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尚远，但透过迷蒙的雾气，德斯特·杰莱尔依旧瞧得出那是一面巨大的天蓝底色旌旗，中间是一头戴着金色皇冠，手舞足蹈的狮子，这不用多猜，只会也只能是王国近卫军了。待亲眼目睹之后，过了一会儿，德斯特·杰莱尔勒住马缰，停留在了大道中央，他决定在此等候。

他年逾三旬，却长着一张绝大多数女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的漂亮脸蛋，根本看不出太多岁月雕琢的痕迹，一头金色秀发随着清晨的凉风拂动，碧蓝色的眼睛在金丝间若隐若现。

“公爵大人，我觉得您没必要在这里等候。”相比于德斯特·杰莱尔，更为年轻的塔尔泰·斯芬克斯爵士则提议道，“莫贝克·雷米还不至于您用这种礼节对待。”

“是莫贝克·雷米伯爵，塔尔泰，你得尊重头衔代表的含义。”德斯特公爵接过塔尔泰递给他的战盔，将刚好能够盖住他鼻梁的发丝掀至耳后，他戴上头盔，继续说，“还有你必须尊重他背负的那支军队，明白吗？”

塔尔泰爵士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的后侧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扬尘之中，坎德耶·蒂涅男爵骑马赶来，他的身后跟着巴斯隆爵士和杰尔顿爵士。他们遵从年轻公爵的要求，来迎接这支即将到来的精锐之师。

德斯特·杰莱尔终于看到了这支军队的真实面目，他们以十人为一列，穿戴统一的浅蓝色铠甲和圆盔，迈着整齐的步伐朝他们走来。

“轰隆隆”的踏步声越来越接近，莫贝克·雷米伯爵骑了匹披着锁子甲的栗色战马从侧方一路超越士兵，冲刺到了德斯特·杰莱尔的跟前，他勒住马缰一跃下马，朝公爵单膝跪下。作为回应，德斯特·杰莱尔也迅速下马，将其扶起。

“国王陛下令我全权听候您的指挥，公爵大人。”莫贝克·雷米说道。

“我并不会这么做，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德斯特公爵开口，这让莫贝克伯爵有些吃惊，随后他又说了一句打消了他的疑虑。“指挥近卫军团作战是你所擅长的，伯爵大人，我完全不会干扰到你半分。”

莫贝克伯爵低头致意表达感激之情。

他们来到路牙上，观摩浩浩荡荡的大军从他们身边路过，踏步声震耳欲聋。弗洛伊·文德尔男爵和他的年轻弟弟霍兰·文德尔爵士骑马慢行在步兵一侧，他们领导着为数两千多的士兵，这其中包括十来位板甲骑士以及他们的随从，而步兵则是配备了长矛和钢盾。塔里克男爵则留在了后方，他身旁走着的是两千弓箭手以及一千左右的预备兵。塔里克·齐格男爵年纪相比文德尔兄弟，年龄就有些大了，第一次奥希之战他就活跃在了战场上，他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瘦削，甲胄穿戴在他身躯头顶有些过于宽松，难免会让人怀疑其战斗力。“后面的赶紧给我跟上！婊子养的！都给我记住，我们是蓝衣，可不是雇佣兵之流！给我跟上！”塔里克男爵大声喝令道，这很快打消了包括公爵在内的所有人的顾虑。

“有多少人？”公爵抬高嗓门大喊道，以免自己的声音被声潮埋没。

“五千人。”莫贝克伯爵很快回答道。

王兄这次真是“诚意满满”，要知道他为了保证南威克斯地区的军力，可是抽调了京畿地区七成的战力，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有着“蓝衣”绰号之称的王国近卫军来协助自己除叛。

马蹄下的土地湿软不堪，随着踩踏缓缓下陷。德斯特·杰莱尔一行人行经煤烟袅袅的营地，一排排的战马，满载着硬面包和咸肉的后勤货车。这里驻扎着公爵从封地日升堡带来的两千骑兵。相比于国王，德斯特·杰莱尔也是倾其所有，丝毫不敢懈怠。

在一处地势比较高的褐色巨岩上，公爵替初来乍到的莫贝克伯爵指引。透过雾气，他们看到了卡尔萨城塞的高墙以及塔楼，在两日前，德斯特·杰莱尔的骑兵团正式接管了这里。

卡尔萨城塞辉煌岁月要追溯到三百年前，作为都培林末代王朝抵御埃尔温·希斯的南方桥头堡，阻止了他们几十次围城进攻，连当时的埃尔温·希斯也不得不承认，卡尔萨城塞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钻石堡垒，他发出这样的感叹：“都培林气数已尽，但是钻石却能一直耀眼。”

也许时间最好的催化剂，如今的卡尔萨辉煌不再，城墙斑驳，爬满了郁郁青苔，生命力旺盛的藤蔓则霸占了弓箭手搭箭瞄准用的堞口，木造的塔楼腐烂蛀蚀，孤零零地暴露在高空，就像男人谢了顶一样。

他们接着骑马朝城塞大门方向去。城塞的上方早已飘起了王国的蓝色旌旗以及刻画着金色太阳的日升堡徽旗。路边的几个骑士见公爵一行人路过，都陆续上前行礼致意，守卫城塞的士兵纷纷往两侧退开，好让人马安全顺畅地通过大门。

德斯特公爵领头来到了城塞内四处通风的大厅，原本爬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大厅早就被打扫干净，但他依然可以察觉到其中的破败——吊顶上的烛灯台摇摇欲坠，议事桌的漆色已然褪尽，露出木块拼接的痕迹，座椅“嘎吱”作响，让人担心坐在上面不经意间就会随一堆碎木摔落在地。

议事桌上准备好了羊皮纸地图以及纸质手册，所有要员都已集合完毕。

“莱德男爵。”德斯特·杰莱尔卸下头盔，放置在议事桌上，首先开口道。

“在！”兼职营地安排的军需官莱德·波萨卡回答道，他年过五旬，脸色都是些疙瘩和麻子，显得其貌不扬。

“给蓝衣们挑选一块干燥平坦的地方扎营，要最好的，另外军粮和饮水按例供应，现在立刻就去准备。”公爵命令道。

莱德男爵领命后快速离开。

“好了，现在可以开始坐下来谈谈塞图巴尔兄弟叛乱之事了。”公爵坐了下来，说道，“虽然在座的诸位已然了解，但还是有必要统一陈述一遍，塔尔泰爵士，由你代我向诸位说明。”

塔尔泰·斯芬克斯爵士穿了一套雕工繁复，上了瓷釉的银鳞甲，灿烂得活如一片覆盖初雪的洁白大地，他的双肩垂系着王国风格的纯蓝色披风，颇具骑士风范。此刻的他没有佩戴战盔，露出一头干练的黑色短发以及年轻且刚毅的面貌，他的年龄估摸着不会超过三十岁。

塔尔泰爵士开口道：“大约十日前，塞图巴尔兄弟在里斯班城发动叛乱，杀死了德拉尔公爵，取得了里斯班城的控制权，而在一周前，国王陛下得知了叛乱的消息，即刻任命当时正在都城述职的公爵大人作为统帅。公爵大人一边派人通知日升堡，一边前来卡尔萨，而坎德耶·蒂涅男爵在五天前得到命令后，率领骑兵团于昨日赶来与公爵汇合，并就地扎营。今天，莫贝克伯爵大人的蓝衣步兵团经过一周时间的集结和行进，终于在此时安全抵达。”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方布设在前线的斥候带来的最新消息表明，塞图巴尔兄弟已经将叛军的影响力扩大到了保图加尔地区的大部分城镇，他们试图控制交通要地，并以此为根据，进一步吞并掉王国更多的领地。”

“叛军有多少人？”莫贝克伯爵率先发问道。

塔尔泰爵士朝公爵看了一眼，公爵点了点头，允许他实话实说。“起码在三万人以上。”他平静地说道。

大厅内突然一片喧哗，骑士们开始议论纷纷。德斯特·杰莱尔将手指交叉于胸前，并没有急于说话。“肃静！”莫贝克伯爵替公爵大声喝令道，骚动即刻停止。

塔尔泰爵士将羊皮地图卷抽出圆筒，摊平在桌子上，分别用匕首固定住四角。“我们接着来看地图。”塔尔泰爵士指着地图说道，莫贝克·雷米、坎德耶·蒂涅、塔里克·齐格以及文德尔兄弟相继凑了上来，其他骑士们也紧挨着他们，踮着脚探出脑袋。“这里是里斯班，而这里是卡尔萨城塞。”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先后画了两个圈。“如大家所见，一共有两天线路可以通往里斯班。第一条，翻越维利纳山脉，过斯特洛格要塞，再往北走山谷去保图加尔平原，最后直至里斯班城；第二条，从卡尔萨出发，往北行进至海岸线，然后通过鼠尾谷到达里斯班周遭的丘陵与河湾地区。”

“我们最讨厌做选择了！伙计，直接给个说法，咱们怎么走！”弗洛伊·文德尔男爵大喊道。“对！”他的弟弟霍兰·文德尔同时随声附和着。

塔尔泰·斯芬克斯抬头看了眼兄弟俩，他对文德尔兄弟早就有所耳闻，他们以彪悍的作战风格著称，每次在战场上都是冲在最前线。他并没有急着回应他们，而是继续低头做着分析：“前者，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可能需要两周时间才能抵达，而后者在相同条件下，仅仅只需要五天。”

“塔尔泰，我们何必如此左顾右盼，难道现在还有比时间更加宝贵的东西？”巴斯隆爵士不解道，有许多骑士也在一旁附议。

“时间确实宝贵。但是一周前，在里斯班北部河湾地区有一场激战。叛军战胜了帕杜·第戎伯爵组织的民兵自救军，帕杜伯爵以身殉职。当然这并不是我们的重要关注点，关键是塞图巴尔所掌控的叛军是否会继续北进，控制住这个地方。”塔尔泰用手指了指地图，地图上的道路线条以及地名还未完全褪色。

“鼠尾谷？”有人说道。

“是的，这道山谷就像老鼠的尾巴一样细长，它的东面是维利纳山脉，西面则是陡峭的海崖以及海岸线，如果叛军控制住进入山谷两头的坳口，修筑营砦并布置弓箭手，我们便很难通过，到时候可不是五天那么短了。”

“斥候难道不能打探到消息？”莫贝克伯爵提醒道。

“我们没有在这里坐等消息的时间了。”德斯特公爵终于开口说话了，“今天必须做出决定。”

“那么，就走斯特洛格这条路，从地图上看，进入保图加尔地区后，主要是平原地带，我们并不惧怕在这种地形上与对方交战，即便叛军真的有三万多士兵。”塔里克男爵发表意见道，文德尔兄弟和其他几个骑士站在了他这一边，而莫贝克伯爵依旧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伯爵大人，你怎么看。”年轻的公爵敏锐的蓝眼对准了“蓝衣”指挥官莫贝克·雷米伯爵。

“兵贵神速。”伯爵冷静地说，他并没有解释具体的理由，“我支持走鼠尾谷。”

“我也同意莫贝克伯爵的想法。”坎德耶·蒂涅男爵说道。

“我也是。”杰尔顿爵士举手，“最坏情况也是跟他们提前干上一仗，求之不得呢！”

德斯特·杰莱尔终于站了起来，双手支撑在议事桌上，他准备好了接管这次会议。他率先鼓舞众人道：“关于敌军人数，我觉得多少并不重要，他们中的多数是平民百姓，可能是佃农、渔夫、工匠或者猎人，这些人的战斗力有限，而那些参与其中的雇佣兵或者骑士，其实力也无法比拟我们王国的精锐军团。所以，即便叛军数量不是三万而是十万人，我们也将无所畏惧。”

“杰尔顿！”他继续发令道，“我命令你立刻带着三十个骑兵，往北走前往鼠尾谷，记得把道路和周遭地形给我采干净！”

“遵命！哈哈哈，终于有活干了，太好了！”杰尔顿爵士笑着领命离开。

“坎德耶！”

“我在，公爵大人！”坎德耶·蒂涅男爵站了出来。

“命你率领一千骑兵，今日正午出发，如果杰尔顿带来了好消息，马上抢占鼠尾谷南坳口，我不管你收买或者胁迫当地平民百姓，必须以最快速度修筑好防御工事；如若鼠尾谷已被叛军控制，那就在北部择地扎营待命，等我们主力到来。”

“是！”

“其余诸位！”公爵目光再次扫视了一遍议事厅。“今天好好休整，明天日出之时，即是我们拔营出发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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