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玉衡峰弟子间流传一则笑闻。

说有一新晋弟子极得长老赏识，堪堪练气三层，便被带回洞府悉心教导。本以为会一步登天，谁知却是个没丹缘的。不到一月就被赶了出来，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无聊好事者更是将其添油加醋大肆宣扬。光是主角名字，便生出了好几个版本。由最初的“蒋圆”、“江缘”，逐渐演变成人气最高的“姜怨”……

此刻这位鼎鼎大名的“姜怨”正百无聊奈地躺在积翠湖旁的树荫下，闭目养神。

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她，自是知道近日来自己的马甲流量几何。出名是好事，可也得看方式，用穿书前的话来说，她现在叫黑红。

姜沅颇为郁闷。

自被赶出向城长老洞府已有余月。

那日她被连露推测无丹缘，心中是万分震惊。

原书女主修丹道，因此书中对丹药提及较多。书中说丹缘也算天赋的一种，可却是大众天赋，几乎人人都有，天生无缘者反而极为稀少。这类人被天道剥去了炼丹的权力，任其天赋如何卓绝，也绝不可能与丹药感应而生出丹纹。

姜沅本以为是自己对丹纹诀理解有误才屡试屡败；万万没想到，还有可能是无丹缘之故。

如此小概率事件都能被自己碰上了？炮灰剧本果真名不虚传。

向城长老的反应尤为激烈，当即亲自上阵教导她丹纹诀。而后又让她连炼五炉丹药。姜沅压制住浮躁心绪，凝神炼丹，可直至丹田空空，也无一颗辟谷丹练成。

她还能记得那日向城长老极为痛惜的眼神。离去前他摇首喟叹，连呼三声“可惜”。

一旁连露笑得意味深长：“即便是无人教导，可控火阴阳还是被你在十日内悟出来了，姜师侄还真是不简单。不过确是可惜了，如此好的天赋，却为天道所弃。”

姜沅本极为郁闷，听着这话也不禁嘴角一抽。

虽说仙门中以实力论辈分，连露筑基修为，称她师侄完全没问题，可这称呼转变得也太快了。这位亲传弟子见风使舵的功夫果真一流。

“师叔何必惋惜？一道不通，再寻一道便是。若一切都是天定，说不定上天有更好的安排。”姜沅不愿示弱，面上只装得高深莫测。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连露一噎，随即眼风轻蔑，扬长而去。

或许是之前的她让向城过于满意，她依然被安排在小丹阁内，各类灵草、丹方不值钱似的如流水般送来。应向城要求，她日日试炼各类一品丹。

如此这般十几日，仍一无所获，向城终是死了心。许是想眼不见心不烦，随意打发几颗丹药后，直接令人将她送出了洞府。

想着想着，她长叹一口气。本以为走的是条康庄大道，谁知刚行两步便是断崖。还好她接触炼丹日子尚短，加之也未钟于此道，很快便从打击中走了出来。只是心中虽仍有些失落。

此次也让她见识了修仙界的残酷。同门之间为夺资源而相护倾轧，师徒之谊也可不留情面说散就散。

果真应了那句话，修仙界，一切以实力为尊。

此一行她是什么也没捞着，还对炮灰设定有了更深层的认知。

不对，也不是一无所获。

耳边时不时传来清脆的咀嚼声，略一抬眼，便瞅见八戒鼓鼓囊囊的两腮。此次最大获益者非八戒莫属。临行前她虽得到几颗低阶丹药，可与八戒所得相比，实乃九牛一毛。

自那日八戒给她带来凝血丹，她就留了个心眼。连着观察好几日，终于发现八戒隔三岔五会偷溜出小丹阁，再回来之时满身的瓶瓶罐罐，每个瓶子中都装满了丹药，而且品阶还不低。

让她惊奇的是，那据说是由金丹长老亲设的结界，于八戒来说如同无物，出入自由，毫无阻隔！

看来之前弟子房间的禁制对它也毫无作用，由此才能溜进小魔王房里去。

可这再怎么也是金丹长老府邸，她怕八戒被发现，于是死死盯梢，不许它再去。可百密总有一疏，又哪里能防得过来？趁她一个不备，它便又逃得没了影。

如此几回，八戒次次得手，且府中也无失窃消息传来。姜沅索性也就不再管，由得它去！

看着八戒愈发圆润的身子，她摸了摸下巴，不禁陷入沉思。摊上如此一个惹事精，她是不是该早点撇清关系？免得日后万一东窗事发，她也得担责。

仿若察觉了姜沅古怪的目光，八戒睁开眯成一条缝的豆子眼，小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又转过身去摸索半天，递给她一颗养气药。

姜沅一愣，冷哼一声接过丹药，一口送进嘴里。算了，还是先留在身边，观察观察再说。

她心里盘算着，如今丹途已废，制符更是连文字都不通，她暂时也没心思再修其他六艺。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才是正道。要争取在五年后的外门大比上脱颖而出，进入内门。

她一直觉得，个人努力决定成长上限，而平台决定下限。平台也是极为重要的。

想到此，她心绪急转，不知代天择为何非要送她来天虞这处平台？莫非攻略就藏在天虞门？

一点浮光从远处飞掠而来。

姜沅定了定神，眼风瞥到八戒不紧不慢地将丹药藏进嘴里。她身体蓦地僵住，头皮发麻，喉间翻滚。直想将方才吃进去的丹药吐出来。

光影下一刻飘至眼前。

一男子堪堪稳住身形，黑发飞扬。

宗越喘两口粗气，见姜沅眉头紧皱，不禁有些忐忑：“怎么了小师姐？可是怪我来得有些晚？”

姜沅恨恨瞪了八戒一眼，笑得有些勉强：“当然不是。我也刚到不久。”

宗越松了口气，解释道：“原本我早应到了，只是表兄突然造访，说有事找我，因此就耽搁了一会儿。唔，小师姐你也是知道他的，就是之前我说过的谢况表兄。”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把符纸，道：“对了，与表兄同来的张师姐还赠了我许多符篆。方才我来的时候就用了一张神行符，贴上后果真健步如飞。我这还有许多，小师姐，你也分一些吧！”

姜沅恍然，难怪方才他一路如有神助，本以为是练了什么术法，原来是神行符。

宗越目光真诚，心思坦率。历经两世，姜沅只觉此人有颗难得的赤子之心。

见姜沅不欲接，他又翻出几张符纸道：“小师姐不用跟我客气。这是隐息符，贴上后寻常金丹以下修士都无法探到我们的气息。这符篆八戒也可以用。它毕竟是开窍灵兽，总有一两个练气期修士会眼红。”

姜沅略一思索，点头接过。

“多谢！你等我一下。”她道，说罢抱起八戒转身走远。再回来时，她手上多了一个小瓶。

“这是向城长老赏我的丹药。我自己留了一点，这些你拿去吧。”

投桃报李是她向来的行事法则。尽管这桃是从“他兽”处所得，可能还不太干净。

姜沅有些赧，看着宗越脸上憨憨的笑意，心中有种犯罪感。她咳嗽一声，一把将瓶子塞入他手中。

二人此行是早就约好，今日一同去执行任务。

自她从向城洞府回到弟子居所后，宗越并未落进下石，依然待她如旧，也不时邀请她一同做任务。而姜沅也急需入藏书阁学术法，靠做任务是获取功德点是入藏书阁的必由之路。

如今她修为尚微，做任务往往需要与他人合作。而宗越人品极好，修为如今也已突破练气二层，无疑是最佳人选。

此行乃是去炼留影石。留影石，顾名思义，与现代的相机大同小异。以灵力催动，可记录影音。

留影石的原料就在离积翠湖不远的侧峰。二人已炼制十来日，颇有些成品。姜沅粗粗算了算，过了今日，留影石任务就算完成了。她累积的功德点也恰够去一次藏书阁。

这般盘算，她心头微喜。

还未行至侧峰，天边忽地一道黑影飞来，伴随着一阵尖锐狼嚎。怀里的八戒连连翻身，四只短腿不断抓刨，似不安躁动。

姜沅直觉不妙。

她一把拉过宗越蹲下，藏身于花草之中。同时抽出两张隐息符给自己和八戒贴上。宗越见状，虽不明所以，也暂将疑问压于脑后，贴上了一张隐息符。

一巨物降落在不远处山顶，人首狼身，是一只地狼。其背上还驮着两人，一男一女，着内门弟子服饰。

姜沅一眼认出，这二人正是当日在逐章城内与她和温允起冲突的叶蓁蓁、庄启明二人。

她不禁吁出一口气，八戒应是感应到了地狼的气息，因而示警。还好自己当机立断躲得快。还记得当日那名阮思渊的内门弟子说过，这叶叉极为记仇，且又势大。若是狭路相逢，自己吃亏不说，如那地狼还惦记着八戒，可就不妙了。

因几人隔得不远，叶庄二人的谈话清楚地传入他们耳中。

“都怪你，不要你跟来你偏要来，这下好了，小师叔跟丢了！”叶蓁蓁语气颇为不快。

“蓁蓁师妹，我这不是担心你么？近来天虞山下有魔教踪迹，你一个人跟去，我如何能放心？”庄启明温声软语。

姜沅宗越皆是一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天虞乃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自古以来，魔教无不退避三尺，如何敢到天虞地界活动？莫非是——宁玄双？可若是他，又如何会这么早暴露行踪？

听得叶蓁蓁又道：“哼！什么魔教，不过是空穴来风。我看你是越修炼胆子越小。”

庄启明讷讷无言。

“我的地狼感知到他二人来过这里。奇怪，不是出山执行任务么，来玉衡峰干什么？”

庄启明立刻劝诫：“蓁蓁，既然没了谢师叔踪影，我们还是回去吧。师尊闭关前曾交待，此次天水秘境提前开启，未悟五行生克，你不得出青华峰一步。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你不是一直想超越张师叔么？若是在天水秘境中获得玉昆宝典，张师叔日后定无法与你争锋。”

“我做事，何时轮到你指点？”叶蓁蓁极为不耐，顿了顿又厉声道：“你的意思是张子衿现在要强过我？她究竟哪里好？为何你们全都向着她？别人也就罢了，为何小师叔也是如此？”

姜沅一乐，原是为情所困。同时心中大呼自恋，若她没记错的话，女主现在应该已经筑基期了。练气期与筑基期，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忽地地狼发出嘶吼声，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只听得叶蓁蓁冷笑一声：

“两个鼠辈，还要偷听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