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停透过问询室的窗户认真观察了李瑜十五分钟，越发觉得他这个人深藏不露。

距离李瑜被带到公安局的问询室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二十一分钟，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去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进入过问询室，他就像是一个被遗弃在里面的人。通常情况下，一般人的表现是坐立难安、情绪焦躁、不断走动或者拍打问询室的门，大声叫嚷抓狂。

但李瑜不同。

他始终安静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叫喊或是表现一丁点的焦躁情绪。

就像个木塑的人偶摆在那里就不会在移动分毫。

“就看你能不能从他身上挖点什么出来了。”言禹站在顾停身侧，自然知道李瑜是一块比何念祖难啃许多的硬骨头。

顾停推开门走进去，手里拿着韩乘发过来的张丹萍死亡现场照，他在李瑜面前坐下，坐姿随意就像是准备和他闲聊一样。

他问：“知道警察为什么叫你来吗？”

李瑜看到进来的顾停愣了一下，十分诚恳的摇头回答道：“不知道。”

顾停直接将照片丢到李瑜面前，依旧是闲聊的语气，“今天凌晨2点到4点，张丹萍在你家被人杀害，凶手切除并取走了她的子宫。”

“我家？”李瑜吃惊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他低头翻开顾停丢过来的照片，一张接着一张，看得极其认真，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最后他看完所有照片，但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那张拍摄了张丹萍全身照的照片上移开。

他的眼神格外的满足，就仿佛这是他幻想了千千万万遍所要实现的一样。

“你似乎不意外？”

“昨天我回去在楼下看见她了，所以才临时决定去何念祖家里躲一晚。”李瑜坦然道，“邻居那些阿婆知道她是我亲妈，肯定会告诉她备用的钥匙在哪里，她等不到我人去我家里堵也正常，本来就是个死缠烂打不要脸的女人。”

“我的意思是，你对于她被谋杀并取走子宫一点不意外。”

闻言李瑜抬头和顾停对视，他笑了一下，将面前的照片合成一摞推回到顾停面前，语气带了点愉悦，“她这样卖子求荣、没有礼义廉耻的人死了，我为什么要意外，警官你说是吗？”

“你不觉得这个凶手很奇怪吗，14号凌晨杀了你隔壁的许婷，15号又到你家杀人？”

李瑜莞尔，耸肩轻松回答：“那警官你要去问这个凶手，也可能是这栋楼的风水不好，谁知道呢！”

隔壁在玻璃窗后看着的言禹不由皱眉，这个李瑜看似诚实回答了顾停所有的提问，但所有问题他都避开了关键点只回答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觉得何念祖更符合你们的侧写，李瑜可能就是个倒霉蛋。”和言禹一起看着这场审问的江珧说道。

“江队长之前不是怀疑李瑜吗？”言禹不知道为什么江珧突然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江珧挠了挠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听了你们的侧写后仔细分析了，何念祖几乎完全符合侧写中你们对凶手的描述。但是这个李瑜就不一样了，他虽然小时候被亲生母亲抛弃，但是收养的李氏夫妇人非常好，从来没有打骂虐待过他，甚至李瑜青春期的时候玩火把家里烧了都没有打骂他。而且李瑜的性格开朗独立性强，兴趣爱好是攀岩、蹦极等高危险的项目，医院同事对他的评价也都是冲动、富有挑战精神，经常顶撞领导。这些完全和你们的侧写背道而驰，所以我觉得凶手应该不是他。”

“坚持自己的想法也是可以的。”言禹轻拍一下江珧的肩膀，继续看向里面。

顾停没有再问张丹萍相关的事情，他翘起了二郎腿，将西装的领带松了许多，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他性感的喉结，对着摄像头打了个响指，说：“送两杯茶进来。”

“警官是想和我聊天？”李瑜问。

顾停坦然一笑，“警察也是人，偶尔偷个懒也没关系吧。”

“‘子宫杀手’还没有抓到，警官不怕被领导骂？”

“咚咚。”穿警服的女警端着两杯刚泡好的茶送进来，偷偷瞄了眼顾停敞开的衣领，然后红着脸快速跑出去。

顾停将其中一杯推到李瑜面前，自己端起另外一杯慢悠悠的喝起来，“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要骂也是骂我老大，要是老大骂我，我就不干了，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吗！”

李瑜放松了许多，捧起茶杯轻轻吹开被子上面一层漂浮的茶叶，浅浅抿了一口，“你看起来倒不像警察。”

“我也觉得自己不像。”顾停继续说，“像我这么俊美的人，就该去娱乐圈做个全民偶像什么的。”

李瑜看着顾停有些过分好看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看起来也不像医生。”

“是吗，警官觉得医生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的？”李瑜好奇。

顾停做出思考的模样，看着李瑜说：“善良，富有同情心。”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个杀手，觉得那很酷。”李瑜平静的说。

顾停：“现在呢？”

李瑜和顾停的目光相对，隔了几秒才笑着说道：“依旧很酷。”

“他是个天生犯罪人。”刚回到警局的韩乘推门对言禹说道。

“天生犯罪人？”江珧疑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将身后一身湿漉漉的江斯年揪到前面的椅子坐下，韩乘取下门后挂钩上的毛巾开始给江斯年擦头发，“给江队长解释。”

江斯年扭头看着韩乘手里的毛巾，也不说话。

“没人用过。”韩乘当然懂江斯年眼神里的嫌弃，将毛巾罩到他头上，使劲揉了揉，小屁孩毛病还挺多。

得知毛巾没有其他人用过后江斯年立即乖巧下来，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动，任由韩乘给他擦头发。

韩乘擦头发的力度合适，按压他头皮得手法也令他十分舒适，江斯年餍足的眯了眯眼睛，瞬间将之前被韩乘收走糖果盒并赶下车挪树的大仇抛之脑后。

他好心情的给无知的江珧解释道：“天生犯罪人是由犯罪学家龙勃罗梭最早提出的一种犯罪人类型概念中的一种。龙勃罗梭在1876年出版的《犯罪人论》中将犯罪人分为四类，即天生犯罪人、激情犯罪人、精神病犯罪人和偶然犯罪人。他认为，天生犯罪人在生理、心理或者体质等方面具有一些天生就有的、与正常人不同的特质或因素，而这些特质或因素决定这类人的犯罪是自然不可避免的。”[1]

“在他们的感知中没有愧疚和罪恶感，他们没有同情心，缺乏道德约束，一切的行为都屈从于欲望本身。你看李瑜，在看见张丹萍的照片时的反应，极度的平静和冷漠，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韩乘接着江斯年的话说。

“可能是他恨张丹萍呢？”江珧说。

韩乘停下动作，将毛巾搭在江斯年的头上，从口袋李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随意找了一张张丹萍死亡现场的照片给江珧看。

“草！”（一种植物）江珧猛的被血淋淋的照片吓了一跳。

“你看，这就是正常人的反应，惊吓、同情、恐怖、害怕、恶心等等，但是这些他都没有。江队长还觉得他正常吗？”韩乘收回手机，走回到江斯年身后，拿起他头上的毛巾继续。

“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何念祖不是凶手，李瑜才是？”江珧觉得自己有点晕。

韩乘摇头，“不是。”

“杀死四名被害者的凶手是何念祖，但李瑜……”韩乘还没说完便被急冲冲推门进来的警察打断。

“队长，何念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像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