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默无声。有皓月当空，静影沉璧。偶而微风拂过，吹出一池碎金。

湖心高塔耸立，顶悬明珠，隐可见其上人影晃动。

一男子打了个呵欠，微微侧头道：“时辰差不多了，该换班了。”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身后之人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

男子气结，正欲强行将人拽起，忽瞥见水面上浮起一黑影。他大惊，急忙用脚踹醒同伴，口中大呼：“有人！快起来！湖心有人！”

被吵醒的同伴极为不耐：“你莫不是眼花了。这湖如此宽广，没有船，何人能到湖心？早被淹死了！想老子替你，整出这些花样！”

男子懒得搭理同伴，再一看，却愣了，湖面平静，月光粼粼铺就其上，哪来的什么黑影。

同伴晃悠悠地爬起到窗边，睡眼惺忪。瞄了一眼，笑骂：“呵！就说你小子骗人。行了行了，你去歇着，我来看守。”

男子不死心，双眼依旧巡视着湖面。同伴也不管他，懒洋洋地倚靠在窗沿，闭目假寐。

过得半晌，依然不见异样。男子皱眉，不由得也怀疑方才是自己眼花。又观察了片刻，终是躺下休息。同伴嗤笑一声：“长老让我们巡塔，其实就是个摆设。凡人入湖，死路一条，何须我们看守？就你这死心眼当了真。”

夜再归平静。

湖畔一树影厚重、月光渗不透的暗沉之处，姜沅猛地探头出水面，双臂一撑，翻身上岸。她仰卧于地面，大口喘息。

好险！方才在水面换气，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自引气入体之后，她的体质大异于从前。这对凡人来说不能渡过的湖水，对她来说，却可一试。

休息片刻，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地图，姜沅朝着前殿方向而去。她一路放出神识，以防碰见巡视的使者。

白日时听得使者介绍，前殿是长老们居住的地方，也是鉴月宗的核心之地。无论是那两位长老，还是鉴月宗本身，她都知之甚少，由此决定先打探一番。

姜沅推测，两位长老的境界肯定不高，绝没有到筑基期。不然不可能没发现自己已引气入体。更何况，那长风长老是乘坐马车回宗的。若已筑基，何不御剑飞行？

她一路对照着地图，跑得飞快。中途除了两拨巡视的使者被她轻易躲过外，再无波澜。

不一会儿，姜沅便到了前殿之外。前殿极大。从正门而入，门后是宽广而空旷的露天石台，以白玉镶金铺陈，奢华至极。姜沅神识扫过，无异后迈步朝里而去。石台尽头是一座六角木制屋宇，伫于象白石阶之上，雕梁画栋在月光下精致异常。姜沅屏息，拾阶而上。

轻推了下房门，竟然未锁。姜沅闪身而入。

屋内无灯，只有屋顶几颗夜明珠似的东西发出朦胧微光。屋里仅有一条狭长走廊，昏暗幽深，不可见底。姜沅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踱步而入。

她将神识凝在身前两米范围内，不敢再如之前一样肆意探索。前方是愈来愈深沉的黑暗，她手心冒汗，尽量将步子放得轻缓。

走廊死寂，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走了多久，姜沅忽然感应到了灵力波动。她悄然上前，发现那是一块灵力屏障，立于走廊壁上，像是一道封锁宝藏的门。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放出神识细细探索。

屏障的灵气极为充裕，她的神识无法透过，只能在表面一寸寸扫过。扫了半晌，突然发现屏障上有一块凹陷。她急忙探入神识，不想却被尽数反弹而回，震得她头脑发晕。

姜沅稳住身形，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听得前方走廊有声音传来。断断续续，极为微弱。

她凝神细看，隐约辨得前方有个岔道口。

姜沅心中天人交战，一个小人儿告诉她别再往前了，前路未知，太过凶险；另一人儿冷笑反问，难道什么都不做就是安全的么？她纠结不已。终是决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方才神识受损，现一动用便头痛欲裂。她只得将精力都集中于双眼和双耳上。待得到了岔道口，姜沅听得分明，那声音从左边传来。她屏息，一步一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生源处挪去。

未行得多远，那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女子娇媚的吟哦之声中夹杂着男子粗重的喘息，在幽深的走廊中回荡。

姜沅愣了，脸色微红。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继续前行。

走廊尽头，一扇木门紧闭。有暧昧红光从门缝中透射而出。姜沅听得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高亢，终在男子的一声低吼中平静下来。

“你这双修功法还真不赖，我已有预感，即将突破炼气三层了。”女子慵懒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喜悦，是无尘长老无疑。

“哼！”男子却冷哼一声：“双修看的是对方的资质，与功法何关？我可未曾觉得有什么突破。”

“怎么？嫌弃我？呵，你心里想的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长风，我可奉劝你一句，那纯阴之体的丫头，可不是你能消受得起的。”无尘冷笑。

“我如何做事，用不着你来教我！”长风语中带冰。

“是么？”无尘声线妩媚：“好歹我也快炼气三层了，比你这个根基尽毁的废物好多了。可莫忘了，青主可是把联络符给了我，我才是这里的一把手。你便是之前再厉害又如何？已筑基又如何？啧啧，人呀，还是得活在当下，别老抓着过去不放。”

男子不语。想是气极。

只听得无尘万分得意：“等我突破三层，有了神识，还请长风长老莫要藏私，将你以前修炼的淬神诀传于我才是。不然物不能尽其用，多可惜呀。”

姜沅讶异，原来是要突破练气三层才能获得神识么？难怪自己不曾被发现。这俩人果然是低端的中间商，怪不得会任用凡人。想来背后的青主是个大人物。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实力相差不是太悬殊。

“你莫要太得意。炼气三层，堪堪入道而已。想要获得更多修炼资源，还得让青主开心才是。我问你，这批新人，你打算如何给青主送过去？”长风语气嘲讽。

无尘顿了顿，错愕道：“自是凭传送阵。你快将灵气障的钥匙给我。”

长风嗤笑：“传送阵？自六年前我被那姓顾的小子毁掉根基，便再无力维护传送阵。好在之前我设立的灵气障还在，让传送阵的能量不至于完全消散，也不枉我当初的二十块中品灵石。不过，若想启动，非得大量灵力不可。你又有何能力做到？”

无尘迟疑：“若我只挑选资质最好的几人，传送到最近的苦涯渡口呢？这样就不需要过多灵力。你那不是还有一些灵石么？便用灵石启阵。”

苦涯渡口！姜沅记得，此地在原著中多次出现，是昭平大陆上一处较大的交通枢纽。在那可乘坐仙舟去大陆其他地方。包括——齐云！

姜沅心中一动，只觉有什么念头破土而出，在心中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她不顾头痛欲裂，硬生生分出神识进屋探索。只见二人拥被坐于床前，长风手中把玩着一把青色似金属般的长条。

长风冷哼道：“区区几百下品灵石，便妄想启阵？异想天开！至少得十块中品灵石。等你找齐灵石，这钥匙再给你也不迟。”

在昭平，灵石是修仙者通用货币，分为下、中、上三品，相邻间以一千为进制换算。此外还有可遇不可求的极品灵石。灵石品级越高，所蕴含的灵力就越丰富。

无尘半晌无语。

长风缓了缓语气，道：“眼下还有一方法，让那纯阴之体的丫头与我双修，助我尽快恢复功法，到时我启阵，你再将人送给青主邀功也不迟。”

无尘冷笑数声：“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自己！”

长风起身，开始穿衣。姜沅暗道不好，赶紧收回神识。环视一圈，正欲原路返还时，忽瞥见木门之上并无明珠。她微微吸口气，以极轻盈的姿态攀上屋顶，隐匿于暗中。凝神屏气。

屋内。

“你可好好考虑考虑。”长风放下话，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姜沅见他走向了岔路的另一侧，直至消失不见。

正当她欲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去之时，忽听得无尘嬉笑：“啧，长风啊长风，也不知该说你傻还是天真。既然青主都将联络符给了我，又如何会吝惜灵石？”

姜沅心跳得厉害，再次忍痛分出神识入屋。

无尘仍靠坐于床。她对着床位一块凸起的木头输出了一点灵力。一大堆充满灵力的石头猛地出现，无尘笑得极为得意。

“你想自己享用。我就偏不让你如愿。”

姜沅尽全力，用神识包裹住了无尘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点灵力。

再不迟疑，她轻缓落地，匆匆向外走去。路过灵气屏障之时，她微微停顿。

心中已有决断——她要去齐云！她要拜入这个最为古老神秘、人才辈出的门派。

而此灵气障后的传送阵，便是她去齐云派的最好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