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他过分偏执」

24、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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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虞不记得自己后背有什么胎记啊, 爹娘没提过,自个儿没法看,也从来没当回事。

直到今日樱桃提起来,她也没有印象, 等樱桃收拾好出去, 才艰难扭着身子照了照镜子,堪堪看清了后背。

肤白胜雪, 娇艳莹润, 光滑的玉背上别说胎记, 连痣也没有一颗。

奇怪!

有些人的胎记会跟随一辈子, 若是黑漆漆的长在脸上,一辈子抬不起头, 而樱桃说她身上的胎记有鸡蛋大小,怎么才十几年就无影无踪了呢?

阿虞虽有疑惑, 却也没往更深入的想。

今日折腾整天, 早累得不行,洗漱完便早早上床躺下了。

这下摔了腿, 没法子出门玩, 阿虞只能窝在软榻上做袜子。

袜子是给容舟做的,至于为什么做袜子,还是因为氅衣和明衣做不来。

想绣只荷包吧, 她那狗啃的手艺也拿不出手。思来想去,还是做袜子吧, 缝缝补补,不需要任何技巧,速度还挺快,半天就做了两双。

等傍晚容舟回来, 她已经做了好几双,仔细挑了两双最好看的,给他送去。

容舟回了屋子,才换下官服,就见阿虞一瘸一拐的过来,腋下还夹着什么东西。

阿虞气喘吁吁撑着院子里的树干,等抬头看到廊下站着的人,一时连喘气都忘记了。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容舟一身竹青色锦袍,清冷孤高,贵气天成,腰间玉带够勾勒出颀长的身形,就那么负手站着,便有凛凛磊落的气势。

不过看到她了,他便勾唇笑起来,如画的眉眼当真比春花秋月还要耀眼。

“腿脚不便还到处跑?”

好了,什么贵公子的形象都破灭了!

什么腿脚不便?她又不是走不了路的残废!睡了一晚上起来已经好转许多了!

她气哼哼的单脚站立着:“给你做了袜子,哥哥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嘲笑我?”

容舟大发慈悲伸出手扶着她进了门,看她手里的袜子不禁好奇:“你不是说做氅衣吗?怎么成了袜子?”

阿虞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这不是还没练上手么,我怕哥哥冻着,没袜子穿,特意先做了几双!”

真是难为她一

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了。

阿虞一片心意,容舟还是受用的,虽然这袜子样式怪是怪点,毕竟是她亲手做出来的,怎么也要给个面子。

他顺口夸奖:“挺好的,应当会很暖和。”

阿虞眉梢轻扬,欢欢喜喜的说:“那你明儿就穿上吧,大冬天早起上朝,肯定会很冷!”

妹妹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容舟看她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好拒绝,然后便做了一个令自己后悔不已的决定。

翌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容舟进宫时在宫门口遇上昌平侯世子。

杨缙如今在殿前司供职,托了他爹的福,正六品的官服穿在身上,竟也有股风流的意味。

容舟斜睨他一眼,脚步并不停顿。

世子提着袍角追上来,嘴里念念有词:“哎?容大人,怎么走这么急?快等等我!”

“世子有何指教?”容舟打量他一眼,看到那高挺的鼻梁上有条明显的伤痕:“世子打架去了?”

杨缙摸摸鼻尖,一脸的不快:“别提了,晦气!”

真是倒霉到家了,在福满楼遇上公主殿下,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那尖锐的指甲下来,他一张俊脸险些不保。

世子花名在外,容舟哪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也懒得戳穿。

杨缙不死心的跟在他后头,一路往奉天殿去,侍卫林立两侧,浩荡磅礴。

他拉拉容舟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怀瑾兄,上回在万颜坊见的那姑娘,是你妹子? ”

容舟脚步一顿,他亦步亦趋差点撞上去,前面的人回了头,眼神冷冰冰的:“怎么?”

世子倒退两步,嗷嗷叫起来:“你可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啊,我就是问问而已,没别的意思!怀瑾兄你紧张什么?”

大理寺卿素来疏离冷淡的,也没见对谁上过心,如今妹妹来了,护犊子护的跟什么似的。

他还没说什么呢,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不得被容大人扒了皮?

“我说,你妹妹长得怎么跟你不大像呢?”

世子这人吧,就有一股不怕事的韧劲儿,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旁人若不是看在他爹昌平侯面子上,已经把这不争气的小子打的面目全非了。

谁都知道杨缙这人不靠谱,认识这么多年,容舟已经能够做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轻飘飘觑他一眼,正想绕过他往前走,忽然又顿住脚步。

杨缙看他停下来,疑惑问:“怎么了,怀瑾兄?”

容舟低头,黑色的皂靴干净整洁,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里头的袜子好像出了点意外,脚趾头有它自己的想法,并不想安稳待在袜子里。

他目光微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散朝后,皇帝说要提审图巴部的细作,容舟来回皇宫和大理寺,一时也顾不得其他。

等忙完已经天黑,皇帝下了恩旨留他在宫里用晚膳,这是莫大的殊荣,一般人都求不来的恩宠,容舟自然不能拒绝。

裕王恰巧也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不知从哪儿摸来一坛酒,看膳食摆上桌,立刻叫人再设席位。

皇帝在上首,看他一点不客气的落了座,不满道:“你拿朕的皇宫当你裕王府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皇兄说哪儿的话,我那小小王府怎么能同皇宫相比,您是不知道,在家里我连酒都不能喝一口,还不如上您这儿来蹭一顿!”他唉声叹气一摊手,话语间道不尽的委屈无奈。

裕王妃手段强硬,是连皇帝都知晓的,他委婉的问:“王妃又想生孩子了?”

裕王方到而立之年,乃先帝第六子,从小受尽宠爱,当年成亲时,也是自己选的王妃,以至于这么多年心生悔意,也无处可宣泄。

事情还得从裕王妃前不久的一个梦说起,他大半夜被薅起来,王妃哭哭啼啼的说做梦梦见去庙里求佛,送子观音把一个女娃放到她怀里。

这不得了,王妃一觉醒来就要想生女儿,他的一应陋习全被她霸道的打破,不仅连酒没得喝,还三天两头缠着他不让出门。

正室强势,成亲十年,他身边硬是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男女那点事,本来是很快活的,王妃乐意配合,裕王当然高兴,但一想到她是为了生孩子,他就惆怅不已,一身本事毫无用武之地。

裕王越想越难过,觉得前途一片渺茫:“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应付?

皇帝思忖了片刻:“那就再个不就好了?”

天可怜见的,他已经三个儿子了,实在不想再生了,万一再来个讨债的,改明儿他就得投湖自尽去!

“我觉着我生不出女儿啊……”裕王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他要有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娇滴滴喊自己爹爹,哪怕就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爬□□摘下来。

可惜……

裕王借酒浇愁,总算注意到了容舟,他挑挑眉:“怀瑾,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容舟八风不动,眼也不眨道:“臣还未娶妻,您问错人了。”

裕王怔了下:“我约摸是醉了,问你这个光棍做什么……”

皇帝适时的插了一句嘴:“怀瑾,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裕王如今都三个孩子了,很快就有第四个了,你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就没想法?不觉得眼热?”

要说没想法也不可能,从前孑然一身惯了,三年五载转瞬便过,独来独往也不必想像裕王这般苦恼。但自从阿虞来了,他的心境莫名就转变了。

有亲人在身边的滋味,是宁静而温暖的,心里多了一个牵挂,遇事也要量力而行。

过去几年,每当闲暇时,除了与同僚间必要的来往应酬,便是一个人在书房坐一天。如今有了阿虞,家里热闹起来,处处能听见她嬉笑吵闹的声音,他一颗冷硬的心就柔软的不得了。

阿虞马上就十六了,明年出了孝期就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他有时候忍不住想,她将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

将来她嫁了人,从单纯娇俏的小丫头成了相夫教子,端庄大方的贤内助,见到他这个哥哥,只会客套问一声好,再不能像以往那般抱着自己的胳膊软软撒娇。

一想到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的场面,容舟心上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沉闷难以抒解。

“怀瑾……想什么呢?”皇帝的声音遥遥传来,容舟陡然醒神,才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飞奔远了。

裕王一杯酒喝出了九天仙露的滋味,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看你这迟疑的模样,是有心上人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看到容舟摇头,裕王坐不住了,起身坐

到他旁边,目光逐渐怪异起来:“你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一边说一边往他腿上瞧。

容舟没好气的扯了扯衣袍:“多谢殿下关心,我好得很!”

男人嘛,最讲究尊严,裕王也不胡说惹他生气了,只笑眯眯说:“知道人生两大乐事是什么吗?”

容舟饮了一口酒,不想回答。

裕王喝得醉醺醺的,自顾自道:“当然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探花郎,你金榜题名了,就不期待洞房花烛夜?”

“老六,你可别添乱了!”皇帝亲自动手把他扒拉回椅子上,对容舟道:“朕瞧着京中世家贵女不少,你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你舅父郝天祥,不是有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儿,何不考虑亲上加亲呢?”

关于郝家表妹这件事,容舟已经说了很多次,不得已再跟皇帝解释:“我只拿她当妹妹,并无男女之情!”

皇帝也不死心,又问:“那你亲妹妹呢?她明年就出孝期了吧,你可开始张罗了?”

皇帝对做媒这件事乐此不疲,大有要帮忙的架势。

离阿虞出孝期还有大半年呢,容舟压根还没想过要替她张罗婚事。

“现在还为时过早吧?”

皇帝道:“公主们大婚至少准备两年时间,就是寻常姑娘,也要一年半载,三书六礼隆重方不叫姑娘被人看轻。”

容舟没经历过这种事,稍有迟疑。

是这样吗?

“你回去同你妹妹好生商量,要有中意的人,朕可以做主下旨赐婚!”

皇帝赐婚是莫大的荣耀,容舟感激不尽,恭敬道谢皇恩。

用过膳,皇帝派身边总管太监送他出宫。

没了约束,容舟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是脚下难受的紧,走路也不舒坦。

总管太监眼尖,看他脚下似有异常,关切问了一句:“大人没事吧?可是鞋子不合脚?”

容舟难堪的轻咳了一声:“没事。”

不合脚的不是鞋子,而是袜子。

阿虞的手艺着实不能恭维,昨天没有细看,还不觉得异常,等回了家脱下鞋子,看到袜子上稀稀拉拉被崩开的针脚,还有那个贯穿的洞,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阿虞休养了四五日,腿上的淤青

便一点点散了,很快又能到处活蹦乱跳。

容舟难得休沐一日,就在家陪着她。

然而对于阿虞来说,却并不开心。

前些日子容舟没约束她读书,渐渐地就怠惰了,后来腿受伤就更有理由不去书房。

今儿哥哥下了令,非要让她抄书,阿虞在屋子里磨蹭了半晌,在他第三次唤了自己大名后,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过去。

书架上陈列的书一眼望不到头,阿虞长吁短叹,看容舟抽了一本书丢到跟前。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阿虞霍然睁大眼:“哥哥你叫我抄佛经?”

容舟从案屉里取了香,一点一点放进青釉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她听他淡然的声音响起。

“清心净欲,抚燥平怒。适合你这般急躁的人!”

阿虞依旧震撼:“哥哥你书房怎么会有佛经?”

读圣贤书的人,也读佛经?

容舟顿了顿,还没说话,她就大惊小怪的叫起来:“你不会是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了吧?”

容舟一噎,对她清奇的想法感到不解,真想扒开她脑袋瞧瞧,里头都装了什么玩意儿。

“抄吧。今儿不抄完,不许吃饭!”

阿虞悻悻坐回去,翻开那本金刚经,厚厚一本,等她抄完怕是手都要断了。

容舟不给她任何偷懒的机会,亲自磨墨,把笔递到面前。

“心浮气躁就适合抄经书,免得日后再莽撞,到处闯祸。”

如此不容置喙的态度,让阿虞毫无反驳之力。

嘤,哥哥真可怕!

写字真是件可怕的事,才写了几页,腕子就酸得不行。

厚重的檀香味在书房里弥漫,阿虞动鼻子嗅了嗅,没觉得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趁着纸上墨迹待干的间隙,偷偷抬起头去看容舟。

他坐在椅子里,双腿交叠,腿上放着一本书,低头看书正是入迷。大片日光倾洒在肩头的仙鹤绣样上,黑发垂在脖颈间,微风拂动,连仙鹤也飘逸起来。

哥哥真好看!

哪怕是出娘胎就认识的人,她每每看到他都忍不住感叹老天爷的不公。

阿虞觉得自己是个极其肤浅世俗的人,明明书里都说了皮囊只是表象,她

却沉迷哥哥的美貌无法自拔。

她眼睛都看得直了,以至于提笔忘写字,听见啪嗒一声,低头一看纸上染了黑漆漆的一片墨汁。

“天啊,怎么会这样……”阿虞欲哭无泪,下意识就伸手去抹,结果蹭在了衣袖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

容舟听见动静,总算抬起头,看她愁眉苦脸着急忙慌的模样,就忍不住摇头。

“又怎么了?”

“我抄的书,被墨汁浸透了……”阿虞懊恼地丢下笔,都快要出来了。

辛辛苦苦抄的书还没交差就毁了,心里都恨死自己了。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到最后还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看这惨兮兮的模样,容舟哪里还舍得责备她,收拾了满桌狼藉,伸手去擦她脸上墨痕:“你说你写字怎么能把墨汁抹到脸上去?”

阿虞仰着脸,眼泪汪汪看着他:“哥哥,没写完怎么办?今晚还能吃饭吗?”

容舟失笑:“我还能亏待你吗?”

可是阿虞高兴不起来:“我是不是一点用没有?”

她又开始悲春伤秋,容舟觉得头疼,年纪不大,想得还不少。

她脸上的墨痕没擦干净,容舟又去绞了帕子,细心给她擦干净脸。

年轻的小姑娘未施粉黛,却有吹弹可破的肌肤,好看极了。

“那你不是在质疑我?”

她一愣:“嗯?”

容舟张开胸怀将她揽入怀中,声色清晰:“我这般出色,妹妹还能差到哪儿去?”

虽然只是安慰的话,还是让阿虞破涕为笑了,她把脑袋埋在他怀里,瓮声说:“那我是沾哥哥的光了……”

容舟把她安置回椅子上,敦敦教诲:“让你读书写字,都是为了你好,将来去夫家不至于被欺负。”

阿虞手里把玩着一只狼毫笔,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我哥哥是堂堂大理寺卿,谁还能欺负我不成?”

容舟莞尔,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起这个,我倒想问一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头?”

阿虞歪着脑袋,他说:“过了年你就十六了,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我从前想能多留你一两年,仔细一想,我总不能照顾

你一辈子?”

“我上哪儿嫁人去?”她又没经历过,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平白就能找个夫婿?

“我在朝中多年,也结识不少世家贵胄,与你年纪相当的人不少,仔细挑一挑,总能选着好的。”

哥哥如此细心,阿虞感动极了:“光为我操心了,哥哥你不考虑考虑自己?”

容舟想了想,说:“且先看看吧。”不过也算是松了口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一年一晃便到了末梢。

一场大雪悄然而至,隆冬时节来临,人走在寒风里,积雪到了小腿,手脚仿佛都要冻僵了般。

碧莲搓着手,站在廊下呼唤:“姑娘,您雪人堆好了吗?快进屋暖暖吧,别冻着了!”

阿虞玩的兴起,压根听不见她的话。

她长在南方,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雪,银装素裹,铺天盖地的白色,只消看一眼就什么忧愁都没了。

樱桃从门外匆匆进来禀报:“穆姑娘来了,邀您上北湖赏雪滑冰去!”

阿虞才给雪人插上鼻子,伸手在嘴边哈了口暖气:“这会儿?”

樱桃看她面露迟疑:“您不去?”

阿虞秀眉一扬,豪气云天的挥挥手:“去!”

她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什么都阻止不了撒欢的心。

她蠢蠢欲动,别人稍一撩拨就坚持不住了,连衣裳也没换,系上披风就风风火火出门了。

穆清欢在门口等着,看到她出来,十分热情的挥挥手。

上了马车,阿虞忍不住问:“你会滑冰吗?”

穆清欢摊手:“我不会。”

她无语:“那滑什么冰?”

穆清欢托着下巴,勾唇笑起来:“看别人滑也好啊。”

“什么意思?看谁滑?”

她眨巴着眼,阿虞一脸莫名,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侍卫亲军司副都指挥使,今儿约了几个好友去滑冰。就我一个女孩,也不大方便……”

“所以你就叫上我一起?”阿虞恍然,忽然从她的话里听出点扭捏羞涩的味道:“这位副都指挥使是谁?”

“皇后娘家侄子,袁从意。”

阿虞终于琢磨出来了:“你喜欢他?”

“袁家同我家其实是世交,袁从意呢,

小时候也见过几回,后来他入仕,我跟着大哥去了云川,就好些年没见过了,正巧今年回京见过两次面。”

就这两次面就看对眼了。

她发现小时候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脱胎换骨成了威风凛凛的指挥使,两下相见,昔日旧怨忽然就转了个弯,化作了别的滋味。

才下雪那天,袁从意说天晴后请她来北湖滑冰。

穆清欢不好意思一个人来,再三考虑之下决定给自己找个军师从旁出谋划策,虽然这军师比自己还没用。

君子成人之美,阿虞当然是乐意帮忙的。

车轮滚滚,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北湖,正是好时节,湖上热闹极了,两人戴上幕离穿过人群上了高台,底下风光尽收眼底。

滑冰的人如同离弦的箭飞快窜了出去,阿虞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哪个是袁从意啊?”

穆清欢也在找人,看了半晌,直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朝她挥了挥手。

穆清欢兴奋的小脸都红了:“你瞧,在那儿呢!”

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黑色劲装,剑眉星目,一身正气。

阿虞啧啧道:“跟你还挺配。”

穆清欢难得红了脸。

那头滑冰的人拨开人群过来,口中急促的呼出白气,眼底却是明亮的光:“清欢妹妹你来啦!”

穆清欢看他冻得通红的脸,撇了撇嘴:“你不冷吗?”

袁从意搓了搓手,嘿嘿笑起来:“本来挺冷的,看见你就暖和了!”

阿虞在旁边默默嘶了一声,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牙酸呢……

穆清欢瞪她一眼,转头对上袁从意又是明媚的笑脸:“这是我先前同你说过的,大理寺卿的妹妹容虞。”

袁从意这才看向阿虞,十分客气的拱手见礼:“原来是容大人的妹妹,失礼了。”

“久仰袁指挥使大名,常听清欢提起你,果真是少年豪杰。”

穆清欢愣了愣,她什么时候常提及袁从意了,今儿分明是第一回,还久仰大名,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怕是连这指挥使名头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阿虞朝她使眼色,穆清欢动了动唇也没说什么,袁从意却挠头笑起来:“是吗?”

穆清欢脸上莫

名发烫,轻咳一声转移了视线,喊了袁从意:“你教我们滑冰吧?”

袁从意跟几个朋友来了好一会儿了,都是侍卫亲军的同僚,但因亲军都由贵胄子弟担任,故而都相熟。

湖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一眼望不到头,百姓们只在湖边游玩,胆大的年轻人穿着冰鞋去了湖中央,遥遥望去只剩了蚂蚁大小的黑影。

他自然说好:“湖边人多,冰不好,我带你们去中间吧。”

这个时节,湖上有专门拉冰床营生的人,阿虞和穆清欢坐上去,被拉到湖中间。

世家公子们滑冰的本事都强悍,游刃有余的从冰上跃过,阿虞原本还戴着幕离,看他们娴熟的身影,索性摘了光明正大的盯着瞧。

袁从意拿了两双新的冰鞋过来叫她们换上,阿虞和穆清欢面面相觑。

穆清欢提溜着冰鞋,靠着阿虞小声道:“一会儿摔倒了,会不会很丢脸?”

阿虞大惊:“你不会滑冰?”

穆清欢诚实的摇头,骑马射箭她都行,滑冰着实不会。

看到阿虞冷漠的表情,她弱弱的解释:“云川连雪都不怎么下,也没有可滑冰的地方啊!”

两个门外汉望着脚下的冰鞋一筹莫展,袁从意还在等着,穆清欢迟疑道:“要不你先滑着,我和阿虞自己玩?”

袁从意虽然有心帮忙,但姑娘家面子薄,也不好多说,只叫她们小心,便与朋友玩到一处去了。

穆清欢推推她:“你先下去!”

阿虞抓着冰床扶手,试探着伸了伸脚:“我也不会啊……”

“那我们一起。”

两人摇摇晃晃下了地,脚才踩到冰上,穆清欢就趔趄了一下,吓的扒住阿虞的手臂。

“你别扒拉我啊……”阿虞被她拽得站不住脚,话音才落听见咚地一下,胳膊一轻,穆清欢滑了下去,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阿虞噗嗤一声,不厚道的笑起来,小心翼翼去搀扶她:“没事吧,摔疼了吗?”

冬天穿的厚,不至于摔疼,可就是没脸。

两人搀扶着站起来,尝试往外滑了几步,谨慎一些也没摔倒,就是不能像别人燕子似的滑溜。

袁从意从远处过来,看她们螃蟹

似的姿势,心有不忍:“站立的时候,双腿不能太僵硬,微微弯曲,稍微分开,不然会容易摔倒。”

阿虞不得要领,无法掌握技巧,余光一瞥,却见穆清欢按照袁从意所说的办法,竟然就那么滑出去了几步。

她惊喜笑起来,颇为得意的回过头:“哎?我会了!阿虞,你瞧……”

这下轮到阿虞尴尬了。

这怎么办呢?穆清欢都会了,自己还不会,那不是更加丢脸了!

穆清欢和袁从意玩到了一块儿,她落了单,一个公子滑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阿虞谢绝了好意,还是就不丢脸了……

万一摔了大马趴就不好看了。

隆冬时节,岸边的垂柳只剩干枯的枝条迎风摇晃,湖上风光尽收眼底。

吴疾手里捧着卷宗,才从刑部过来,眼睛瞥见冰上滑冰嬉戏的身影,一阵羡慕:“可真是悠闲,我什么时候能有时间也去玩一玩?”

前头的人脚步一顿,斜斜看过来:“是怪我给你太多事儿了?”

吴疾一凛,忙堆起笑脸:“属下拿朝廷俸禄,为大人分忧是分内之事!就是看到政通人和、国泰民安,随口感叹一句。”

容舟轻哼一声,目光不经意落在冰湖一抹翠绿的身影上。

岸边离湖心有二十余丈远,但湖上开阔没有遮挡,他目力极佳,一眼便能看清。

“大人,您瞧什么呢?”

容舟凝眸看了片刻,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淡淡说:“没什么。”

吴疾有些疑惑,怎么大人的语气一下就冷了呢?

阿虞没有滑冰的天赋,学了半天也只敢稍微滑几步,穆清欢学得快,没多久就能潇洒自如的滑出几丈远。

但这样自由自在撒欢的感觉真是好,也不觉得冷,一路吹着风回了家,身上还暖融融的。

府里安安静静的,阿虞解了披风递给碧莲:“哥哥回来了吗?”

碧莲说回来了:“正等您用午膳呢。”

这下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便往饭厅去,容舟坐在主位上,一身月白色常服,清隽出尘,抬眼望过来,眉眼俱是温雅蕴藉。

阿虞净了手,眼巴巴的跑过去,挪着凳子坐到他身

边:“哥哥在等我吗?”

容舟垂眼:“衣服怎么这么脏?”

阿虞拍拍袖口,咧嘴笑起来:“我就和清欢出去玩了一圈,不小心蹭着了吧!”

他拿碗盛了汤,放在她面前,故作不经意的问:“上哪儿玩了?”

阿虞喝了一口汤,支支吾吾说:“就上北湖,看人滑冰去了……”

“你没去滑?”

她很坚定的摇头:“我哪敢去,万一湖上冰裂开了怎么办,可不得淹死我了……”

容舟哂笑,谎话连篇!

“往后别胡乱跑,万一遇上危险如何脱身?”

哥哥是上了年纪吗,真是愈发操心了。

阿虞不住地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

看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容舟缓缓蹙起眉,心头愠怒,沉默半晌,竭力压抑住怒火:“阿虞,你是不是觉得我管得太宽了?倘或你厌烦了,大可以告诉哥哥,我必竭力为你谋一个好前途,日后我不碍你的眼,叫你如此不耐烦。”

阿虞手里捧着碗,听见他的话,怔怔抬眸:“哥哥……我没觉得你碍眼。”

一桌菜肴散发着诱人的,容舟半点食欲也无,只冷冷瞧着她:“那我一番叮嘱,你为何不放在心上?与穆清欢与滑冰便罢了,如此心大还与男子一起,那些人你知底细吗?如若起了歪心思,你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办?”

一番话说的阿虞无比惶然,原来哥哥都知道了……

只是她未听过哥哥如此严厉的语气,鼻子一酸,便悄悄红了眼眶,可她怕他再生气,只得小心翼翼的解释:“是袁从意邀了清欢去赏雪滑冰,我就是陪她去,那些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公子,为人正派,并不曾为难于我。”

容舟不笑的时候,眉眼是冷硬而锋利的,像是从前每一次面对自己时的疏离。

阿虞伸出手去,拉着他的衣袖,带着几分哭腔:“哥哥,我都改好不好,你别不要我……我不嫁人,我只喜欢哥哥,只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仰起头,明亮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难掩惊惶痛苦。

容舟心口一窒,意识到自己情绪似乎有些失控,沉沉吐出一口

气,看到她无措的模样,忽然生出几分自责。

他还是不舍得看她落泪,抬手替她擦了脸,放柔了语气:“对不起,是哥哥太严肃,吓着你了……可是阿虞,哥哥是为了你好,我们之前多年有重重隔阂不待见你,是我做得不对。我一个人在京中七年,凭自己的本事有了今日的地位,好不容易与你相聚,我比谁都盼着你好!”

阿虞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他幽幽叹气:“别哭了,还吃饭不吃饭?”

她咬着唇,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饭。

只是经这一场,阿虞整天兴致都不高,回了院子匆匆换了衣裳便窝进床榻里。

碧莲进来看了一眼,她还失魂落魄的抱着枕头出神,无奈又退出去。

樱桃从厨房端了几样小食进屋,坐在脚踏上喊了一声姑娘。

“跟您说件事儿,想听吗?”

阿虞翻了个身,懒懒的应了:“什么事?”

“我娘来了信,说年上要进京来,给您送老宅田庄和铺子的进项。”

樱桃娘姓张,是容家的老仆了,自打她进京,她便留在了老宅,之前被富绅吞并的家业拿了回来,自然又有了进项。

张婆子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想到她要舟车劳顿进京,有些不忍:“这大老远的,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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