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权势压我，以为如此我便能屈服。然今，我与陛下相距不过五步，倘若我发难，陛下如之奈何。还是陛下始终以为，我只是一个只会讲大道理的文弱书生？”

洛尔的话不紧不慢，语气平缓，却满含杀意。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武皇想以权势压迫洛尔，想来还是打错了算盘。

“我只想理清思路，并不是有意干涉陛下家事，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洛尔接着说道。

“国师可是受到了内阁的托付？”

武皇依然显得很谨慎。

“我与内阁不熟，陛下是担心我在故意套话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何必套这一层领域呢？”

“唉...”武皇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国师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倘若国师那位朋友真的是皇室贵胄，还是让他远离这是非场吧，不要再深陷泥潭了。”

“陛下何出此言？”

沉默片刻，武皇看着洛尔问道:“我能相信国师么？”

“当然。”洛尔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

“国师，会把今天的对话告知典录么？”

“陛下似乎对伊川斐很有意见啊。”

洛尔轻轻地笑起来，武皇却死死盯着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我保证，绝对不会。我与伊川斐乃至文家，并没有利益上的纠葛。”

“那么国师此行的目的是...”

“我等此行，只为九州与西天外长久之和平。若陛下能做决定，我便不需要求助于内阁。”

“我也是爱莫能助，想来国师还是只能求于内阁。”

武皇摊开手，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来。

虽然他可以使一些手段，哪怕撒泼打滚也好，让内阁不得不同意他的要求。

但像与外国结束纷争这种国际事务，他是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武皇已经被实际上剥夺了行政权。

现在的武皇，只是武家的皇帝，所以如果他公开跳出来反对帝国继续对西天外用兵，那极有可能会得罪武家，这个目前还能支持他的基本盘。

换言之，坏人这个角色，只能由文家内阁来做。

如果武皇也站出来公开反对对西天外的征伐，那么武家肯定会认为，武皇也已经完全沦为了文家的附庸，虽然事实已经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武家不闹事就有鬼了。

前面也说过，文家内阁几乎包办了所有的国家职能，大大小小的事务均能独自做主，甚至可以完全不需要皇帝。

之所以保留武皇，完全是为了稳住政局。最起码让武家看到，修炼者的皇帝，依然是这个帝国最高的存在。

看着洛尔真诚的表情，武皇深吸一口气，再次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摇头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我有很多话想要说，但身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如你所见，这整个皇宫，都是文家的耳目，我的一举一动，所言所叹，皆被文家所监视。”

“虽然是亲家，但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到，伊川典录把我当作他的舅舅看待。姐姐嫁给百长之前，还懂得为我维护，结果转头就成了文家的人。我跟她的抱怨，下一刻就能传到百长耳中。”

“我能怎么办呢，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有什么事，有什么困惑，有什么伤心事，都只能憋在心里。因为哪怕浮现在脸上，都能被典录一眼看穿。”

虽然武皇越说越跑题，但洛尔却静静地聆听着，完全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洛尔的这种尊重，让武皇感到欣慰的同时，他内心的开关，也仿佛一下子就打开了。

言毕后短暂的沉默，武皇再次开口，说出了真想:“如国师所想，我确实有个兄弟，只是他...”

“陛下所有顾虑么？”

“不，如果是国师的话，我无所顾虑。这些话压在心底已经很久了，憋得我整日整夜都难受，每次做梦都会梦到他...”

顿了顿，他接着问道:“国师可知，我为何如此迫切渴求提升境界？”

“在下不知。”

“唉，我如此急切渴求提升境界，就是不想被外人知道，我的真实境界...”

“我不太理解，陛下即位，顺天时应人意，为何如此在乎境界？”

“国师有所不知，但凡武皇即位，皆是以武力取之。我与兄弟虽同父异母，却亲如手足。他资质极高，幼时便已筑基，少时结丹。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陛下的那位弟弟，应该会成为现任武皇？”洛尔试探性地问道。

“正是！”

武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如今，我却成为了武皇，而他却...我有愧于他，明知不可为和为之，断送我俩兄弟情义。”

“陛下可否细说？”

洛尔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触及一个大阴谋，一个可能与枫有关的大阴谋，所以迫不及待地继续问下去。

“我那位兄弟，名曰白龙安，资质过人，勇武有力。我不如他，只得习文颂典。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父亲驾崩后，他应该就会成为帝国的武皇。而我，就安安心心做我自己的事，相信兄弟也不会为难于我。”

“但...文家不喜欢他，所以他注定当不了武皇。我读书习文，只是个人选择，与文家无关。而文家却认定，我是他们的一员，因此极力劝说我参与御前决斗，从兄弟手中抢夺皇位。”

“如果只是决斗，那我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因为我注定不是兄弟的对手。所以只是走个过场，相信他也不会为难我这个兄长。”

“然而文家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们用尽了下三滥的手段，在决斗前一天给兄弟投毒...到决斗那天，我本以为可以轻松落败，却没想到只是一击，便击倒了我的那位兄弟，成为了当今的武皇。”

“我即位以后，虽心有不安，但一直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兄弟显然不服，公开与我叫板，说要再比试一次，从我手中夺回皇位。”

“结果国师应该能想象得到，内阁给兄弟安上谋反的罪名，举兵讨伐兄弟。兄弟拼死抵抗，以致府寺焚毁、私兵尽散，可怜我那兄弟，死于乱军之中，就连我那刚出生的侄女，也下落不明...”

听完武皇的讲述，洛尔愤懑不已，忍不住锤了一下桌子。虽然他知道文家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这样的行为还是应该值得唾弃。

显然，情况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武皇确实有一个武德充沛的兄弟，因为不满足文家的要求，结果被暗箱操作导致落败，最后被文家斩草除根。

文家需要的是一个象征性的吉祥物，而不是一个武德丰沛的武皇。

他们担心这样的武皇，会使得武家势力进一步扩大，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控制的朝政体系。

其实当年的事发展到如今，很多人其实都知道这些事，包括文家的人，也包括武家的人。

所以，当枫在东陆第一次展示自己的技能时，立刻就被武家的将军认了出来。

在之后的西天外战争中，他们也被文家统帅警告了不止一遍。

显然这些人都知道，武皇的兄弟已经死了，但那位公主却依然活着，而且随时有可能返回，夺走伯父的皇位。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畏惧，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武皇的位置，是可以随时被夺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