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刀烟渚」

四八 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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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离翦他们渐趋这庐江,这是个北齐重镇,直面长江,历来在此驻扎重兵。

两人在庐江西城落足,这里行人不算多,似乎还稍显冷清,叫人觉得诧异。

一处街边,忽然看到了乔别致,贝均闾,和贾四宝,三人一招呼,就向着叔离翦两人走来。

几人寒暄几句,贾四宝低低说道:‘最近,庐江郡新来的一个刺史,叫做段思犴,为人骁勇,武功玄奇,也是当年段韶在并州的主力大将,后来他竟然和赫连拥换防了,被调来了做庐江刺史。这个人,很是祸害,为人暴虐,武功精绝而不恤臣民,性情乖张而不悯生灵,这是个野兽般的人物,人们也常拿二十星宿的井木犴来形容他,真是毫不为过。“

叔离翦说道:‘北齐为何把他调来了庐江?“

贾四宝低低说道:‘这段韶死后,段思犴为人暴戾,没什么人可以压服他,一时朝中无法,就把他调来了庐江,意图叫其对付南陈,亦可缓解诸将的不满,他来了庐江,也就把麻烦甩给了南陈,这是北齐的一石二鸟,可就是苦了庐江的百姓,闹得白天里,集市上都没有几个人啊。“

叔离翦叹道:‘这个人一来,可真是搅得民不聊生。“

贾四宝又道:‘据说,段思犴劫走了那个白发女子,就是拿走了刀鞘的女人,这女人被段思犴囚禁在府里,重兵看护,这段思犴也奇怪,既然夺了这刀鞘,还留人作甚?“

叔离翦叹道:‘或许,这女子将刀鞘藏在别处,死不承认,段思犴才把她囚在府里,逼她招供。“

贾四宝嗯了一声:‘或许如此,这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夜幕低沉时,囚牢里,段思犴死死盯着面前被捆着重锁的女人,一时狞笑:‘卞欣,你招不招?“

这白发女子长发及腰,此时略显蓬松,银丝凌乱,眼神里都是怒气:‘不招。“

段思犴脸色狰狞:‘你不说也罢,我这个人,可是老少通吃,别看你年纪大了点,我也照收不误。“

卞欣一闭眼,暗道糟糕,自己恐怕无法幸免。

段思犴嘿嘿冷笑:‘卞欣,你夺下这刀鞘,也无甚用处。你还不如高宝宁狡诈,明知这东西无甚鸟用,也不留恋,径直抛在了建康禁宫,这叫做以退为进,你就不够理智了,死守着这东西做什么,能吃吗?“

卞欣也不搭腔,一时看了看段思犴的脸,他的脸色一直是古铜色,杀气朦胧。

段思犴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们雪灵早已是穷途末路,在西域混的人不如鬼,在西域边陲常年受到了突厥人的压制,前些年也受柔然人的刻薄对待,你们在西域算是最惨的一支。嗯,所以,识相点,把刀鞘交出来,不然,我就找人扒光你的衣服,今夜我陪你过一晚,如何?“

卞欣咬了咬牙:“这物件,就算我说出来藏匿地点,你也不敢去拿。”

段思犴嘿嘿笑了:‘别激我,没用,说吧,在哪?“

卞欣摇摇头,叹道:‘事到如今,我也无法隐瞒,告诉你,刀鞘藏在吴明彻将军府里后院。“

段思犴打量了一下卞欣,说道:‘当真?“卞欣说道:’是,在这吴明彻将军府中,后院有一棵梧桐树,梧桐树下三尺之地,就在那。”

段思犴冷笑几声:‘卞欣,你是否觉得我是个傻子,还是吴明彻是个傻子。你能够进的了将军府,我都怀疑,你还能在吴明彻府中藏匿刀鞘,还在梧桐树下,你真是扯谎。’

卞欣哎了一声:‘我就知道,一般人是不敢去吴明彻府里的,吴明彻是南陈第一号战将,还有裴忌辅佐,可谓是如虎添翼,你还是别去招惹了。至于我藏匿刀鞘,那是在吴明彻没在府中时所为。那地点,也是我精挑细选的,那棵树是吴明彻的最爱,所以没人敢去树下翻动任何一寸土地,信不信由你。’

段思犴斜着眼睛看着卞欣,一时拉了拉她的白发,说道:‘咦,你的白发为何如此长?’

卞欣一呆:‘你此言何意?“段思犴说道:’你这白发,不会是假的吧?”

卞欣说道:‘你越发无聊了,头发能是假的吗?“

段思犴绕着卞欣走了三圈,才道:“你说的话,我不信,你无非是拖延时间。吴明彻身在芜湖,训练水军,而常住地也在江州附近,你说的话,叫人觉得漏洞百出。“

卞欣哈哈一笑:‘人言并州段思犴,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叫人笑话,你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段思犴回之以一阵冷笑:’卞欣,我不是傻子,就算你把我支到了天边,去找刀鞘,你在这府里也没法逃出去,你死心了吧。你还有什么朋友,可以帮你藏匿刀鞘,说。“

卞欣黯然说道:‘我雪灵人才凋零,几尽枯竭,宛如这东沧之水将近,西海之沙将落,没什么朋友,哪来的藏匿地点?“

段思犴说道:‘卞欣,听说你这么大,还没被男人碰过,我很是对你这种老姑娘十分喜好,你如不交代,我可就把你当我老婆了,我可不会心慈手软,定会折腾你到天明了。“

卞欣身体抖了三抖,一时眼神里都是惊惧,说道:‘别胡来啊。’

段思犴沿着她的头顶发际线,向下摸索,直至肩头,按在了左肩上,缓缓说道:‘其实,那刀鞘没什么用处,不过是个玩物,你何必如此执着,非要强留。今日就算刀鞘不落在我手里,也会被其他人夺去,你好好想想,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呵呵。’

卞欣这时实在是无法,也就支支吾吾说道:‘那就在,刀鞘就在——“

这时,外头一个护兵忽然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府里起火了,走水了。“

段思犴一阵狐疑,说道:‘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一定要看好这个女人。“

段思犴一时出去了,果真是看到了三处火头,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一时四处军卒在救火。

这时,叔离翦径直杀入了牢中,击飞了几个护兵,过来拉扯这卞欣的身上锁链。

然而,这锁链却很是特异,无论如何拉扯,都只是微微变长变细,无法拉断。

叔离翦一紧张时,竟然拔下了她身后的木柱,将她连着木柱,一同带走了。

这时,段思犴就在院墙底下,和叔离翦骤然遭遇,喝道:‘什么人?‘

叔离翦一时单掌劈出,飞虎云龙掌中的一招:“婆罗影蔟“瞬间奔出,奇彩迸现。

段思犴不慌不忙,双手一划,就看到了四处天色骤然昏黑,宛如黑云压城城欲摧。

叔离翦同时感觉到一股诡异力道,侵入了他的经脉,一阵后缩,暂时躲避段思犴的追击。

段思犴一时掌气如飞,奇幻般的黑气缭绕四周,叫叔离翦初次感到了莫大的危机。

叔离翦一时呼啸而出,满身的龙影咆哮,呼啸间早已飞上了屋脊,身形未稳间,却被段思犴一个飞渡灵掌直劈过来,顿觉后背宛如遭受雷击,一下子眼前昏黑。

这时,忽然一阵魔音传入了段思犴的耳中,如哭似泣,叫人哀怨而低迷,内力受扰。

段思犴是个生性冷血的人,对于各种感应都极为淡薄,如果换了别人,早已捂着耳朵抵御了,段思犴却只是稍稍停顿,不甚大碍。叔离翦就趁着这瞬息之功,一时飞遁,窜出了府中。

段思犴再度追赶,却又受到了魔音干扰,耳膜刺痛,一时心烦意乱,决定不再追去。

叔离翦一时逃出了十余里,开始觉得眼前昏黑,支撑不住,一时滚倒在地。连同身后的卞欣也都滚倒在地,叔离翦喷血出去,稍觉昏迷。

这时贺拔羚奔了过来,说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这时,淳于丹从身后现身了,呼道:‘别动他,他受了内伤。“

贺拔羚问道:‘你是何人?“淳于丹笑了:’我是漠北淳于丹。“

贺拔羚也顾不上和她说话,只是想着如何救治叔离翦的伤势。

淳于丹看了看叔离翦的伤势,说道:‘段思犴的功夫,很是奇特,一般人无法治疗,这是一种辽东玄功,很是霸道,我们需要找到合适的医家,才可以治疗痊愈。’

贺拔羚兀自不信,试了三次,内力过处,都宛如泥牛入海,无法令叔离翦清醒。

贺拔羚着急时,一侧骨碌身起来的卞欣,说道:‘我来试试。“

一时,卞欣带着这木柱,走了过来,竟然十分不便。

淳于丹单手过处,竟然直接震断了这根木柱,终于拿了出来,但是铁链还是缠在了她身上。

卞欣单手按住了叔离翦的背心,内力过处,一顿饭的光景,叔离翦吐出了一口淤血,稍觉清醒。

卞欣叹道:‘这段思犴的功夫,十分诡异,我也不能彻底驱除他的伤势,哎。‘

贺拔羚说道:‘这怎么办,要不就去找竟陵陆桁,看他有无办法?“

淳于丹摇头:‘这时,去找陆桁,不是不行,而是缓不济急,来往十多日,我唯恐他伤势早已恶化,这伤势必须尽早除去,不然后患无穷,弄不好就会内功尽失,无可挽回。’

贺拔羚急的直顿足,说道:‘早知如此——“

卞欣叹道:‘都是因为我,我,实在是抱歉。“

淳于丹说道:‘啊,现在,就得寻找个办法,帮他驱除伤势。“

这时,从一侧树后慢吞吞走来一个人,除两鬓垂下两绺白发,后脑留着一绺白发,其余发髻都是黑色,看着年纪不小了,却是满面红光,气韵甚佳,眼神炯炯,走路生风。

卞欣呼道:‘前辈,你怎么来了,你来的太好了,有人受伤了。’

这个老者慢悠悠走了过去,看看叔离翦的脸色,说道:‘哎呀,怎么被这种武功伤了?“

贺拔羚说道:‘前辈,请你救救他,他伤得很重。‘

老者一时按住了叔离翦的后肩,内力过处,叔离翦头顶透出了淡淡白雾。

可是,老者忽然停手,说道:‘这家伙真难缠,我再试试。‘

老者又把掌缘按在了叔离翦的膻中穴,一阵输送内息,却也是无甚效果。

老者停了手,回身问卞欣:‘何人所为?“

卞欣说道:‘是段思犴,就是代地的那个段思犴。’

老者吁了口气,说道:‘早说吧,还用这么麻烦,嘿,把他双脚露出来,我再试试。’

贺拔羚也无法,只好脱去了叔离翦的鞋子,拔去了袜子,露出了双脚。

老者一时双手握住了叔离翦的脚踝,内力蒸腾,宛如温泉在地上冒出,热气翻滚。

叔离翦过不多时,方才吐出了淤血,渐渐清醒。

老者松开了他的脚踝,呵呵笑了:‘这段思犴听难缠的,你们招惹他做什么?好玩啊?“

卞欣讲述了当时的情形,说道:‘叔离公子,就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老者叹道:‘段思犴,这个人武功邪异,可比这漠灵功夫邪的多了,呵呵。‘

淳于丹在一处发出了一声轻咳,示意一下老者少言。

老者回头看看淳于丹,呵呵笑了:‘小姑娘别多心,在漠北诸灵道的豪杰里,你是最有人味的。‘

淳于丹虽然听到了他的夸赞,可是,这夸赞听起来,却不那么顺耳,十分别扭。

卞欣说道:‘前辈,你少胡言,在这里,都是成名人物,何必如此刻薄?“

老者呵呵笑了,看了看卞欣,说道:‘你这小丫头,你这口气好像我的亲娘,你口气蛮大,哦,不是我多言,漠灵人里头,还就属淳于丹师父这一枝,最有出息,其他的都是一般般。’

淳于丹说道:‘前辈认识家师?“

老者捋着半黑半白的胡须,笑道:“我不仅认识你师父,还认识你师父的师父,你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你信不信?“淳于丹脸色一阵变化,说道:‘前辈,敢问你高龄几何?”

老者笑了:‘我虚岁九十,你说吧,是不是认识你师祖辈的人。’

其他诸人也是一愣,这老者竟然有九十岁,还如此健朗,如此数下来,岂不是经历了南朝宋齐梁陈四代,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高寿。

淳于丹说道:‘哦,那我想起了,前辈该是葱岭一带的郝昌绶。“

老者笑了:‘嘿嘿,你师祖这一辈的记性还不错,还记得我这么个老骨头,呵呵。‘

淳于丹说道:‘前辈威名,我等谨记,不敢或忘。‘

郝昌绶说道:‘你或者偶尔把我忘了,也无所谓,呵呵,自从这南朝更迭,北朝乱北地,嘿,不知多少年了,可是,我那地方的天还是那么蓝,石头还是那么的多,戈壁滩还是那么广阔,鸟儿还是能飞那么高,哈哈,没什么变化。‘

卞欣说道:‘前辈,怎么从这老远的地方,突然赶来这里?“

郝昌绶呵呵笑了:‘你们几个玩的这么欢,我能不来凑热闹嘛?’

叔离翦贺拔羚一时过来道谢,郝昌绶呵呵笑了:‘别,别谢我,我不过是恰逢其会。’

贺拔羚说道:‘前辈大恩,我们自然谨记,前辈此行,所为何事?“

郝昌绶摇摇头:‘没事就不能出来玩了,我就是愿意出来玩,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有趣。‘

贺拔羚说道:‘可是,如今刀鞘的下落,还是问题,不知前辈如何看待?‘

郝昌绶回头看了看卞欣,说道:‘你不是把东西弄丢了吧?“

卞欣叹道:‘是,如今这东西,或许早已被人挖走,我那时说的托词,也都是骗段思犴的,其实,那东西我也藏得不够隐蔽,唯恐此时早已泄露,哎。’

郝昌绶吁了一声:‘走,去看看,看看去。’

卞欣一路指引之下,几个人走到了一处河边,那里有一道三四丈宽的堤坝。

卞欣一时走到了一侧堤坝下面,四处摸索,最后还是颓然回来,摇头叹息。

郝昌绶笑了笑:‘你把东西,藏到堤坝下头,就是乌龟也都看见了,岂不泄露出去?’

几个人都微微莞尔,卞欣说道:‘此时,如何是好?’

郝昌绶脸一阵拉长,两侧鬓角的白发都窜了起来,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丢了也好,没那么多麻烦,把麻烦甩给别人啊,呵呵,这也是高招,可以坐山观虎斗。’

卞欣不无担忧的说道:‘我恐怕,这东西会落到了段思犴或高诠宗等人的手里,那就后患无穷。’

郝昌绶说道:‘无事,有我在,保证这东西,最后就算毁了,也不能落到这帮兔崽子手里。’

几个人虽然听得郝昌绶略显玩世不恭,憨态可掬,但是倒也听得顺耳,没什么压力。

这时,几个人闻得了远处,传来了呼啸声,和打斗声,于是循声奔去。

在一处宽阔的林荫边,确实看到了厍野仇,寇疏芳,和高鲛僧,乾承宗几个人混战。

这时,厍野仇拿着那个刀鞘,四下挥舞,威力显得十分彪悍,叫人畏惧。

然而,这刀鞘的魅力实在太大,引得高鲛僧几个都是舍命相夺,激斗不休。

这时,郝昌绶看得呵呵直笑,陡然冲入了战圈,一时单手一招“窗含西岭”,接着一招“门泊东吴”,这两招都是空空妙手的绝招,看似掌力空空,其实蓄而不发,含而不吐,劲气都是后发先至。

登登几下,厍野仇竟然回身躲开三步,无法抵御郝昌绶的绝招,一阵手抖之下,这刀鞘早被这郝昌绶夺去,同时飞身窜出了三丈多远。

郝昌绶一下子夺得了刀鞘,却也引得高鲛僧几个人前来围攻,形势危急。

贺拔羚叔离翦他们就要冲过去相助,这郝昌绶忽然说道:‘别过来,我看看,这刀鞘是不是结实?“

这郝昌绶双手陡然把刀鞘横在了膝盖,向下一拗,咔嚓一声,这刀鞘竟然断了,成为两截。

刀鞘分断落地后,高鲛僧几个人都是神色恚怒,无以复加,乾承宗甚至破口大骂。

郝昌绶却不在意,说道:‘你们几个白费心思了,我不跟你玩了,告辞。‘

一时,郝昌绶遁去,高鲛僧一行人,呼啦啦随后追去。

卞欣也喊了一声,随着人丛追了过去。

淳于丹可没追:‘两位,告辞了,后会有期。‘

淳于丹走后,叔离翦才道:‘这东西,毁了也好,省的叫大家来夺。“

贺拔羚看了看地下的残片,一时说道:‘先是毁了天翎甲,然后是刀鞘,这也许都是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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