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林之夏在震撼中无法回过神来，泰勒马上想到了一个重点。

他问卓明娜，“这种尚未完成的违禁实验，应该有缺陷吧？”

“是的。”卓明娜神色有些哀伤。

“我们当初拦截这个实验后，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所有接受移植的人，寿命都会缩短。”

卓明娜抬了一下手，似乎想用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纠结的情绪，但又只能重新攥着拳头把手抵在桌面上，勉强克制着自己想到这件事的不适感。

“人类的大脑，是人身上最精妙的组成部分。”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而大脑，可以说是医学界的神学领域。”

“我们后续追踪过所有接受移植的人，他们会出现记忆混乱，并不是记不清自己的事情，而是会把供体和他们的记忆发生混淆。”

“发生这个情况之后，他们的精神状况会越来越差。”

“再然后，就是身体多器官衰竭，这种衰竭没有任何医疗手段可以逆转。”

卓明娜面上带着两分心有余悸的敬畏。

“就像他们的大脑在控制这一切，让他们眼睁睁看自己陷入死亡，无法挽回。。”

她声音缓缓的说，“我们把这个现象称之为‘tisiphone’。”

林之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这样命名的理由。

tisiphone，古希腊复仇三女神之一。

相较于主管争吵和不可调解矛盾的另外两位，只有tisiphone是真正专心致志负责“报仇”的女神。

她的复仇冷酷无情，并且不死不休。

就仿佛是那些被夺取了生命的供体，在接受移植的人的大脑里，顽强重生，把他们全都拖入地狱。

林之夏对此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一切或许真的冥冥中都自有定数。

她转而问道，“陈小姐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卓明娜摇摇头。

“目前看来，陈小姐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她的求生欲很强，我在给她做治疗的时候，她还和我聊到过，以后想要去周游世界。”

林之夏闻言轻轻挑眉，苏凝云想的倒是挺美，只可惜，未来并不怎么美丽了。

“卓姐，这件事我们先保密，你也暂时不要告诉陈小姐。”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研究室了。”

等卓明娜离开，林之夏和泰勒讨论了一会，很快就决定了对苏凝云的新安排。

林之夏靠在办公桌边上，抓着泰勒的手指拨弄。

她讽刺的说，“等她知道，叶斐然是用这种方法‘救’了她，她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还能耐得住性子慢慢想办法脱离叶斐然。”

泰勒反手握住林之夏的小手，“这是我们的机会，让叶斐然除去她，不会暴露我们的存在。”

“这女人大概注定了，于疯狂中灭亡。”林之夏低声说。

即将于疯狂中灭亡的苏凝云，一回到别墅，就先在自己房间的阳台盆栽里，找到了一个小药瓶。

里面装的是无色无味的，和水一样的透明液体。

她换掉出门时候穿的一套衣服，将小药瓶藏在轮椅侧面，让佣人推着她去了厨房。

叶斐然回到家，迎接他的就是等在客厅里的苏凝云，以及她刚倒好的一杯温水。

他坐在苏凝云身侧，将水杯放到桌上，更关心的是正经事。

“那边的药拿到了吗？”

“还没有。”苏凝云怯怯的瞄了他一眼，“他们对这个特效止疼药看的很重视，我想要拿走一支回来自己注射，他们都不愿意。”

叶斐然眉头皱了皱，“这个药的药效能持续多久？”

苏凝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实话实说。

“最多一周。我上次那一针，第五天就开始腿有些疼了。”

叶斐然当即给了命令。

“那你这次就十天以后再去芝泰生物。”

“好。”苏凝云逆来顺受的答应，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

只是，她放在身侧的手，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

等到看着叶斐然端着那杯水上二楼书房，苏凝云的眼里才多了一点不可捉摸的笑意。

要不了多久，她就彻底自由了。

那时候，她拥有健康的身体，能正常行走的双腿，还有花不完的财富。

苏凝云招来佣人扶着她回到轮椅上，路过二楼书房门口，她唇角带着些许得意。

叶斐然，把我带到你身边，会成为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

芝泰生物。

顶楼研究基地。

现在研究员们都知道，这边有一片禁区，研究员里除了卓明娜之外，谁都不许过去。

这种情况在其他的研究室也常有，一般是因为有特殊需要保密，或者是有危险性的研究内容，就会有类似的规定。

大家接受良好，谁都没有去打探消息的心思。

林之夏带了一些补品和好吃的，乘电梯上楼来，直奔“禁区”。

她先是去看了老刘和明哥，这俩人因为老刘之前的反水，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和好了。

“我听卓姐说，老刘现在恢复的还不错？”林之夏说着话，顺手把一份东西给他们。

老刘的妻女摇着头想要拒绝，被明哥给拦住了。

因为想要帮着照顾老刘，所以明哥虽然枪伤恢复不少，他人却还在这边没走。

他接过林之夏递来的东西，没让老刘的妻女和林之夏推拒。

打过几次交道以后，他算看明白了。

林小姐是个爽快人，不喜欢做事推推拉拉的那个劲儿。

明哥笑着道，“卓医生说了，他这腿以后想跑跑跳跳的是费劲了，不过，再用个几年还是可以的。等年纪大了，就得坐轮椅了。”

“这几年都是我赚的，还要多谢林小姐和泰勒先生。”

老刘的说不遗憾是假的，但人要知足，他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林之夏对老刘其实没什么意见，说白了，终究伤害的人不是她，她和老刘之间，没仇恨。

所以，她能心平气和的说，“好好养伤，外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可以在这待到安全了，再和老婆孩子一起离开。”

“哎！”老刘重重点头，在林之夏走之前，忽然叫住她。

“林小姐，我，以后能和杨青玉见一面吗？”

老刘满脸愧疚苦涩，“我想和她道歉。”

这个要求，林之夏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还是不必了。”

“有些事情，能够遗忘才是最好的结果。你如果对她感到愧疚，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人生里了。”

老刘捂住脸，有泪水沿着他的手腕滑落。

如果不是因为还要照顾妻女，他真的想过，像是他这样罪无可赦的人，就该去死，就该下地狱。

即便这样，都无法还清他对别人欠下的孽债。

林之夏到了杨青玉病房门口，脑海中都还残存着老刘那张写满恳求的脸。

她晃了晃脑袋，把那个画面甩出去。

如果因为怜悯加害者，就要求被害者二度受伤，要求被害者原谅。

那真是全天下最荒谬的事情。

林之夏抬手敲门，在屋内传出用东西敲击桌面的声音后，才推门进去。

这是杨青玉的一个习惯，她无法发声，就用其他方式代替对应的声音。

“小玉，我来看你了。”林之夏把带来的一堆零食放到桌上，补品直接塞进旁边的柜子里。

然后，她随手就拆开一包薯片，一片片的喂给杨青玉吃。

“好吃吗？要不要吃一下别的口味的？”

杨青玉狰狞如厉鬼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她也曾经只是个努力工作，爱吃零食，幻想着未来能够生活幸福的小姑娘。

只是，这些事都变得离她好遥远，如同上辈子发生过的一样。

“这里都是给你的。”

林之夏把那一大包零食给她在抽屉放好，笑吟吟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是面对着怎样一张可怕的面孔。

她给杨青玉整理了一下鬓发，柔声说，“小玉，我们找到了你男朋友留下的那些证据。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行动了。”

杨青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完好的那只眼睛，泪水迅速充盈了眼眶。

她“啊啊啊”的叫着，无法表达出来的情绪胀满胸腔，让她只能不停地大哭来发泄激动的情绪。

“不要太激动，注意你的身体。”

林之夏抱住杨青玉，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后背。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坏人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

杨青玉的额头死死抵着林之夏的肩膀，不停的呜咽着用力点头。

……

一周后。

芝泰生物。

卓明娜给林之夏打了个电话。

“我联系过陈小姐，她说因为家里有些事情，不能过来按时注射了。”

“好，我知道了。没事，不用管她，该来的时候，她自然会来的。”

林之夏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

上次苏凝云过来，就摆明了对他们的止痛药有兴趣。

所谓的带回去注射，更大的可能，是叶斐然想要借此机会研制药物。

该注射的时候却推脱有事不来，下次再来的时候，苏凝云就可以用这个做借口，再次试图说服他们，将药剂直接给她。

免得她无法过来的时候，要饱受伤病痛苦。

对于这一点，林之夏只能和泰勒感慨。

“他们想的可真美啊。”

她略有些阴阳怪气的哼唧了一句。

“苏凝云要是活活痛死了，我才会鼓掌叫好呢！”

泰勒说道，“这应该是叶斐然的决定。”

林之夏点头，“那就等着看，苏凝云能忍到什么时候过来吧。”

刚好，这几天苏凝云不出现，可以方便他们进行另外一边的计划。

……

下午4点，石洪宝被叫到了芝泰生物。

“您二位终于想起来我啦！”

石洪宝一进门，就跟见到了亲爹妈似的，都快要热泪盈眶了。

他最近是真的很不安啊！

自从泰勒他们从杭城回来，就再也没找过他。

这人忐忑的不要不要的，还专门去找那些在杭城帮着泰勒办事儿的小弟，跟人家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

得知这帮小废物几乎没帮上忙，一切都是泰勒自己搞定。

石洪宝就慌了。

难不成，泰勒他们是发现他实在是个没用的东西，所以打算舍弃他了？

一边担心自己之前给芝泰生物的钱都打水漂，一边又不敢贸然上门，怕得罪了未来的金主爸爸。

最近一段时间，石洪宝的生活可谓是十分的煎熬。

“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林之夏看着他那张圆脸，发出了灵魂质问。

准备了一箩筐表忠心话的石洪宝，顿时陷入沉默。

好吧，为了压住焦躁情绪，他硬生生又把自己吃胖了五斤。

“最近有一点水肿。”石洪宝强撑着给自己找了个解释。

水肿不水肿的，泰勒他们俩都不是很在意。

话题就这么跳过，泰勒直奔今天找他来的主题。

“你知道万明药业在外面的医学研究基地吗？”

石洪宝一身的肥肉都紧绷了起来，“泰勒先生，这话题有点危险啊。”

林之夏摊手，“如果是能随便聊的话题，我们还用找你问吗？”

这回答让石洪宝精神一震。

果然，之前没找他，是因为觉得他没用了！

不行，他得好好表现！

“那个研究基地，我没去过，但是多少知道一点。”

石洪宝在这一刻，脑子里转来转去，全都是各种被扔到犄角旮旯的细节消息。

“万明药业明面上的研究基地，是在南方的。帝都郊区的这个，是挂名在万明药业的研究所，不过外界都以为他们是一个公益性质的学术组织。”

“但是，我有一次跟着徐白出去办事，发现那地方没那么简单。”

“他当时让我给他找了几辆车，说是要拉一些医疗废料。”

“一开始没告诉我目的地，大半夜的，等开到了地方，我才知道那些是要送去火葬场的。”

“而且，也不是什么废料，那都是……尸体。”

石洪宝舔了舔嘴唇，没良心到他这个地步，想起那一幕，都感觉头皮都发麻。

按照徐白的说法，那些都是自愿捐献尸体用作医疗研究的人。

“可我也不傻啊。”石洪宝干笑了一声，“那种尸体要烧也不用等半夜，偷偷摸摸去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