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竖瞳望着他,良久绍白率先开口:“我多希望你告诉我,你现在这幅眼睛,戴的是现代的美瞳。”他直直地盯着堇岚,神色复杂。
“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绍白淡淡地说,“你算准了我知道真相后也反悔不了,是吧?”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认识的开端是场蓄谋已久的骗局,扳指是精心包装好套牢他的圈套。
“你去找了蔡老头打听到我,那天你就在屏风后面。”他自顾自地说着,“罢了,你告诉我,克隆月竹的袭击也是你设计好的么?”
“不是。我只是找你的时候恰好撞上他,随即将计就计。如果不是这样,你也没那么快配合我。”堇岚终于开口,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怪异的扭曲,“但我给你关于科学对异部的情报是没错的。”
他了解自己,正因为堇岚救了自己,摆上同乡人的身份,才让他这个一直在异世漂泊的人有了归属感。戴上扳指时她压在眼底的喜悦,在塔里逃亡时牵着他的手,客栈枕头边相互纠缠的青丝……隔着空间差,用扳指维系着彼此。在一次次夜晚倒数着生命计数,攥紧的是扳指。
一切都是假的吗?偏偏在这个关头……他的思绪有点乱,仿佛又看到小祖宗卷着蝎尾,黏黏糊糊圈着他,蹭蹭贴贴的模样。
此时,他明知是深渊,心还是甘心地掉了下去了。
绍白注视着那对漂亮的碧色竖瞳,凌人的气势弱了些:“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回现世?”
堇岚头一次露出明显的情绪,脑内的弦瞬间绷断,滋滋作响的电流声无限在脑里扩大——
“宇宙虫族幼体NO.0的眼睛果然和普通晶石不一样,无论是地层跃迁的安全性还是幻阵堪破等方面都十分出色……”
“沈行之先生,你确定不交出NO.0,站在科学对异部对立面吗?”
……
“莲,我会带你逃离这里,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
一双大大的眼睛印入玻璃壁,流动的药液模糊了奶气的嗓音,上浮的气泡遮盖了玻璃上那颗小小的爱心。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堇岚拼命地睁大眼睛,拼命挤过去,想要看清玻璃壁外的人。
“哐啷!”碎裂的玻璃声,高分贝的尖叫刺穿云霄——
绍白连忙按住挣扎的堇岚,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无声的波浪撕开幻阵残存的天幕,狂乱气息撕扯着这个空间。
远处柴乐他们大声呼喊着跑过来,神情焦急地冲绍白他俩大叫。他搂着堇岚,寻声回望。
他曾猜想过会因为破阵途中堇岚多次利用自己的血液力量,使得幻阵被扰乱的同时带动整个“桃源乡”空间的短暂扭曲。
可眼前这一幕超过了他的所想。
一个成人高度的的空间缝隙敞开,现代化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场景像海市蜃楼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魂牵梦萦的目标就在眼前,但沁华表示他想要煮熟的目标飞了。
沁华死命抓着缰绳,整个人在马上颠得跟个傻子一样,屁屁都快裂成三瓣,头发都吃到嘴里,道路尽头还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倒是过了把红拂女的瘾,千里夜奔为爱追夫。
想到这,脑里闪过苏瑾安的性别后,连忙呸呸几声。什么鬼红拂夜奔,为爱个大头鬼!这天也敞亮着呢!对方也不是他的靖哥哥。
只不过,他不想再经一遍来自同一个人的不告而别,像那年突然消失在他生命里。
沿路抽条的柳条拂面,沁华难耐地拗断挡路的柳枝,拗断的柳条深深勒入掌心,掌纹被勒得割离破碎。沁华懊恼地用柳条抽了马一鞭,刺眼的柳叶密匝匝地挤满眼眶,他低头看到手上的折柳,猛地想到什么,脸都绿了。
他避之不及地把折柳扔出去,破口大骂:“送别他个鬼!”入目之处尽皆绿柳,简直是往他伤口上扎。沁华一夹马肚,马撒欢狂奔,惹得官道上的行人退避三舍,吃了一嘴的土。
前几天沁华可以说是抽掉懒骨头,废寝忘食地闭门修炼,手上的画笔都画秃噜毛,报废的画卷都要顺着门缝流出去了,才终于憋出一张巨作。
他满意地吹干墨水,手一甩,把画笔扔进笔洗,哼着小调将费尽心血的冬季图卷好,就差在上面熏上香料,小心翼翼地封进精美的画筒。
沁华拍了下脸,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打算来卜算一下男神的运势,今日友谊再深华就靠它了。他抽出一个筛盅,手腕一甩,哗啦哗啦的骰子声晃动。“啪!”地定在案几上,尘埃落地,一掀开。
“大凶!”沁华黑着脸,宛若乌云罩顶,里头六个骰子点数驳杂,黑色居多。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这么低的运势,苏瑾安怕是近来有麻烦了!
为此,一大早,他就急急忙忙地站在天虹门的门前。还好,他经过这段日子攀交情,打听到苏瑾安目前受其师门嘱托,客居天虹门。沁华深吸了口气,攥着画筒,平生第一次,像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般忐忑不安地找一个人。
“呀,你找苏公子啊?”门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难以理解像苏公子那般不沾凡间烟火,谪仙般的人物怎么会跟这么一个妖艳邪气的男子有关系。不过作为一个出色的门房,他很快将自己的困惑闷在肚里,指着西边,遗憾地摇摇头:“你来得不巧啊,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
“那他去哪了?”沁华急了,苏瑾安只是来借住在这儿,一旦离开,他都不知道上哪找人。
门房苦着脸,思索道:“好像是赶去西南,参加‘铜骨金刚’的寿宴……”
未等他说完,面前已空无一人。门房疑惑地挠挠头,探出脑袋都瞧不到人影,嘟囔道:“人呢,跑得这么快?”
清脆的骰子声摇晃,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按在筛盅上,骨感的手背隐隐透着份力量感。
“苏兄!苏兄!”隔着车帘,远远传来熟悉的呱噪喊声。
车夫停下了车子,一个人影从后头飞身扑上车轸。
帘布一晃,露出一张风尘仆仆的俊脸,美目含怨地幽幽注视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车内的人闲适地支着头,垂目把玩着手中的筛盅,膝上窝着白猫,一头青丝如瀑倾泄,面如冠玉,神色淡淡,沉静娴雅。阳光从掀开的帘布外投到他身上,整个人宛若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在光与尘中,若远山青黛下缭绕的烟云,缥缈得不真切,似锁住了时光,让人想定格此刻来留住这人。
沁华心间一紧,慌忙放下帘布来挡住门口的阳光,他头一次讨厌那种把握不住的不真切感。
“你去哪?我今儿上门都没找到你。”沁华的声音微颤,但他拼命压住了。
苏瑾安极淡地扫了他一眼,如雁过无痕,渺如轻烟。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永远映着山河日月,不为世间诸人停驻,更亦是不曾映射出他的身影,这反倒衬得他像只无理取闹的纸老虎。
沁华默然看着他身上的泼墨羽鹤,一股苦涩从唇齿蔓延开。
衣如其人,苏瑾安一言一行不正像他衣裳上那些遗世独立,来去自如,孤高清冷的鹤,冷静地做一个红尘过客,俯观芸芸众生。无论他怎么拢紧,这人都好像一阵风,无拘无束地从指缝溜走。
沁华哑着嗓子,眼底的落寞快要溢出:“不能告诉我吗?”他疲惫地挡住发红的眼圈,靠着车厢,竭力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波动,后续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怕瑾安动怒,“我只是怕……再找不到你了……”
苏瑾安梗了一下,被沁华的感伤震到,因而没留意到沁华口中的“再”是什么意思。瑾安抿着唇,第一次认真凝视着眼前这人,才发现他眼里血丝遍布,说不清的虚浮憔悴,活似几日不眠不休从坟里爬出来的游魂。会这么记挂他么?在自己印象中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罢了,又能谈得上有多深的交情值得他这般动容?
“我挺担心你的……西南那边近期聚了很多凶徒,怕是要起乱子。”沁华怕自己失控,强笑着,可强行牵起的嘴角还是耷拉着。
他怂了,终究还是妥协了,努力想把凝滞的气氛重新盘活,恨不得扯块布粉饰太平。
苏瑾安敏锐地察觉到沁华的情绪有点不对,拉着他的袖子,让沁华落座。雪翡探出脑袋,担忧地在两人之间瞅来瞅去。
“无人过问,我也就没提起。”苏瑾安睫羽动了动,淡淡地回了句。
那双通红黯淡的眼眸呼啦地亮起来,扑闪扑闪地盯着他,灼眼得紧,苏瑾安窘迫地别过头。
“从今以后我会过问的,别让我担心。”我是第一个过问他的人,沁华意识到这点后整个人飘飘忽忽如踩云端,立马化身成摇头摆尾的乞食狗子,手情不自禁地扒着瑾安的袖子,轻轻地摇了一下,“答应我,好吗?”
离得近了,醉人的海棠香幽幽攀饶上来,那双纤细的手从绯红袖口探出,好似也跟着染上一抹红,搭在他素白的衣袖上,格外惑人。
瑾安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挪远了点位置,将手帕递过去示意他擦一下脸。
良久,就在沁华快要放弃他的回答,打算维持你跑我追的现状时——
“好。”一字若冰玉落盘,清澈空灵,随着茶水袅娜的轻烟弥散在空气。
却在沁华心里余音袅袅,刹那,若春暖花开。
沁华欣喜若狂,猛地抬头望向他,猝不及防地撞入那对空濛清冽的眼眸——
窗外微风轻拂,吹皱一湖春水——
涟漪散去,清晰地倒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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