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剑」

172、郁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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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回到如玉山庄的客房,向怀已为危兰送来烈文堂收集的资料。

于是乎,方灵轻在屋中烧了炉炭, 点了油灯, 继而倚着几案坐下,思考起自己的计划有无纰漏;而危兰则端坐于灯下,翻阅起这些资料。

郁筝,二十岁, 如玉山庄旁系子弟,出生徐州,父母早亡, 由年长其六岁的同胞姊姊郁笙抚养长大。六年前庚戌之乱,郁笙接郁家庄主急令,前往京城抗击鞑靼,身受重伤,从此不能习武,由郁筝照顾。

郁辉,二十二岁, 如玉山庄旁系子弟, 出生淮安,母亲早亡,自幼与父亲郁旸相依为命。六年前庚戌之乱, 父子二人接郁家庄主急令, 前往京城抗击鞑靼,郁玚在此战中牺牲,从此独留郁辉一人浪迹天涯。

霍子衿,二十岁, 千里帮现任帮主霍尔卓之女,出生岳州。

这三人之中,就属霍子衿的资料最少,毕竟别看千里帮的名字如此威武豪迈,其实它在江湖中的地位很低,乃是隶属于侠道联合盟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帮派,帮中子弟自然也都是武林中的底层人士。

至于郁筝和郁辉,他们虽出身如玉山庄,身份看似光鲜亮丽,但父母祖辈皆非江湖名人,他们自幼在郁家默默无闻,也算是五大派里的底层人士。

——这会是一种巧合吗?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危兰低首垂目,视线凝在“庚戌之乱”这四个字上,心中沉吟,至少这应该不是一种巧合。

此刻客房里格外安静,危兰和方灵轻都认认真真地思索着自己的事,唯有一旁的火炉渐渐发出极轻微的毕剥声,过了会儿,落在方灵轻的心头。

方灵轻刚刚已经想出了自己的计划里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且同时亦想出各种补救办法,心情颇为愉快,便登时被火炉里的毕剥声给吸引住了。她不禁有些奇怪,这种声音在冬季里相当寻常,自己从前不是没有听过,何以自己会在今晚突然觉得它这般好听?

她疑惑地转首望去,却在倏地看见了依然端坐在灯下沉默斟酌的危兰。

灯色昏昏黄黄,危兰的面

容变得有些朦朦胧胧,仿佛一幅千年古画里的神女,秀眉也宛若水墨远山,竟只有眉下那双眼眸始终清亮如初,在沉思之中还透着一种执著的神色。

方灵轻也不再去观察一旁的炉火,却是以手托腮,注视起了危兰的眸色来。

——听说,遥望苍天或江海之际,会让人的心胸开阔;而方灵轻此时望着危兰的眼眸,则觉自己的心愈加坚定。

危兰终于也注意到了方灵轻的目光,狐疑地抬起头,问道:“轻轻,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方灵轻道:“我不知道。”

危兰道:“不知道?”

方灵轻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今晚看你做事的时候,我不觉得无聊。”

危兰展颜道:“那我很高兴。”

她放下了手中的纸张,也当即回望了过去,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旋即,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灵轻道:“可我是还是想要说说话。兰姐姐,你和我讲一讲吧,你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然而此话说完,她压根不等危兰开口,已经主动将危兰面前的资料拿了过来,默默看了一遍,忽道:“难怪你说,你和郁筝聊天的时候,郁筝提到过《会盟记》里的故事也不怎么真。”

危兰颔首道:“我如今已大概猜得出,她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顿了小会儿,又道:“另外,若我观察得没错,郁辉和吴西都应该听命于郁筝,据说郁筝在两年前就和她的姐姐搬到了扬州城居住,只不过她们的身份不能住在如玉山庄,所以租赁了明鉴街的一座小院,明日一早我想去那儿看看她们。”

方灵轻道:“明鉴街?那儿离我和焦运约定见面的地方倒也不远,明日一早我先陪你去见一见他们好了。”

随后两人又交谈有顷,直到方灵轻告辞离开,前往隔壁房间之际,她的心情还是十分愉快的。

这让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稍停脚步,回首望了危兰一眼,又想起刚刚的那个问题:怎么只有今晚看危兰做事的时候,自己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呢?

从前她答应危兰的

要求,其实是抱着等些日子就糊弄过去的心思。

到了今晚她才发现,难道自己真的还不够了解‘情爱’是什么?

方灵轻在这一刻终于打消了敷衍危兰的想法,可是她还是不明白,这个答案又究竟要往哪里找呢?

一夜寒风又吹落了许多梧桐木叶,次日天明,霞光铺满天地,危兰和方灵轻吃完了早饭,遂一起向着明鉴街出发。

明鉴街旁边便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澈无比,宛若明镜,因此得名。

寒冬季节,河水颇有凉意,升起了一片朦胧白雾,然而此时明鉴街上行走的百姓却真不少,且大多都是妇女孩童。危兰和方灵轻一开始倒并没怎么在意,又走了会儿,才发现这些百姓竟与自己走的是一个方向,心下狐疑,遂拦住了一名妇人询问:

“大娘,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那妇人笑道:“我们是去上学。”

方灵轻道:“上学?”

那妇人道:“是啊,我们这儿附近,就在明鉴街上,有位女先生,博学多识,在她家院子里开了一家学堂,只要交些束脩,就能在她那里上学。”

危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又问道:“这位女先生教学生,只收女子吗?”

那妇人道:“那倒不是,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可以在她家学堂上学,只不过这男子若真想读书,到处都是书院学舍,他们还是不太相信那江湖人的学堂有多好。”

方灵轻道:“江湖人?这位女先生是江湖人吗?”

那妇人道:“她姓郁,叫郁笙,听说好像是如玉山庄的女侠呢。也就是因为她是如玉山庄的人,我们这些姐妹到她那里去上学,我们家男人才不敢说什么,不然我估摸着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去。”

——郁笙?

危兰与方灵轻迅速地对视一眼。

那妇人见她们不再接着询问,便转身继续前行。

危兰道:“轻轻,我们也去上上学,怎么样?”

方灵轻笑道:“行啊,我就怕如果郁筝今天也在,我们待会儿不一定能够上得成。”

一座小院,白墙红瓦,院内所种植的树木十有七八是松柏,即使在冬季也不会

凋零。而院门口还站在一名青年,仔细注视着每一位进入院子的百姓,忽然瞧见了危兰与方灵轻,道:

“两位姑娘从前没有来过我们这里吧?”

危兰点点头,微笑道:“我们是今日第一次前来。”

那青年道:“既然如此,还得请两位姑娘交些束脩,才能入内。”

危兰道:“需要交多少钱?”

那男子道:“随便,你们能给多少就给多少。”

方灵轻道:“那么一文钱也可以吗?”

那男子道:“这是当然,你们给一文钱也可以,给一锭黄金也可以。”

方灵轻笑道:“我最近越来越穷了,一锭黄金实在是给不起。”

这是实话,自从她决心与屏翳堂脱离关系,她手里的钱便是用一文少一文。于是她这回和危兰各自交了一串铜钱,这才进了门。

松柏树下,总共二十来名妇人和孩童坐在一把把杌子上,聚精会神听她们的女先生讲话。危兰和方灵轻的目光环视一圈,并未看到郁筝的身影——也不知她是一大早就出门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回家。

是以,危兰和方灵轻转移视线,打量起了前方那名身着藕色衣裳的女郎。

血缘的力量确实强大,细看郁笙的眉眼,至少与郁筝有六七分相似,偏偏气质却天差地远。如果说郁筝像是一枝玫瑰,纵然在不说话的时候,神色也透着一种热烈骄傲,那么郁笙则仿佛一束茉莉,淡雅到极致,素净到极致。

令人在刹那间就不由自主想到一句诗:

——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浓香压九秋。

她正伫立在树边,手持书卷,为众人讲述书上内容,而经史子集,恰巧她今日讲的乃是“史”,且还是春秋战国之史。

因在场众人都晓得她本为如玉山庄弟子,不少对于“江湖武林”有些好奇的百姓在听到她说起豫让的故事之时,忍不住插话道:

“好一句‘士为知己者死’。郁先生,这个豫让也算是一名侠客了吧?”

郁笙闻言默然片刻,随即含笑摇首,道:“当初豫让先事范氏及中行氏,皆无所知名,直到他成为了智伯的家臣,才终于受到智伯的赏

识重用,从此他便认定了智伯为他的知己。再后来赵襄子联合韩魏灭掉了智伯,豫让漆身吞炭,立志刺杀赵襄子,目的在于为智伯报仇,凭的是一股义气。然而真正的侠者,除了有义气,还须有侠气,所以春秋战国之时的刺客虽多,但在我看来大都不能称作侠客。”

她稍微停顿了会儿,又笑道:“是了,鉏麑算是一个例外。”

“鉏麑?这又是谁?郁先生快给我们讲讲他的故事。”

“鉏麑是春秋晋国人,当时的晋国君主晋灵公荒淫无道,执政大夫赵盾屡次进谏,他心生不满,遂派遣鉏麑前去刺杀赵盾。彼时天色初明,还不到早朝时候,鉏麑潜入赵盾家中,见卧房大门已开,赵盾已换上了朝衣朝冠,正襟危坐,等待上朝。鉏麑见之大惊,退而叹道:‘赵盾不忘恭敬,乃民之主也。刺杀民主,不忠;受君命而弃之,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旋即,头撞槐树而死。”

在场众人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继而纷纷望向了一旁不远处的一株大槐树。

郁笙接着道:“鉏麑与赵盾素不相识,他只是发现赵盾乃国之良臣,定能为造福晋国万民,因此甘愿一死,也不愿意再执行国君的命令,这才是‘侠气’的体现。”

在场众人又纷纷点头赞同,于是在这片附和声中,倏然响起的一声轻哼显得极为突兀。

郁笙看向坐在人群之中的方灵轻,道:“这位姑娘有不同意见吗?”

方灵轻道:“当然有啦。我便觉得,鉏麑死得太过不值。”

郁笙道:“他不是为了赵盾而死,乃是为了晋国万民而死,怎会不值?”

方灵轻道:“为了万民而死,的确很值。但他放弃刺杀赵盾,是为了万民,自尽却恐怕不是为了万民吧。”

郁笙道:“姑娘的意思是……”

危兰忽然微笑插话道:“我朋友的意思是,既然鉏麑不杀赵盾乃是善事,他并未做错什么,凭什么要用自尽惩罚自己呢?难道就因为他没有执行一个昏君的命令?”

郁笙道:“晋灵公虽然昏庸,却终究是一国之君。”

危兰

道:“一国之君又怎样?从古至今,换了多少国朝,多少君主,谁又能真的长生不老?谁的江山又能真的千秋万代永固?依在下所见,无论是谁,国朝皇帝也好,武林至尊也罢,但凡倒行逆施、为祸百姓者,那我们也可以叛一叛他们、逆一逆他们。鉏麑其实是为了晋灵公而死,所以太不值得。若我是他,便将此事告诉赵盾,从此协助赵盾做一些利国利民之事,岂不善哉?”

这番话,危兰说得轻描淡写,语气还是那么轻缓柔和,可是在场百姓何尝听过如此石破天惊的言论,一时间都变了脸色。

郁笙凝视了她片刻,继而笑着扬声道:“诸位朋友,今日我们聊的都是千年前的故事,与本朝无关,有些话……诸位就不要往外说了。”

对于这位女先生,在场众人皆相当尊敬,立刻答应下来。

危兰既然敢说这话,就不怕被官府中人知晓,但见郁笙这般替自己着想,还是颇为感激,同时亦发现了一点:

——这座院子较为开阔,大家分散而坐,郁笙要保证所有人都能听见她刚刚那句话,却完全没有运用内力令自己的语音飘散在中众人的耳中,而是努力抬高了自己的嗓音。

据向怀所收集里的资料里说,郁笙在当年的庚戌之乱中,身受重伤,经脉遭损,从此武功尽失。

看来确有其事。

这时,郁笙又继续讲起了书上的内容,约莫小半个时辰以后,这堂课才算结束,众人告辞退去,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危兰和方灵轻以及几个孩童。

作者有话要说:轻轻的那个问题很简单,因为她之前没有搞事业,看着兰兰一个人搞事业,就会觉得很无聊;现在她和兰兰一起志同道合搞事业了,就会很愉快。

女孩子就算谈恋爱也不可以忘记自己的事业。

所以这一卷的主要剧情就是搞事业,感情线会跟着她们的事业线的进展而进展,还是不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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