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问了程稚心也不会告诉他从哪儿“听说”来的，他索性也没问，总归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他自己便查得出来。

可不知是他的温柔“助长”了程稚心的胆量还是怎么，这次她却并未因为对方一句话消停下来，而是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刚知道？那就说明昨晚你将人除名时还不知道这些？”

这下季宸宁连身子都僵下来了，程稚心心中颤了一下，却硬撑着没做理会。

许是早早便手掌大权的缘故，这人行事一向如此，不管是当初对她还是现在对汤信，若不趁着这个机会跟人说清楚了，只怕以后会让真正无辜的人受累。

房中安静半晌，季宸宁才终于在程稚心执拗的目光中开了口:“你今天是一定要为那个汤信跟我吵是吗？”

听得出来他这话中强压着不满，可已经到了这一步，程稚心也只能咬着牙继续:“我从来没想跟你吵，但季先生，不管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汤信在这件事中是无辜的，你不能……”

“你就这么确定他是无辜的？”

“可你自己承认将人除名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作风问题！”

“我有另外的理由。”

“什么？”

两人针锋相对步步紧逼，程稚心死死盯着面前人，像是怕自己稍有退缩这件事便会再次不了了之。

季宸宁微垂着眼睫看着咫尺之遥的人，眸中幽光深邃:“自然是为了你。”

像是被他幽深的眸子吸去了神思，程稚心没有再追问下去，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道:“我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就泄露公司的安排计划的，季总放心。”

“我看那汤信并不想与你做陌生人……”

“我公事私事分得清！”程稚心气恼，“还有，虽然我跟那位汤先生没多少关系，但希望季总您从这次之后试着相信我一下，我不会因为任何私人感情耽误工作的！”

气恼与急切将方才隐约浮动的情思压了下去，她砖头紧紧盯着季宸宁，就差说出那一句“所以也请你不要强行干涉我的私事”了。

季宸宁对上她的视线，沉吟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在在程稚心退缩之前开了口:“嗯。”

虽然只是给了个鼻音，但好歹是应了，程稚心总算是松了口气，莫名又想起男人方才那句“为了你”。

这次是季宸宁率先转开了视线，程稚心的反应他都收进了眼底，斟酌再三到底是没有解释“为了你”这三个字中包含的深意，房中再次安静下来。

护士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如此情形，愣了下才笑道:“程小姐身体好些了么？”

程稚心收回神来，强压着剧烈波动着的心绪对着护士露出个笑脸:“好多了。”

这护士也不是不通人情的愣头青，目光在季宸宁身上转了一圈，笑容更深了些:“那就好，今天天气不错，程小姐倒是可以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季宸宁周身气质虽冷，但自小的教育让他从来不会少了礼数，闻言便同护士问了一句需要注意的事项，道谢之后才扶着程稚心出了病房。

被护士这一打岔，两人像是同时忘了方才的争执，心照不宣的欣赏起了小花园里的美景。

日头已经烈了起来，但医院的小花园里绿植繁多，在树荫下散着步吹着凉风是再舒服不过了。

晴朗的天气更显得天高云阔，再加上海城这边空气不像南城那样潮湿，在这样的环境中竟能让人觉得心情都爽朗不少。

季宸宁自小便被当作继承人培养，鲜少有如此悠闲的时候，这次沾了程稚心的光，风儿吹着阳光躲着，听着远远的教堂中传来的吟唱声，头一次生出了“平静祥和的生活也不错”的感觉。

就连程稚心，也难得的在男人身边也放松了下来。

医院的花园面积不算大，程稚心身子又还虚着，两人沿着长廊走了一圈，季宸宁便扶着人坐在了一条长椅上。

“小伙子真贴心呐。”

旁边一道声音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的平和气氛打破，意识到两人隔得太近，程稚心不自然的往后缩了缩才看向身旁，却是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太太。

季宸宁自然察觉到了程稚心的动作，略皱了皱眉随着她看过去，却被老太太的下一句话打消了火气。

老太太像是才看清两人的长相，笑意更深:“这两个孩子真是相配啊，姑娘好福气，现在少有小伙子能这么贴心的啦。”

“怎么自己跑来这儿了？”

斜刺里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却是一位老先生快步走了过来，随手将提的东西放在长椅一侧，空出来的手就去摸老太太的额头。

后者目光转到季宸宁身上，笑道:“我看刚才小伙子扶着你走路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真不容易，可要好好珍惜啊！”

又转头看了老先生一眼，故作嗔怒:“这老头子还天天忙的顾不上我呢，可不得自己出来散散步么。”

老先生知道她是打趣，也没反驳，只跟着看向程稚心与季宸宁，显然将他们当成了陪老太太的好心人:“老太婆年纪大了啰嗦，你们多包涵。”

程稚心忙道:“没有没有，奶奶性情开朗，聊起天来很开心。”

旁边季宸宁闻声挑眉，不确定这人是故意的还是真忘了老太太方才说的什么。

老先生显然被她这句话逗得开心，笑过之后才去拿方才被撂下的东西:“这是我朋友拿来的野蜂蜜，你们带点尝尝。”

不想这老先生如此热情，程稚心看着被塞过来的玻璃瓶忙推拒:“这是您朋友带给您的，我们怎么好意思……”

“相逢就是有缘嘛，”她这边拒绝，老先生反而一沉脸摆了副不乐意的样子，“还是你嫌这个没什么档次？”

“那就多谢老先生了。”

季宸宁接过不知该怎么应付的程稚心的话茬，老先生见他收下才又笑起来，扶着老太太起身:“那我就先陪老婆子回去了，你们玩着。”

双方就此分开，健谈的老两口离开之后，程稚心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老太太先前的话，长椅周围一时安静下来，只剩风儿吹过树叶簌簌的声音。

季宸宁低头看着手中颜色澄澈的玻璃瓶，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句:“倒是让人羡慕。”

还未等人琢磨出他这句话中的情绪，他便起了身:“这就热了，先回病房吧。”

两人各怀心思回了病房，离了方才的氛围之后男人的存在感又强烈起来，程稚心本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对着男人度过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却不想对方将她安顿在病床上之后，便穿了外套收起电脑，竟是要离开的样子。

注意到男人收完了东西，程稚心忙移开目光，随后又像觉得刻意似的，转回目光干咳了一声道:“季总您去忙吧，稍后我办好出院便回去工作。”

男人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她方才的动作，总归程稚心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听对方道:“不用，我下午有个会议，完事儿会再过来。”

他以往做事之前少有跟人报备的时候，这会儿说完觉得太简，又补了一句:“午餐会有人送来，你身体还没大好，不能出院。”

依旧是一贯的命令语气，但不知是因为话多显得还是其中内容带了人情味儿，这次的“命令”倒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见程稚心没有反对，季宸宁这才拿着公文包出了医院，没多久房门便又被护士敲开:“程小姐，这是您先生差人送来的午餐。”

程稚心顿时把对饭菜的感觉抛到了脑后，急急道:“我跟季先生不是……他只是我的上司。”

被她这么急的一辩解，护士也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讪笑道:“不好意思啊，我看他对你那么好，有点误会了。”

这个话题只能越说越尴尬，程稚心只能转开注意力，护士与她心意相通一般打开了食盒，两人顿时被弥散开来的香气扑了满鼻。

“哇，您——”护士话说了个开头想起程稚心方才的强调，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你们公司也太贴心了吧。”

她的羡慕是实打实的，程稚心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先前老太太那话，反应过来之后忙将乱窜的心思压回去，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食盒是上下两层的，上下层各分了四格，共装了各种口味的八个菜色，中间隔出了筒装的位置放了汤和饭。

虽然每个菜份量都不算多，但架不住菜色多，别说程稚心现在胃口就那样，就算换小时候在福利院常饿肚子的她过来也不可能将这些吃完。

趁着护士还没离开，程稚心忙拉住这个外援:“甄护士还没吃饭吧，一起啊？”

这午餐肯定是季宸宁让人送的，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不会检查她有没有真的吃过东西，可为防到时候人拿这种事再来找麻烦，她还是决定先将麻烦掐死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