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就知道九嘤与扶灵的关系不一般,可真到了得知二人结为道侣的这一刻，元惜霜的心还是无法控制的紧了紧。

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她只知道扶灵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宗亲、朋友、爱人，甚至于连自由，全部都是她求而不得的珍宝。

许是内心的不满与不甘太过强烈，她的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一瞬间竟灼痛得吓人。

心中情绪千回百转，面上表情仍旧如常。

苍白的颊、微红的眼,她还是那个让人同情的元家小姐。

九嘤将她这幅反应看在眼里，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

眼前的素衣女子，的确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情之一字,最是复杂。

她虽不识情爱，但心底早已认定自己未来终有一天会接受扶灵的爱。

对于元惜霜，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委婉的暗示拒绝。

长久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

一阵风从窗前飘过，空气顿时变得更加闷热浮躁。

元惜霜攥着帕子伸手在心口处按了按，呼吸顺畅了些许。

直到口中干涩消减,她才弯了弯嘴唇，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恭喜。”

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对她来说却是那么困难。

以至于话音刚落,她就扶着椅子起了身，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门前，亲自将门打了开来。

“若无其他事，九嘤姑娘便早些回去罢,扶灵姑娘已在外等了很久。”

如此模样，实难不叫人生出恻隐之心。

九嘤性格冷漠，但面对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可怜女子,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忍。

临要出门之前，她松了松唇，低声道出一句满是歉意的话。

“抱歉”

元惜霜闻声垂首，依旧闭唇不语。

房门微敞，阳光穿过长廊照进屋里，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却没有照亮她的脸，温暖她的心。

九嘤站了很久，始终不曾得到回应。

直至扶灵迎上前来，她才不得不抬脚离开房间。

而房间的门，也在她转身的一瞬被紧紧锁上。

就像元惜霜的心，彻彻底底陷入封闭，一丝细小缝隙也没有遗留。

离开玄冥宗后，九嘤的脸色凝重不已。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元惜霜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

“师姐，你怎么了？”扶灵看出心上人的不对劲，纠结片刻，还是出声问了一句。“是在为元小姐的事情苦恼吗？”

九嘤抿抿唇，默了半刻才点头。

“元家祭祖，她请我陪她同去。”

扶灵闻声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元惜霜口中的同去，指的是两人单独上路。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她终究做不到那么大度，思考犹豫好半会才给出一个折中的建议。

“元小姐经历特殊，祭祖一事对她来说应当非常重要，如若拒绝，难免显得不近人情。只不过，师姐的修为尚未恢复，半路若遇到妖族四老的人怕是难以应付，不如这样，师姐在明处陪同，而我则在暗处保护，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出问题了。”

这个办法，听上去确实不错。

不仅顺应了元惜霜的请求，还能保证她的安全。

只不过，受累的人就成了扶灵了。

九嘤步子骤停，转首看向身旁少女，却见对方面上挂着明媚又纯净的笑，心下莫名便软了软。

她自诩了解扶灵，以为扶灵对于这件事会任性吃醋，未曾想到，对方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帮元惜霜完成心愿。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要如何回应。

申时已过，空气中的热潮渐渐消散，连天边的昏色黄光都多出一层朦胧细腻的光华。

迎面抚来一阵细微清风，为这片荒芜天地带来一丝轻快的凉意。

感受到身旁传来的那道热切目光，九嘤的心微有些乱，再开口时，声音也低冷了许多。

“我已经拒绝她了。”

没有丁点犹豫的回答，干脆得让扶灵有些意想不到。

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到九嘤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毕竟，从一开始，九嘤对元惜霜的关注就超过了大多数人。

她欲开口再问，耳边却响起一道清冷声音。

话中内容，瞬间让她红了脸也噤了声。

“元小姐对我的关心，似乎有所误解，之所以请我护她回荫山，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有些事情，越拖越乱，未免她再误会，我已跟她说你我结为道侣，至于祭祖一事，我想，林公子应该很乐意帮忙。”

道侣，多么亲密沉重的一个词。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扶灵才敢偷偷的遐想一下，期盼有一日师姐能对自己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此刻听闻九嘤向外人宣称已和自己结成道侣，她的心跳的又快又乱，即便知道这只是对方为了拒绝元惜霜所说的虚假话语，她仍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正是甜蜜之际，她忽想起之前听见的那首哀婉曲音，一瞬间面上笑意顿敛，眉头也跟着蹙了蹙。

“师姐这样说，就不怕元小姐伤心么？”

九嘤闻声垂眸，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与为难。

“怕又如何？若因为怕她伤心就事事顺从她的心意，往后余生岂不是都要陪伴在她身边？我同情她，是因为我也曾体会过失去挚亲的痛，可若真想从这痛苦中走出来，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能满足她一次两次，但不能满足她三次四次，这样做，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公平。”

一席言语，句句在理。

扶灵会意过来，终于明白九嘤为什么会拒绝元惜霜的请求。

在喜欢的人面前，她丝毫不吝啬承认自己的小错误。

看到女人的脸色仍是冷冽，她咬咬唇，鼓起勇气主动上前一步，没有任何预兆，直接牵住了那只藏在长袖里的冰冷的手。

“师姐做事总能面面俱到，这件事，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手掌被人猝不及防握住，九嘤下意识拧起了眉，还未等她出声，少女的温软嗓音已贴着身侧响起。

“既是道侣，便有责任让心爱的人时时刻刻保持愉悦的心情；师姐不高兴的时候，手总是比平时更凉，而我的手，却总是热的，待我手心的温暖将师姐手心的冰凉驱散，师姐的烦恼一定也会一并消失。”

“师姐不能拒绝我，因为我这是在履行道侣的义务，知道了吗？”

这般教导语气，瞬间让九嘤回想起了往日给扶灵讲大道理时的画面。

尤其是最后那四个字知道了吗分明就是她最常对扶灵说的话，现下倒好，全被扶灵学去用来对付自己了。

日暮黄昏，四周的光渐渐暗淡，少女的眼睛却明亮如初，像高悬夜空的繁星，璀璨而动人。

九嘤看着这双湿润的乌瞳，心情竟真的轻松了下来。

她抿抿唇，心中思绪万千。

恰是失神之际，一丝清润稀薄、至纯至净的水灵气顺着她的指尖钻进了她的身体。

等她反应过来，那缕灵气已渗入丹田，沿着皮肉血脉在心口处转了一遭。

而扶灵，也在这一刻松开了手。

“师姐的心里，有燥火。”

九嘤闻声一愣，还未做出回应，少女已伸出右手，指尖在她心口处轻轻碰了碰。

“玄心通天诀上中下三卷，我已全部熟记于心。师姐还记不记得，下卷玄心诀中有这样一句话人之七情六欲，是控制心绪的根本，金致奸；木致钝；水致浮；火致燥；土致愚。师姐自见过元小姐后便开始烦躁不安，是因为心中藏了一股火。浮对燥，水克火，师姐现在好些了吗？”

这么熟悉的一句话，前世已记过千百遍，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九嘤立于原地，视线微微垂了垂，果不其然，她胸口那股郁塞燥热之气真的消散了许多。

说到底，她还是对元惜霜抱有愧疚之情。

诚如扶灵所言，元惜霜经历特殊，祭祖之事对她而言意义重大，拒绝陪同她回荫山的请求，的确有些不近人情。

九嘤的心，大部分时候都冷硬如石，但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一个人，一个有感情的人，一个会心软的人。

而元惜霜，正好就是除扶灵之外第二个能让她动恻隐之心的特殊存在。

一想到对方被自己拒绝时那双覆满失望的眸子，她的心里便泛出些自责之感。

这种惭愧并非出于爱情，仅仅是因为二人那过于相似的命运罢了。

即便是她这般心智极其坚定之人，亦是无法控制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愧疚情绪。

此刻被扶灵点破心中所想，她终于不再遮掩，直接道出了心中的痛苦。

“前世，我也曾希望有人能将我从司祺手中救出来。就像林玉淼那时说要救我离开冰湖，我明知道逃离的机会渺茫，一旦失败还会害死他，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不想他死，也从未想过害他，可自由的诱惑太大，我失去了理智，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让他留在了冰湖，最后的结果，你应该知道，他还是死了。”

“元小姐，她希望我能救她，但她要的，我给不了”

一个曾经渴求被人帮助的人，现如今被另一个人视作救命稻草。

这种感同身受的迫切想要有人带自己走向光明与自由的希冀以及对这种希冀无能为力的冷眼旁观，才是让九嘤痛苦的根源。

扶灵静静站在一旁，仅是听了两句，心脏就无法控制的泛出一阵痛意。

原来，自始至终，九嘤从来没有真正忘记前世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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