摆摆手，没有让郭嘉继续说话，转身用一个眼神逼走了白仲的亲卫。

“仲他其实，也是背负了太多责任，所以他不能容许自己选择的人失败，算计你，也是想让你不要走入歧途。

我们这种在战场上求生的人，往往把人命看得轻贱，而他又清楚你的仁慈，所以用人命算计你只是本能，并没有恶意，我用性命保证，他和你一定是同一阵营的。”

郭嘉忍住眼里即将流出的泪水，狠狠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不傻，我只是，只是真的不想看着这些熟悉的人一个个倒下。”

任涂淡淡点头，“章邯那边，是你培养的情报人员，是这个名目吧？你总是弄些新名头，我有时也分不清，不过总之，章邯和他那俩个胞兄弟是你心血所在，不能白白送死。

蒙氏两头下注，就必须保证在两头的力量差不多，若是蒙恬手上的力量损失过大，他在太子这里根基就稳不了，蒙氏的心思就可能偏向成矯公子。

杨熊因为和孟氏的关系，手下多为郿县三姓之人，若是他这一部分折损大了，你回去在郿县很难立足。

想来想去，只有我最合适来补充你的兵力，我手下的人都是我带出来的，我没有你那么灵活多变的想法，但是我保证，我的兵，没有一个是软骨头。

加上我的人，咱们的队伍可以再撑着走出几百里路，那时就接近大秦边境了，我们也许可以找到援军。”

任涂没有说如果找不到援军该怎么办，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时候，就没有什么留下种子的说法了，大家的生命在那一刻将是平等的。

郭嘉没有矫情，握住任涂的手臂轻轻拍了几下，交接了巡夜的任务后盘腿坐下，不多时竟睡着了。

正睡着，郭嘉忽然感觉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猛的睁开了眼睛，只见任涂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身侧，便又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任涂感觉到了郭嘉片刻的苏醒，轻声道:“是公孙仲，他安排了人手半夜行动，连夜赶路，到后半夜轮换休息。

冒顿知道我们在夜间作战的能力，他的手下不会冒险夜间行军，因此公孙仲判断夜间是最好的拉开双方距离的方式，只不过……”

只不过同样被拉开距离的，还有郭嘉和任涂的人手，就像是壁虎留下来的那截尾巴，吸引敌人的注意，保护身体撤离。

“冒顿不是傻子，真的能瞒住他吗？”郭嘉仿佛梦中呓语，有些含糊。

“当然能，章邯配合着公孙仲，用少数人殿后作出假的脚印和沙尘，那些探子自然会信以为真，说实话，就连你也信了，不是吗？”

郭嘉听到这话顿时睁开了眼睛，看向发出杂声的方向，“你是说，他们早就在这么做了？”

“没错，今晚，我的人加入你这里后，眼前就只剩章邯的人了，所以行事有些不秘，被你听到了。”

郭嘉丝毫没有因为被瞒着而产生不满，正相反，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连他都被瞒着，至今不知道公孙仲主力的去向，就更不用说冒顿和沙尔汗了，他们只以为中原人的情意会束缚自己，让疲弱的郭嘉等人成为大军累赘，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跟上大军，找到合适的作战机会。

可是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伟大的民族，在关键时刻的决断力，是人力所难以想象的。

“好！这些西域人带来的思想和见识，可以让大秦永远保持一颗积极进取之心，而章邯的情报部队，蒙恬的新骑兵，都是新军种子，将来战场上必然称雄的存在，保住了他们，就算咱们都牺牲了，也值了！”

任涂扶着手边的宝剑，冷漠摇头:“公子，别这样想，人只有自己想要求活，才有活下去的机会，你这种心态，咱们可能真的危险了。”

郭嘉最大的担忧解决了以后，心里平静下来，念头通达，深吸了一口气，道:“任大哥，你这样的感知力，难道没有发现那边的异常吗？我就算心态再怎么改变，怕是也改变不了咱们得处境。”

郭嘉的目光，透过黑夜，看向了月亮悬挂的方向，那里，正是在郿坞堡垒时，让公孙仲心绪不宁的方向。

任涂顺着郭嘉的方向看去，却没有感受到特别的气息，“杀气，还有胡人的气息，我能够感应到的，就是这些，没有更特别的了。”

郭嘉的心没由来的一纠，那股让人心中难以安宁的感觉，以任涂这种从生死边缘走过无数趟的人来说，不应该察觉不到才是，可是他现在却一无所觉，可见这么久以来，他得有多么劳累，以至于感知下降了这么多。

“任大哥，那个方向，有什么特别的吗？我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靠近。如果我没猜错，公孙仲应该也感应到了，否则不会没有一丝犹豫就决定抛弃我带领的默军所部。”

见郭嘉说的认真，任涂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皱起眉头，仔细回忆着最近的见闻，过度的操劳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那个方向？巨大的威胁？那里按方位来说也是离开大漠的方向，怎么可能有什么强大的力量……等等，离开大漠的方向？离开大漠？”

任涂忽然和郭嘉对视了起来，“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