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待宰的“小羊羔”被士兵带走。托斯唐爵士再一次凑到公爵耳边，轻声说道：“范·德罗索的父亲迪安·德罗索男爵请求上缴保释金，使得范·德罗索可以先出狱医治伤病。此外，他还希望能用钱赎出他的儿子，价钱可以商量。”

“范·德罗索是哪位？”梅尔潘·勒芒问道。

“就是腿摔断的那个孩子。”托斯唐·德利的声音越说越小。

“保释金多少？”

“一万莫索。”

公爵眼睛一亮，说道：“让他先去医治双腿吧！监狱里可没人腾地出手去照顾一个残废。”

托斯唐愉快地点点头。“那赎金的事呢？”他再次提醒道。

这次，他们之间的对话恰好被不远处的阿莱克斯听见了。

“保释金”、“赎金”这两个词，如果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也许并不意味着什么，但从托斯唐·德利的嘴里，可完全有特殊的味道了。阿莱克斯见识过他是何种人，他可是为了拿告示板上的酬金故意选择不去破案的肮脏家伙啊！

他们正在合计用这几个罪犯的项上人头换取赎金？阿莱克斯猜测到了七七八八。

“伙计，你会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查下去的。”他又突然想到了这个，再联想到吉利安·勒芒，他终于明白了两天前托斯唐·德利和他说的这句话有什么真正含义，此时他感觉到胃部翻滚，觉得恶心至极。

“让他的父亲来见我，还有，另外两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只要钱给够。另外，公告的事不用担心，我们可以秘密进行交易。”公爵赤裸裸地指示着托斯唐·德利。

“咳咳……”阿莱克斯在一旁故意清了清嗓子，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公爵以为阿莱克斯这位“真正的英雄”被冷落了，实际来说，他确实被公爵冷落在了一旁，他在此前的发言中只字未提阿莱克斯·亚尔冈这个名字。“各位！”他用手指了指阿莱克斯，说道，“在这不得不提这位勇士，他提供了绝大多数的案件线索，他勇敢地跃入河中，追捕逃犯，他将亲自从我的手中拿走八百莫索的酬金！”

台下只是议论纷纷，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响，贵族们大概对赏金猎人没什么兴趣。

“咳咳……”公爵试图用咳嗽将大众的注意力吸引回来，他说，“阿莱克斯，告诉大伙，你是怎么发现这些案件细节的！”

阿莱克斯想要说明凶手并非只有这四个人，真正的主谋还逍遥法外中，以此来揭穿一些事实，而且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和地点了。他开始从头说起：“起初答应接手案子之前，我就对此有过一个初步的判断，凶手们为什么要作案，为了财？为了色？那时候我还不敢断言。而当我们去一一拜访受害者时，我将住址全标注在了地图上，就像这上面的红圈。”他从身上取出蒂亚戈·略伦特带给他的地图，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他拿着地图旋转了一圈。“穆里尔一家是普通平民，兰崔斯家境更差，多特瑞是个肉贩子，收入也高不到哪去，最后的萨默尔一家，情况更是惨淡，以前靠着做裁缝的女儿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如今女儿却遗憾地死在他们眼前。我在想，多么愚蠢的歹徒才会盯着这些贫穷的普通平民，然后夜深人静去抢劫他们本就稀少的不值几个钱的财物？随后，事态严重性升级，两个，接连两个少女被玷污，其中一个未婚夫跑了，另一个因为抵抗被杀害……不不，他们不能被简单称作歹徒，也不像山贼海盗，他们戴着面具，他们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禽兽。为什么要戴着奇异的面具？这是我的一个疑问，然后我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阿莱克斯看了一眼托斯唐爵士，发现他正在刻意回避自己的视线，但阿莱克斯并没有打算向梅尔潘·勒芒道出提供线索的人，他对托斯唐·德利发过誓，没有任何理由对第三者说出他的名字，同样，他也没有必要对公爵说明线索还来自一名妓院的妓女。

他转向梅尔潘公爵，问道：“这条线即是库兹克大街，公爵大人，作为乌尔姆城的统治者，我想请问您，库兹克大街南边是什么，北边又是什么？”

“呃……呵呵……”公爵五官扭曲在了一起，他笑道，“阿莱克斯，别打哑谜了，快说吧。”

他于是继续说道：“第一起案件发生的当晚，库克兹大街8号曾举办过化装舞会，而案发地点则是在库克兹29号，仅仅隔着一条大道，库克兹大街南边住的是贵族、富有商人，而北边则是普通平民区，你可以想象到，四个人喝了酒，从化装舞会里走出来，在大街上闲逛，趁着酒劲突发奇想，踹开穆里尔家门，威胁他们一家人，然后拿着微薄的钱财离开，该死的，他们缺这点钱吗？他们缺的是玩弄平民的快感……也许有人会说是酒精作祟，让他们丧失了理智，可之后的案件里，他们并没有喝酒，是完全清醒的，在这种情况下，肮脏的人性开始彻底发酵，那些抢来的钱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邪恶欲望了，他们对少女下了狠手……”阿莱克斯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大厅里再次开始议论纷纷。

阿莱克斯调整了呼吸节奏，说道：“人命案发生后，禽兽会害怕，他们自然也会害怕，于是选择偃旗息鼓，又过了一个礼拜之后，也就是昨晚，在吉利安·勒芒举办的化装舞会上，我当时就断言，他们会重新出现的。”

梅尔潘·勒芒不解道：“告诉我为什么。”

“野兽会在明知人类可能设有陷阱的情况下去追觅鲜血淋淋的食物，这是野兽的本性，而这些人渣也会忍不住的，他们龌龊的人格在推动着身体去寻求这种扭曲的刺激感，直到某一天真的被当场逮住。”

梅尔潘·勒芒带头鼓掌道：“真的精彩，阿莱克斯·亚尔冈，你的智慧足以匹配你的勇武，看来我有必要聘用吟游诗人，将你的事迹攥写成脍炙人口的故事，永远在乌尔姆城里流传下去。”

“公爵大人，我对这些毫无兴趣。”阿莱克斯显得很平静，打断了公爵的话，他接着说，“我更加关心的是，托斯唐爵士连夜审讯下来的供词里似乎漏掉了一些东西，而且绝对不是那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什么？”

“第三、四起案件里比之前两次多了一个参与者，所以除了已确定的四名罪犯外，至少还有一名逍遥法外。”

“阿莱克斯，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再推翻以确定的结论。”公爵摊摊手笑道。

“并不是推翻，而是完善。”

“我说算了吧，阿莱克斯·亚尔冈。”梅尔潘·勒芒语气开始缓缓加重。

“公爵大人，我们有必要提审两个人，一个是卢卡斯·罗德里克，另一个……”

“赏金猎人，你够了！”梅尔潘·勒芒沉下声打断他的话。

大厅里突然像炸开了锅一样，有一个穿着蓝色天鹅绒长衫的贵族男子站了出来，用手指着阿莱克斯，怒瞪着双眼，义正言辞道：“我是穆斯塔菲·罗德里克之长子，罗姆尼·罗德里克，在此我绝不允许你诬蔑我的亲弟弟卢卡斯·罗德里克。”此外罗姆尼·罗德里克还说道，“此前公爵大人和托斯唐爵士对案件已有定论，你这个肮脏下贱的平民有什么权力掺和其中，而且试图篡改事实？你应该……”

阿莱克斯甚至不愿意听他把话说完，他继续说道：“公爵大人，另一个就是你的儿子，吉利安·勒芒。”

“我简直受够了！你这个丑陋的外乡人！”梅尔潘·勒芒突然火冒三丈。他随即对台下大吼大叫道：“所有人通通都给我滚出去！卫兵！”

所有人都被公爵的卫兵赶走了，公爵夫人也被侍女带走了，厅门被紧紧合上，里面只留下了对峙着的梅尔潘·勒芒以及阿莱克斯。

“所有的罪犯都已供认不讳，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试图把罗德里克家族的人拖下水，然后让我的儿子也牵连进去？”公爵朝他瞪着眼睛，愤怒到了极点。

“公爵大人，证据表明还有第五个嫌疑人，甚至第六人存在，我认为应该继续彻查下去。”阿莱克斯平静地说道。

“我拒绝！”

“这并不代表卢卡斯·罗德里克或者吉利安·勒芒有嫌疑，相反可以帮助他们证明清白……”阿莱克斯继续逆流而上。

“我再次重申一遍！我拒绝你的提议！”他一脚将身旁的装饰物踢开，陶瓷碎片洒满了一地。冗长的军旅生涯铸就了梅尔潘·勒芒暴虐恣睢的性格，即便随着年岁增长有所好转，但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展现出喜怒无常的一面。“天杀的！乌尔姆是他妈我的城市，是他妈我的地盘，是我的！我说了算！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人开不成酒馆，把寡妇嫁给某个丑陋不堪的老头，让某些人永久地滚出乌尔姆，这些我都能做到，我敢对天发誓……”梅尔潘·勒芒紧拽阿莱克斯的上衣，咬牙切齿道。

公爵正在威胁自己，阿莱克斯并不是不知道，他怒火中烧，心跳加速，如果这时剑还挂在背后或其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也许会冲动着起了杀念，拔剑相拼，最后落得个喋血城堡的下场。

可惜没有如果，他清醒了过来。

公爵将紧拽着的双手松开，缓缓说道：“所以，松开手各自退一步，现在就带着你的酬金离开，这对大家都好，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