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子渊不敢回头面对，只是加快了急匆匆的小碎步，持续地奔突前行、快步疾走，试图凭借自己对欧阳世家地形的了如指掌来甩开他。

谁料此人竟也不是吃素的。

即便欧阳子渊各种弯弯绕绕，他也还是像跟屁虫似的紧随其后，愣是甩不掉。

欧阳子渊的眉头紧锁，好似密密麻麻的荆棘丛生，显然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两端、进退维谷的纠结神情，而后甚至是面露难色，满脸愁容，脸上的表情可谓愈发难看。

欧阳子渊的心里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犹如旭日东升般冉冉升起，不过准确来说，那更像是雨后春笋般涌上心头。

这才短短须臾间的工夫，便有满满的无助感和无力感油然而生。

它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宛若浓厚的乌云盖顶般相当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头顶上方，久久挥之不去，甚至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欧阳子渊之所以不敢回头去看，是因为他做贼心虚。

毕竟欧阳子渊刚从茶室里出来，这时候手里还握着笛子和良蛊，他生怕解释不清楚，因而迟迟不敢直面心中的恐惧。

欧阳子渊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

其飘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转动，迷离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利弊过后，还是鼓起勇气、把心一横。

只见他把身后那人带到一处无人问津的拐角，进而在飞快转身的同时用笛子一挥，却不料被那人徒手格挡下来。

“子渊，是我！”

欧阳子渊仔仔细细地定睛一看，这才赫然发现，原来从刚才开始，一直跟踪自己的人竟是艺术家！

欧阳子渊的瞳孔都放大到极致，感到瞠目结舌、大吃一惊，但是匆匆反应过来后，其嘴角便是微微上扬，当即就露出了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

“艺术家？！”欧阳子渊眼前一亮，欣然自喜，而后更是惊喜万分地脱口而出道。

他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如履薄冰地左顾右盼，进而抓住艺术家厚重的掌心，一本正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欧阳子渊把艺术家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笛子和匣子都放到茶几上，可艺术家却是忍不住在房间里兜兜转转、四处观望，就像是见自己的老朋友一样。

欧阳子渊见他行为举止异常，便主动凑上前去搭话道：“阁主这是在看什么？我房间里可没什么稀罕玩意儿，我劝阁主就不必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了。”

艺术家流连于他房间各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床、衣柜、冰箱、盆栽、杯子……

他的指尖游走于它们之间，企图在它们身上留下痕迹。

艺术家在酝酿了好一会儿后，才由衷感慨道：“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住的地方会换一番光景，可没想到，居然是跟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

欧阳子渊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进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道：“阁主在二十多年前就参观过我的卧房？”

艺术家的心中一阵触动，并怔在原地，愣住良久，在酝酿了好一会儿后，才急中生智、灵机一动地话锋急转道：“是你爸带我来的，那时你还小，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我抱你的时候，你还朝着我笑呢。”

艺术家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比了个手势，大概是欧阳子渊小时候的身材。

欧阳子渊略显不好意思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尴尬一笑道：“原来我小时候还被阁主抱过呢。”

艺术家轻声笑笑，随后又被墙上的一幅寒山望月图吸引。

他火急火燎地跑到寒山望月图面前，兴高采烈道：“这副寒山望月图也在！果真是一如二十多年前的光景。”

欧阳子渊凑到艺术家身边，表示赞同地附和道：“这张图的确是自打我记事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艺术家轻声一笑，一手伸出食指，上上下下地朝着欧阳子渊点来点去，进而饶有兴致地打趣道：“子渊啊子渊，这我可就要说说你的不是了，方才你还与我说你房间里没有什么稀罕玩意儿，可如今让我找到了这幅寒山望月图，不知你又该作何解释啊？”

欧阳子渊拧着眉头，其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问号，倒是有好些的如坐云雾、不明所以了。

他一脸懵圈地看着寒山望月图，云里雾里地问：“不过是一张画而已，这算是哪门子稀罕玩意儿？阁主若是想要，我也能画一张给你。”

听到此处，艺术家不禁发出一阵和蔼慈祥且又格外爽朗的笑声，进而毫不避讳地坦言相告道：“子渊，这就你有所不知了啊。这寒山望月图，乃前朝名家封笔之作，时人远离妻子，独居寒山之上。千山相隔，道不尽绵绵相思。秋山明月孤鹤影，独坐云顶一只亭。你若也历经离别之苦，睹月思人，或可体会这其中意境。”

“离别之苦，睹月思人……”

欧阳子渊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而后甚至是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遍。

他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和上官锦花的点点滴滴，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睹月思人、感时伤怀，进而不能自己地说出了肺腑之言道：“如果是那种心有所属、思之如狂的感觉，那我想我已经有所领会了。”

欧阳剑耀见欧阳子渊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由得愣了愣，于是便拍拍他的肩膀，赶忙转移话题道：“害，好了不说这个，我们先说正事儿要紧。”

于是乎，两人就不谋而合地一块儿朝沙发走去。

当二人相对而坐在沙发上时，艺术家却是指着前面茶几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橘子，没个正形地与之开玩笑道：“诶，这橘子好像二十多年前就在这里了。”

听到这里，欧阳子渊竟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进而与之一唱一和道：“阁主莫要打趣我，这可是族人两天前才刚刚换上来的。”

“哈哈哈哈……”艺术家招了招手，开怀大笑道，“好好好，不开玩笑，不开玩笑，来，说说正事儿。你派百鸟通知，说是已经知道了异术家的身份，他是谁？”

艺术家提起这个似乎是格外的有兴趣，不光急得上半身都稍稍往前倾斜，而且连语气也是更加严厉了几分。

欧阳子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进而用一种暗藏杀机的语气，毫不遮掩地如实相告道：“若我所料不错，他便是……我的叔父。”

“欧阳剑耀？！”艺术家的心中一震，身子一颤，进而极力矢口否认道，“这怎么可能？！他可是我……”

艺术家说到这里，顿了顿，在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过后，才急忙改口道：“他可是我好友的弟弟啊！”

“我起初也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欧阳子渊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急躁起来，但很快又重新趋于平静道，“但这就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我叔父他……的确是异术家无疑……”

欧阳子渊说着说着，语气渐渐衰弱下去，仿佛没了任何底气，抑或是心如刀割、万念俱灰之下，一字一言都显得极为费力。

艺术家猛不防地直接抓住欧阳子渊的手，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欧阳剑耀就是异术家？！你到底找到了什么线索，如果没有铁证如山，我绝不相信，他堂堂欧阳世家的族长，会是十恶不赦、作恶多端的异术家！”

欧阳子渊恶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郑重其事地告知道：“我曾策反公孙族长，这点阁主也是知道的。我让公孙族长找机会对异术家下蛊，可自那之后，异术家便不曾亲自跟他打照面，公孙族长也没有亲自下蛊的机会。好在异术家有派薛占江稍加慰问，于是公孙族长就打着献礼的由头送了一批良蛊给异术家，请薛占江代为转交，结果……原本给异术家准备的良蛊，最终却来到了叔父的手上……”

艺术家的心里“咯噔”一声，颤了一下，就像是有“滋滋”作响的天雷滚滚，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艺术家的头顶上方，已然把他震撼得心旌神摇、惶惶不可终日！

艺术家在神思恍惚之际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大脑更是一片混乱，只觉得是有多如牛毛、星罗棋布的苍蝇在耳边转悠转悠似的，一直在“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当场面一度陷入了沉寂当中，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一丝肃杀的气息，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万马齐喑，周遭安静得有些可怕，甚至静得只能听到艺术家厚重的喘息声。

他从未向现在这样不淡定过，想来这个残酷的真相对他造成的打击是极大的。

他此时此刻的心境，跟欧阳子渊刚刚得知真相时可谓空前绝后的如出一辙，初听时不信，细细想来，便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