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议论够了吗？我要上车回家了，下周一再见吧。”

注意到纪萤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以及那种像是要将她完全吞没过去的无力感，纪祺心疼姐姐，就一改以往那副合群的样子，语气沉重地对身后的一行几个同学说道。

说完，他就径直上了那辆，在他所有的同学眼中，都十分掉价的小轿车，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之下，就这么扬长而去。

车子稳稳地驶在了车道上，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车厢里的气氛十分沉重，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只有风从车窗缝隙吹进来时，发出来的“嗖嗖”的声音。

“小祺今天怎么这么早放学？我听你姐说，你平时可是要更晚一点的呢！”最后，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蒋甜，实在是憋不住了，随便找了一句扯不上边的话，来当作打破沉默的开场白。

纪祺似乎没意识到蒋甜这是在叫他，依旧盯着面前的空气出神，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似的，思维一直在飞速运转着。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小祺？你蒋甜姐叫你。”纪萤见他半天没有回应，怕蒋甜尴尬，就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弟弟，小声地开口，提醒了他一下。

这会儿，纪祺那双像是小狗眼一眼无辜的大眼睛里，才又重新有了聚焦点，不再像是刚才那样，一直都是一副目光涣散的样子了。

“对不起，我们应该开一辆好一点的车过来的，这样你就不会被同学们议论了。”

想起刚才那些少爷小姐们议论得起劲的话语，纪萤只觉得一阵如坐针毡，只能有些讪讪地一笑，伸手拉住了纪祺的手，抱歉地说道。

虽然在她看来，纪祺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但今天看到他西装革履，英姿飒爽的样子，她也不由得有了片刻的恍惚，觉得他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像是一个欣慰的老母亲一样，一直轻轻地摩挲着他那和那些非富即贵的同校同学相比，并不算是保养得细皮嫩肉的手，一时有些发自内心的愧疚，那要让他转校的话，就这么生硬地被堵在了嘴边，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姐姐是有什么难处吗？我不在乎那些表面上的东西，我只要你能过得幸福快乐，我怎么样，其实都没关系的。”

姐弟俩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纪祺甚至都不需要看到她脸上展露出来的表情，目光仅仅只是落在那双好看得让人移不开双眼的杏眼上，就已经能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他那张青涩的脸面上，呈现出来的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和懂事，一时间像是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一样，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压在了纪萤的心头。

“我……也别无所求，只是想让你平安无事，希望你能原谅姐姐的决定，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的，我们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话说到后面，纪萤已经黯然泪下。

正是一天中光线最柔和的时候，纤柔的阳光就这么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映照在她那线条柔美的侧脸上，让那顺着脸部线条流淌下来的眼泪，看着更加晶莹透亮了一些。

一时间，她的泪像是传说中人鱼的眼泪似的，如同钻石一般，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我知道你说不出口，还是我来替你说吧。”

“蒋甜，你等等，我……”

“小祺，你知道你姐姐很为难就好，她也不想让你转学的，只是傅家那个老太婆，非要逼她和你姐夫离婚，从今往后，只要你姐签下了离婚协议书，你们就和傅家再也毫无瓜葛了。”

蒋甜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两人那惺惺相惜的模样，咬了咬牙，也不顾纪萤的阻拦，就这么把话给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甚至都不带兜圈子的，就这么干净利落地说完。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周遭就陷入了一片比刚才那一次，更加冗长的沉默。

蒋甜本来以为，纪祺一定会接受不了的，甚至还有可能会哭闹着，请求自己的姐姐和有权有势的姐夫不要离婚，毕竟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渴望学校里头的友谊，也是在情理之中。

要是姐姐和姐夫离婚了，那他刚刚在学校里头建立起的，才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萌芽的人际关系网，就要跟着完全破碎掉了，甚至还有可能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直接失去联系。

“转校也没关系，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

没想到，在沉默之后，纪祺突然高高扬起了那张看着还尚且十分稚嫩的小脸，就这么冲满脸纠结的纪萤展颜一笑，嘴角上扬起了一个最为阳光的弧度。

光是看到他的笑容，就能感觉到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像是再艰难、再堪堪维持着的生活，只要再努力地坚持多一阵子，就能有见到希望的那一天。

这时，她遥遥地看到了街角那边，出现了一个和她当时在网络网页上搜索出来的，和图片上一模一样的咖啡店的招牌。

“好孩子……你先跟蒋甜姐去玩一会儿，姐姐待会儿还在咖啡店有个面试，得过去一趟，你安心跟她一起玩，不要吃太上火的东西，知道了吧？”

纪萤先是下意识地把眼泪擦干，然后在纪祺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将他那本来已经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再抚得更加平整一点儿，最后才这样叮嘱道。

“姐姐以后在咖啡店工作的话，我就能喝到好喝的咖啡了！耶！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听姐姐的话，跟着蒋甜姐不乱跑的，姐姐放心吧！”

看到了车子驶向了一旁的咖啡店，纪祺看着似乎十分兴奋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姐姐去当一个咖啡师，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反倒是喜上眉梢，全部都想到了积极的一面去。

这孩子，还真是个乐天派啊。

她的目光落在纪祺那笑得弯弯的眉眼上，一时间，这样的想法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上了心头。

“蒋甜，小祺就拜托你了。”下车之前，纪萤整理着衣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