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燎一扑双翼，划出漫天的清辉光影，朝着云诚所在的浪头冲了过去，滴水枪猛地一震，云诚把握不住，任它自行飞出，在空中旋成一个圆盘，散出阵阵寒雾，天地间的水流都汇集到滴水枪周围，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冰盘悬在空中。

火燎一头撞在冰盘之上，冰盘立即破碎成水，落下地来，滴水枪嗡地一声飞了出去，云诚也是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十余丈，河中立即腾起一支水柱，将他稳稳接在了空中，滴水枪自行飞回，落到他手中。

云诚明白，刚才不是自己在与火燎过招，而是滴水枪在与他过招，滴水枪入手，与他心意相通，他这才发现，滴水枪中的灵气居然已经微弱不堪，就像受了重伤的人一般，只怕再也没有办法自行发动防御了，他将自身修练的灵气注入滴水枪中，才勉强维持了脚下的水柱，慢慢落回地面。

抬头看看半空中的火燎，那神姿仙态，君临天下的霸气让人望而生畏，有着把天下生灵当成蝼蚁踩在脚底的气势，撒下满天清辉的形象，又像可以凭一己之力，庇护芸芸众生，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低头膜拜的冲动。

而城墙上那些习惯了卑躬屈膝的小太监已经这么做了，随着火燎的临近，稀稀拉拉地跪在城头，只有心志坚定的廊卫和禁军，明白对方是敌人，才勉强站直身子，却也是面如死灰，战战兢兢。

广场上的人们仰望着那尊天神，谁也不敢出声，前一段时间还嘶声四起，叫乱不休的战场，变得鸦雀无声，无比安静。

云诚的心沉了下来:难道就这么失败了，今日当真要江山易主？这是天意吗？战场中的流血，厮杀，牺牲都变得毫无意义，火燎刚才说他是来玩的，天神，注定就是可以把众生踩在脚底下，随意亵玩的！

火燎移到云诚头顶上，画戟一指:“喂，蝼蚁，还有力气吗？再过两招玩玩！”

这时广场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看，又来了一个天神”

众人一扭头向天空寻去，只见一道白影从西边的空中掠来，虽离得远了，下面众人看不清脸，但知道是一袭白衣长裙女子，纷纷叹道:“原来是个仙女啊！”

来者正是姚姬，她拦在云诚前面叱道:“修得伤人！你们天阙宫仙界为尊，怎地在这里如此胡闹？”

火燎却在思考着:“天阙宫，这名字好熟，在哪儿听过……”

云诚紧张地盯着火燎，一把将姚姬扯退，急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呆在红袍军营吗？这儿危险！”

红袍军有自己的职责，进城来平叛也就算了，可姚姬之前与黑翼对战受了创，现在怎么可以与火燎交手！

云诚正色道:“姚姬，今日之事，怕是要功败垂成，我身负军人职责，以身殉职很正常，但你没必要卷入，快走吧，去江洲，帮我照顾我娘和雅儿母子，告诉她们，我无愧于云家，这些日子多谢你了，可惜我辜负了你期望，没有办法实现平定乱世的理想！”

听着他的遗言，姚姬突然心中落空似地隐隐作痛，她脑中又闪过解春池畔桃花树下那张笑脸，那笑脸与眼前的云诚重合起来，心中突突猛跳了两下。

姚姬灿然一笑:“不行，答应我的事，你就要做到”说罢突然升空而起，纤手一举，娇喝一声:“千龙飞翔”，数道旋风在她身周骤然转起，越转越快，越转越大，渐渐与天相接，形成数股龙旋风。

火燎嘿嘿一笑:“千龙？这才几道风啊，看你是个仙体，怎么修为这么低啊”

地上的云诚一咬牙，滴水枪砸地，跃向火燎，一枪向火燎朔去，滴水枪受创，已经不能御起水浪，云诚只有用这老办法跃身形。

可才跃到一半，突然一股龙旋风向他缠来，像绳索一般捆得他不能动弹，姚姬挥手间，那龙旋风便裹着云诚往城西远处飞去，云诚只听到姚姬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云郎，记住你的承诺”声音中透着决绝。

城西街区一个富贵人家的高楼的屋顶上，立着一个黑影，正在远远地观看着北宫门城头的战争，云诚落败于火燎的过程被他尽收眼底，直到云诚被姚姬送了出去，他鼻中才不满地哼了一声:“废物”

黑影平伸出双手，右手中一道白光如水银泄地，凝成了一道乳白色的光团，左手却凭空出现了一个漆黑无底的空洞，而这个过程，天地灵气不曾有一丝变化。

黑影喃喃道:“北冥府居然让天阙宫欺辱了，真丢人！”说罢将右手的光团丢入了左手的空洞中，光团与黑洞一并消失，接着黑影也消失于屋顶之上。

一个孩子的声音在楼下院中响起:“爹爹，妈妈，我们家楼顶上有个人，不见了”

……

远处飞在空中的云诚背后，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空洞，一团白光从中冒了出来，粘到了云诚身上，他的身子立即停了下来，黑洞和捆缚他的龙旋风一齐消失，云诚悬在空中，全身散发淡淡乳白光晕。

此时的他，脑中空空，一切记忆暂时消失，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撒着欢儿奔跑着，母亲在后面追他:“蓬儿，跑慢点，别摔着！”

跑着跑着，后面突然多出一群人追他，这群人恶狠狠地喊着:“打死他，打死这个小怪物，天灾都是他带来的！”

小孩子知道，自己出生以来，额头上方的神庭处就有一个小包，随着自己长大，那个小包中露出了一个小角，被村民视作怪物，他每次经过水边，水都会不经意地翻动，这两年村中频发水灾，村民自然而然认为是他这个怪物带来的灾难。

虽然有爹妈护着长大，但只要一落了单，他就会受到村民们的攻击，他很害怕陌生人，害怕那些凶恶的村民，他从来不曾想过伤害任何人，但别人总想伤害他。

他拼命地逃跑着，经过村口一个水塘时，塘中的水果然随着他的脚步翻涌着痕迹，眼见身后的村民追上来了，他一个趔趄，翻身落入了水中。

冰冷的水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无法呼吸，在水中拼命挣扎，越来越痛苦，最后失去了力气，眼前一黑，停止了动作，他的意识在黑暗中离开了身体，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呼吸，可以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走。

岸上传来了爹妈的哭喊声，与村民的扭打声，岸上村民欢呼着:“小怪物淹死了，终于死了！”

良久，村民的声音远去了，可爹妈的哭喊声还在，跟着有人落水了，水声响了一阵，有什么东西被捞了上岸，爹妈的声音透着惊喜:“蓬儿还有气，还活着”

接着是爹妈离开的声音，他在水中拼命喊着:“爹爹，妈妈，我在水里，我还在水里”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发现自己没有身体，留在水中的只是一团意识。

他不断在水中游走，突然塘底的一个小石洞中有一股吸力，将他吸了进去，他好像经过一条长长的涌道，一直往下走，仿佛落到了一个地底的暗洞中。

这时他感受到了一个跟他一样的意识，这个意识仿佛在他心中响起了声音:“这娃子资质不错，天生的水灵根啊，灵魂强度也不错，稀有”。

他问道:“我在哪？我死了吗？”说完才想起，自己发不出声音，可那个意识却听见了，耐心解释道:“你现在是个很强的灵魂体，你的身体有两个灵魂，那个灵魂还留在身体里了，对我来说，有灵魂体就不算死亡”

“我是怪物吗”

“当然不是，只是天生与人不同罢了，你的角就是另一个灵魂的来源，你天生能与水灵气感应，是个修仙的好料子，跟我走，我带你重塑肉身。”

重见光明的时候，他是在一个蓝莹莹的海底世界之中，头上悬着无边的海水，光线是从一尊玉石人像身上发出来的，前面站着一个老头，白须白眉，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是一个成年人的身体。

“过去多久了，我长大了吗？”

老头告诉他:“已经过去了三年了，你现在十一岁”

“我想回家”

老头说:“你现在是神仙，先帮我行云布雨，正好经过你家村子。”

老头给了他一个瓶子，让他从一个漆黑空洞钻出去，他一边在天上飞，一边把瓶子里面的云倒出来，天上就慢慢开始下雨。

当他飞到自家那个村子的时候，发现一群村民围着自己家的院子，每个人都举着火把在那里喊:“都三年了，小怪物醒不过来了，让我们把他烧了”

他爹妈躲在屋里不敢出来，隔着门求些村民，村民开始把火把往院子里扔，大火很快烧了起来，村民闯下祸都跑了，他的爹妈全身着火，在地上哀嚎翻滚，他落到地上，想冲进去救爹爹妈妈，但是火太大了，他进不去，隔着火海看见房子里的床上，那个头生独角的小小身子燃烧起来，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飞到房子顶上，拼命把瓶子里的云倒下去，但是雨没有马上下，他不停地倒，乌云盖住了村子，终于下起了大雨，但是家也被烧光了。

他在灰烬中只找到了那支独角，他捡起那支独角离开的时候，大水把村子淹掉了，村民，房子都没了，甚至四周的山都被冲成了平地。

他回到海底之后，老头发怒了，说他故意把凡人淹死，于是用铁链把他绑在了海底的黑暗深渊，那支独角，嵌在山崖的枪形凹槽中陪着他。

这一囚，就囚了五百年，这恐怖的五百年黑暗生涯中，只有那个玉石像带来过两回光明，第一回还是个没有意识的石像，一百年后再来就是人形了，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那支独角沿着凹槽慢慢长成了一支枪的形状。

离开那个深渊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一个绝美的女子，五百年中见到的第一个正真的人，女子好奇地看着长满海藻，与山崖溶为一色的他。

他开口问她:“你是……”

“姚姬？”云诚清醒了过来，汗水湿透脊背，最后一幕的女子是姚姬，这他娘的是谁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