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他双手攀着想努力从床上起来，唐大惊失色，连忙拦住他:“璟然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医生说您的腿才刚有点好转，离复健治疗可还早着呢，还得再过几轮手术才行。”

“没事，我只是想尝试一下，碍不了什么事，您让我试试吧。”

季璟然手上微微用力，肤色白皙的手背上顿时青筋分明，骨节泛白，他微微有些吃力，却还勉强冲唐微笑着，眼神中却透出一抹不容置疑的倔强。

管家看得一阵心疼，却也拗不过他，只得慢慢地松开了手，小心地护在他周围，不放心地叮嘱:“那您可小心一点。”

“嗯。”季璟然应着，咬着牙腰腹用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顿时紧绷起来，青筋蜿蜒着在清瘦修长的手背上曝露出来，就连太阳穴也鼓胀了起来，额头冒了点点冷汗。

看得出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唐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但随着季璟然的用力，他的臀部居然慢慢地脱离了床铺，双腿弯曲着虚虚地慢慢直了起来，唐睁大眼睛，看得一阵激动。

然而腿上使不上力，季璟然因为力气不足手一滑便摔了下去，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连忙将人给扶坐到床上。

助行器歪倒在地上，季璟然大口地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像是脱离了水的鱼一般，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渐渐地缓过神来。

唐看得心疼不已，在别墅住得这几个月中，他一口一个少爷地也叫习惯了，季璟然性情恢复过来后他更是彻底地将人看作了自己的主子，这会儿看他难受，心里也不住地叹气。

“少爷，您这又是何苦呢，医生都说了您这才是治疗的最初阶段，等到再经过一系列手术后才能慢慢地好起来，咱们按部就班，慢慢来就是了，可别再试着助行器了。”

季璟然抚着胸口“砰砰砰”直到现在都还不肯平静下来的心跳，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摇了摇头:“女人怀胎十月，她如今已经三月了，如果我再不赶快好起来，她如何能早日回国？”

唐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少爷从医院回来后，不仅程小姐的事要过问，就连自己治疗的事也严格安排，积极配合，说到底还是为了程小姐。

为了能让她早点回国与自己心爱之人团聚。

“那您也得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一昧求快，到时候说不定适得其反，过犹不及啊。”

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这么劝阻了一句。

他没有见过程小姐的那位未婚夫，对季氏如今这位当家主子也不甚了解，想来应当是位龙凤之姿的年轻人，但日夜与季璟然相处在一块，他到底还是偏心这位小少爷，只是程稚心如今都已经怀了孕，他不好再做这个牵线人罢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季璟然颔首应下，他理了理自己方才在试行中弄乱的衣物，转头又问，“心心是不是已经睡下了？饼干和温水给她备下了吗？上次的钙片吃完了有没有给她拿新的？”

“都已经备上新的了，我亲自拿过去的。”唐一一回复，自从胎儿稳定后，程稚心的状况好多了，孕吐也不那么厉害了，只是偶尔半夜会感觉到饿，所以才给她备了点小零食放在房间里。

季璟然这才放下心来，温和道:“唐，时候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是，您有事情便叫我。”唐微微一弯身，顺手扶起地上的助行器放到角落里，转身便离开了房间，顺手替季璟然关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季璟然揉了揉太阳穴，捏着仍还有些发软的手腕，转头看向了床铺上摆着的日历，微微眯起眼。

日历上部分日期被红色的记号笔一个个地圈了起来，翻开这一页后，下个月还有下下个月都有红色记号笔的痕迹，这是他每一场已经预定下来的手术日期，已经排到了明年。

季璟然深呼吸一口气，不再去看日历，向后仰躺在床上，转过头瞄向了窗外。

窗帘的缝隙里透着墨西哥幽幽的夜空，冷冷的风吹得树梢一阵颤动，偶尔远方大街上会传来几声急躁的喇叭声，也许有行人被风吹得忍不住裹紧了大衣。

墨西哥的冬天没有那么寒冷，更别说难得一见的雪。但尽管如此，圣诞节也依旧快要来到。

唐之前跟他提过要不要将别墅里稍微装饰一番，办一个平安夜。他征求了程稚心的意见，最终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不仅圣诞节，就连春节今年也只有他和程稚心两个人过，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每每碰到团圆佳节就更加清晰。

但等到冬天过去，春回大地的时候，也许就是程稚心踏上归程的时刻。

明明这是他期待的，但季璟然心里却有一股酸涩，他压平了唇角，索性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么多。

时光荏再，如白驹过隙悄悄溜走。当墨西哥宪法广场上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庆祝爱国者阿雷斯诞辰纪念日的时候，程稚心正在医院的长廊上在唐的陪同下焦急地等待着。

“程小姐，您还是先坐下吧。”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担心手术室里的季璟然时也在担忧程稚心。

毕竟这人如今已经怀孕将近八个月，可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但是程稚心偏生担忧坐不住，时不时便要站起来朝着手术室张望一番。

程稚心一只手支在腰部，如今她肚子已经显怀，站久了的确有点累，便也依了唐的意思，慢慢转身走到长椅边坐下。

不怪她担心，季璟然这场手术时间格外的长，况且之前他已经接受过十几场手术的治疗，如果治疗有效的话，这可以说是最后一场。

程稚心胡乱想着，还没有彻底地安定下来，便看见手术室的门向外缓缓地拉开，她又连忙站了起来。

先出来的几名医生肉眼可见地疲倦了许多，他们站在一侧，身后的护士推着担架车出来，季璟然躺在上面，正紧紧地阖着眼。

程稚心先过去看了他一眼，被他苍白的脸色给刺痛了一瞬，连忙看向医生:“医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年长的金发碧眼男人摘掉手术帽，解释道:“病人的情况还算好，手术也成功了。不过……”

“不过什么？”程稚心顿时有些慌乱，心思开始不受控制地朝不好的方向去想。

几名医生相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由这名医生开口道:“不过这场手术术后的恢复很关键，如果恢复得好，也许他可以有站起来的希望，如果恢复得不好，说不定这辈子都只能待在轮椅上。”

程稚心一时懵了，不过她也知道季璟然的腿因为成了植物人而拖得太久了，手术本身就很艰难，能有站起来的希望已是上天垂怜。

“那么，术后恢复要怎么样进行？”

“他的腿现在已经有了感觉，可以进行复健，只不过复健会比较痛苦，对于许久未曾站起来的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其他医生纷纷点头，赞同道:“药物治疗为辅，复健治疗会对他的恢复比较快。”

“好，谢谢医生。”程稚心感激地点点头，跟着护士一起将病人转入了病房中。

因为全身麻醉的关系，季璟然还没有醒，程稚心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他醒来。

男人阖着眼，唇色苍白透明，脸颊相较于之前消瘦了许多，垂在被子外的手腕看起来纤细易折，她看着心里一阵难过。

季璟然这半年来大大小小经历了十几场手术，每一场对他来说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就算术后唐变着花样给他补充营养，他也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套上半年前的睡衣时甚至显得衣服空荡荡的。

但每一次他都熬过来了，看她难过还会努力挤出微笑来安慰她，说看着自己一天天地好起来，他很高兴。

程稚心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病情影响她的情绪，所以也只好在他微笑的时候报以一个笑容。

正想着，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程稚心甫一抬头便瞧见了他薄薄的眼皮下藏着的那一点细碎光芒。

“你醒了？”程稚心一阵激动，她的叫声让取完药刚回来的唐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季璟然开口想说话，但一张嘴喉咙却一阵沙哑，像是失了声似的，只得虚弱地应了一声，连笑容都勉强。

程稚心对这种情况再驾轻就熟不过，立刻拿过一旁准备好的温水，用棉棒沾了些水后在季璟然嘴唇上浸湿，随后又拿过一旁的飘着苦涩气味的药茶让他吞咽了几口后才拿开。

口腔中湿润过后季璟然感觉好受得多，精神仿佛也恢复了一些，他看着程稚心，温声开口:“手术应该成功了吧。”

“嗯，成功了。”程稚心冲他一笑，选择性地掩去了医生话里不好的部分，“医生说这场手术很关键，幸好你挺了过来，只要后面复健治疗得当，你很快就能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