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里已经快到凌晨两点，梁宵在进房间的时候还接到了赵导打过来的电话，朝他推了推挥手作别。

付明熙停在门口，小孟先是把梁宵扶了进去，又跑回来小声说了一堆好话，才一手利落地关了门，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没多久，就收到了梁宵的微信消息。

——早点睡吧，今天谢谢了。

付明熙靠在床上，捏着手机翻了个身，才酝酿好回过去。

——我明天再来看你。

——睡觉吧，闭眼。晚安。

“梁哥，你太惯着他了。”小孟一边匆忙回复公司的消息，一边给梁宵挤好牙膏带着盆一起送到床边上。

“他就是小孩子，你怎么对他这么在意。”

梁宵吐掉嘴里的泡沫，“你今天说那么直白，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以前也没遇上过这么难办的啊。他这脾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经纪人都不管管吗？”小孟连打扫都在犯愁，“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怀疑他就是个弯的。”

梁宵翻了翻收到的消息，没有再回。

“管他呢，除了脾气差点儿，他也没什么毛病。”

梁宵自己没有发现这话已经明显把天平打歪了，小孟欲言又止，走的时候才回过身，忍不住拉着梁宵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梁哥，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多年你都坦坦荡荡的，不能阴沟里面翻了船。”

梁宵抬起手赏了他后脑勺一下，“我睡了，赶紧走吧你。”

“行行行！”小孟的眼镜都歪了，“新人笑旧人哭，有了他你今晚都两次让我赶紧走了，我这就走，您多保重。”

梁宵:“还来劲是吧。”

“走了——！”

关门声一响，空间才安静下来。

梁宵把接手这部电影的时候，林优发给他的演员资料翻开。

关于对手戏最多的付明熙，资料应该是最详细的，可是大概由于他的过去实在是没什么坎坷和亮点。除了一个曾任国家篮球队的预备队员，17年退役，这一条能让人眼前一亮，其他的就是一些业内口碑不怎么样，但评分还不难看，收获了大批粉丝的言情剧男主角。

18年靠出演了一个

很受欢迎的男二号，一炮而红，是个讨人喜欢的深情人设，还面瘫高冷，几乎可以让付明熙本色出演。

再往前，17年退役，14年进入国家队，08年入省队......

再往前就没有了，百度搜索出来的资料也就显示到这一年。

往上能搜到的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这话不假，身份年龄都可以包装出来。

梁宵突然很想知道，08年以前，付明熙在什么。

他比付明熙大了八岁，他出道的时候，付明熙就是一个小孩儿，国家队的运动员身份是不能造假的，他有点怀疑，付明熙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一个小屁孩儿能知道什么呢？

——“听说你跟那个小明星好上了？”

王茹给他发了个消息弹出来。

几天没联系，连头像都换成情侣的了，是两个女孩儿在海边的背影。

——“都快四点了，化妆师也不保养皮肤了。”

王茹蹭蹭蹭一下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偷拍的清晰度都不像是手机的。

——“有人看见了，照片都流出来了。”

——“你们俩这进度也太快了吧......”

——“你不是个直的吗？？？”

——“我上次特意跟你说的话，你全忘了吧，他背后可是......”

——“早说你也能弯，哪轮得到他啊。”

梁宵突然觉得一时半会儿说什么都白搭，索性放弃。

——“你的重点为什么不是我们在医院？”

——“崴脚了嘛，小事情。”

——“......”

王茹隔了几分钟又发了几张照片过来，梁宵眉梢微挑。

那些照片后面还附上了一句——“还有点浪漫哈。”

上面是自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被付明熙推着走的样子，他明明记着路上连个人毛都没有，路灯也是七七八八的，他一个人为了散步，走过好几次。

梁宵一张张翻过去，最后存了一张最清晰的图，上面只能看到他背对着抓住后座的背影，和付明熙的脸。

半晌儿他回了王茹一句——“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吗？”

王茹认识他的时间不短了，抛开八卦的心思，仔细想了想，也认真回了一句——“真有。”

梁宵扔下了手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比起有可能是付明熙找人偷拍

的这一点还要重要。

但跟这些弯弯道道的感情纠纷关系不大。

夜里，在暑气消散的山间，他再一次闻到了海边腥咸潮湿的味道。

夹裹着莫名其妙的甜腻。

费力在梦里寻找，才找到了根源，滴露的鲜血砸在地上，那潮湿也不再是温暖的海风腥味儿。

大滴大滴的汗水跟梦里的鲜血同时滚落，猛地睁开眼，阳光透过窗帘一丝缝隙投在床上。

山里的酒店设备别的都勉强算过的去，但是窗帘遮光的效果几乎可以打满分，暗沉沉的房间里，只靠着那丝阳光划破。

梁宵平复了呼吸，手机里一排问候他身体情况的，退出去给程铭打了个电话。

“有办法查到付明熙出道之前的消息吗？”

“哎哟我的哥，两三月都没消息了，还在山里吧。上来就是业务联系。”程铭笑起来，“连客套话都没有啊。”

“是让你找人，又不是让你拍广告。”梁宵直接说，“我给钱，我说了算。”

“好嘞！”

程铭平时油嘴滑舌，小高跟踩的“噔噔”的响，这会儿接到活半句废话也没有，“邮箱发我。”

梁宵想起来把窗户打开，见见太阳，透个气，再抽根烟，动动腿脚伤还在发疼。

拿起床头上的烟盒直接靠在床头上点着了，手边禁止在床头吸烟的提示牌让他翻过来做了烟灰缸。

这种沉闷的气氛不适合他，会很容易让他有回到梦境的错觉。

在修了一半的烂尾楼里面，他跟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里面。

像是一个很熟悉的，甚至是要好的朋友，他们相互依靠着，捆绑的双手在背对背的时候，偷偷地，紧紧地抓在一起。

水泥墙上是木板钉起来的封死的窗户，外面糊了一层碎花布，只留了一个洞透气，阳光也像今天一样，从哪些缝隙里面争前恐后地穿进来。

碎花布的洞被撩起来，外面的天空蓝的发亮。

有人逼着他们对电话哭出声来求救，他第一次看到可以用来伤害人的匕首和刀，满屋子的浓重烟味能让人窒息。

有人拍下来划破身体的伤痕，把照片发给家人用来勒索大笔的钱财。

......他们被绑架了。

这些年他几乎快把这件事情忘了，人好像真的能逃

避掉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只要强化自己的认知，一次次装作那些事情不存在，就似乎真的可以消失在记忆里，至少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再想起来。

乃至再一次回到眼前，也要通过反复纷乱的梦境才能勉强对面对起来。

但是这一次，他不能再欺骗自己查无此人，不能再装作他一路走来始终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因为梦里那个背影转过身来了，他看了个清楚。

养尊处优的皮肤十分苍白，被刀锋划开一道口，血液一瞬间就从侧脸上涌出来，五官也在模糊的视线里染上血色。

而那染了血的面庞——那是付明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