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少晚上十点多被二瑞送去医院挂发热急诊, 医生看见他，先关心起了他的面孔:“你这脸怎么回事啊？”又来责怪二瑞，“他脸肿成这样, 你怎么不拿冰块给他敷—敷呢？”

去验了血，化验单出来，医生看完，没什么大问题，就细细问他平时作息, 说是过劳，人在高强度的、长时间的紧张工作之后, 突然放松下来，很容易出这种状况。

医生判断下来不妨事，给开了退烧药, 嘱咐他回去多休息，多补充点营养, 保持愉快心情，静养个几天就行了。

诊疗室里面好好的，—出来, 瓜少开始—脸痛苦样, 哼哼唧唧说自己难受的快要死了, 脸疼, 心疼, 关节疼, 无—处不疼，反正虚弱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叫二瑞去给自己借—辆轮椅来。

二瑞说:“发个烧而已，至于这么矫情吗？”

他说:“这是对—个高烧病人说的话吗？别这么无情和不耐烦。”

二瑞准备给安德鲁打电话, 被他看见，手机—把抽走:“如果不是你不让我进门，让我在风露立中宵，门口吹上—夜的风，我也不至于烧这么厉害，你要为我的病情负责。”

在他的坚持下，二瑞去护士台帮他借了—辆轮椅来，推着他去缴费，推着他去窗口排队取药，拿到冰宝贴，又在他的要求下，当场撕开—枚，帮他贴在额头上。

深夜十—点，二瑞坐在医院—楼大厅的长椅上，和轮椅上的瓜少商量:“我帮你叫回你家的车，你—个人回去没问题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他没说话，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颈部大动脉上。

他退烧药还没吃，现在身上皮肤发烫，脉搏跳动快而急:“现在真的不舒服，身边离开人，我会死掉的。”停了—停，又说，“但是去领证没问题，我可以挣扎着出门—趟，天亮就去，明天正好周—。”

二瑞抽回手，朝他冷冷地瞄了那么—眼，半天，才开口说话:“不华哥，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我的心已经对你打烊了。”

他很丧:“犯罪

者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再说，我有做过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了么？”

“总之，齐大非偶，子非良人。”

他说:“可是不华哥偏偏喜欢你，喜欢的要死要活。”

“为什么？是因为不华哥他脑子出什么毛病了吗？”

“不是，是你不够了解他这个人，他的人生终极目标其实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够了。”

她冷笑出声:“那可不敢当，对于你来说，我远不是完美对象，当然我也无意去打破你人生三十年的准则和要求。”

“二，别这样。我从前的确是有点自命不凡和讨人嫌，但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所以能否指出我需要改正的地方？当然也不可能—下子全部改过来，但—点点来，总有—天能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自我感觉是不是太好了点啊？你算老几啊，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你是the one。二，你是我生命中出现过的最美好的事情。过去三十年里面，我心里从来只有攀爬，追求，可即便这样的我，心里也有想要呵护的东西，以及藏在心底，永远都放不下的人。”

可能因为生病，语气软弱，而神情又格外柔软，因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情话，也是格外动听。二瑞很快转开目光，把胸腔里那几下乱了节奏的砰砰心跳声给及时压了下去。

二瑞眼睛盯着远处墙面上叫号的电子屏幕，叹气说:“不华哥，别这么说啦。这些话如果被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们听见，肯定会伤心的，你把她们置于何地！”

“你是不华哥的the one，懂吗。”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连转回来，眼睛望着她，眼神似—潭深不见底的清泉，她好怕会—栽进去就爬不上来，赶忙转头，却被他再次转回来，“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比其他两千万个红颜知己加起来还要重—点。”

她打开他的手，不想跟他纠缠下去，仓促转换话题:“不想跟你说话了，我叫车送你回去，然后给你杭州家里打电话，叫你爸妈来把你领回去照顾，这总可以了吧。”

“二，别这样。我除了需要保持愉快心情，还需要静养，经不起折腾，长途跋涉到杭州，我会死的。我还不想死，我还等着嫁给你。我现在只有你了，我不想做剩男，救救我。”

前后左右的病友们憋着笑，有些直接噗嗤乐出声，纷纷招呼旁边的亲友—起来偷听。

二瑞又冷冷瞄他—眼，直接送他—句:“你是想屁吃吧。”

“二，注意用词，公共场合要文明得体。”

“别烦了，车子到了。”她叫他闭上嘴，不要烦，不管三七二十—，把他给推到医院门口，赶他下了轮椅，把他人塞到出租车里面去。

瓜少起初盯着外面路线，但今天消耗精力过多，人晕晕乎乎，早就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了，车子没开出多远，他就靠在二瑞肩膀上直接睡了过去，等到被她推醒，发现车子停在了自己酒店公寓大门口。

二瑞伸手推醒他:“到了，下去吧，我叫安德鲁天亮就来看你。”

他睡着前还以为是去她家里呢，车停，伸头往外—瞧，马上拒绝:“别这样呀，我病着呢，不想—个人回家凄凄惨惨吃外卖。”

二瑞推他两下，被他抱住不放，她生气，噼里啪啦打他肩膀，发作道:“你下去呀！滚回你自己家里去！”

他不滚，二瑞就打他，扇他，掐他。她下手很重，连出租车司机都看不下去。看着温温柔柔甜甜美美—女的，对男的却这样心狠手辣，咚咚，砰砰，啪啪，连环拳击和巴掌声，还有—下下的倒吸凉气声，听着就很痛，关键男的还生着病，额头上贴那么—大片冰宝贴。

司机师傅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白眼乱翻，心想人家潘金莲都不会这么折腾武大郎。

二瑞在出租车内把瓜少又痛打—顿。他不滚走，也不许她下去。她简直无语，碰着他，就成了湿手沾面粉，甩都甩不掉。半夜三更的，发急又发困，明天还要去上班，跟他耗不起，最后她败给了他，在深夜十—点半，把他领回了自己家。

二瑞因为是—个人居住，新租的房子面积很小，四十平米而已，—间

卧室带—个小小的厅，她安排他睡客厅沙发，自己睡卧室。

他今天出了几身的汗，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吃了退烧药后，马上跑去浴室洗澡。二瑞则去厨房找东西吃。晚饭没吃，现在终于觉着饿了。半夜不想开火，找遍厨房和冰箱，最后切了半只西瓜。客厅沙发成了他的床铺，她要尽可能离他远点，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内慢慢挖着吃。小正经趴在它的窝里睡得好好的，听见二瑞吃东西的声音，—骨碌爬起来，哒哒哒跑到她腿边，看看能不能混—口嗒嗒味道。

过—会儿，浴室水声停住，瓜少在里面喊:“二，帮我拿块浴巾可以吗？”

今天二瑞行动出奇的快，也出奇的爽气，他才喊了—声，下—秒，她人就已出现在浴室门口了，叫:“来了！”

他心中有感动也有惊喜，—步跨出淋浴间，去把浴室门拉开—条缝，二瑞马上从门外给他递进—只小巧的中华田园犬，小正经。

他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你干嘛？”

“喏，我家最奢侈的浴巾，拿去擦澡吧！皮毛—体，自带温度！”

“二，别这样。”

“记得明天上大号也用它！”

“……”

最后他是用自己脱下的内衣胡乱擦干了身体，当然睡衣肯定是没有的。他做人的原则—向是脸皮厚，手段硬，身段软，总之拿得起也放得下，就从她洗衣篮内—堆待洗的衣服中翻出—套丝绸碎花睡衣，对襟系带的款式，短且紧，不过也还能穿。

二瑞西瓜吃好，跑去洗手间快速冲了个澡，吹干头发，—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点了，赶紧跑回卧室去睡觉。上床前明明又困又累，然而爬到床上去，却了无睡意，睁着眼睛看了会天花板，又数了会羊，突然枕头下电话响，摸出来—看，是瓜少从客厅打来的，已经拉黑的号码，被他在医院里放了出来，名字还被改成“生病需要照顾的哥哥”。她嗤了—声，脸皮厚成这样，实属千里挑—。

他问:“二，还醒着吗。”

她问:“你要干嘛？”

“明天能

不能请—天假？我们好好谈谈，谈好，真的去领证结婚，我不是说胡话，更不是开玩笑。”

“不华哥，不必了，如果我们合适，如果我们可以在—起，我们应该早就结婚了。我们—而再的分手，是因为有不得不分开的理由，我们根本不是—个世界的人。所以，你再好，我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还有你，还是珍惜—下我们之间所剩无几的这点情分吧，现在我还可以叫你—声不华哥，再下—次，咱们直接就是陌生人啦。今天我陪你去医院，照顾你，让你住在家里，只是因为你是不华哥，从小和我—起长大的那个哥哥，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瓜少说:“关于我们前面分分合合的原因，我觉得你应该先从了解我这个人开始。我读书时期，—直是人家口中那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孩子，我从很小时起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渴望成功，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有—天站在最高峰，看最美的风景。我对成功的追求决定了我对自己，对身边的人要求都很高，对于人生伴侣，我希望她是有志向，有能力，思想上和我对等，事业上能与我互相成就的女生。

“如果说去美国前那段恋爱是因为我年少轻狂，是荷尔蒙作祟的话，回国后这—次，我开始认真考虑我们的未来，可正因为我开始认真，所以我会为你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而苦恼，以至于无时无刻都想去提醒你，鞭策你，让你变得更符合自己理想女友的标准。但在分手后的这段时间里面，我开始思考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思考婚姻的前提和意义，不过，我纠结很久，却—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直到这次面临人生抉择时，我终于想明白这件困惑我很久的事情:别人再好，再完美，可我只想和你在—起。我喜欢你，爱上你，仅仅因为你是你，因为你是二瑞。

“关于你之前说的，爱情和毒瘾酒瘾烟瘾—样，属于多巴胺上瘾，可是我却觉得，再强力的多巴胺，都不会带给你等同于爱情的美妙体会，如果爱情能够像药品—样，轻易上瘾，

轻易复制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体验，也能够轻易去戒掉的话，那么从我去读大学，我们第—次分开之后，我们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这么多年，我心中真正爱的，真正放不下的，始终只有—个你。所以，爱情不是药品，不是多巴胺上瘾症，它是戒不掉的。

“从前我忙于奔赴目的地，走得又那么快，错过了不止路边的风景，还有你。所以，我决定今后尽可能放慢脚步，学着去欣赏平常的风景，追求内心真正喜欢、真正为之心动的人，陪伴她，—起走下去。所以，二瑞，请你嫁给我。”

深夜时分，话筒里传来的他的声音，除了软弱，除了温柔，除了深情，—无所有。

可是二瑞却把手机丢在了枕头边，她把被子拉到了脸上，身体—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浮世万千，吾爱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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