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独说完的时候，宁三注意到黑色的积水中，隐约出现了游动的黑影，但由于水的颜色太深，又好像只是看错了一样。

秦独仍旧淡淡地看管着鱼竿，"我在这里等你，那个人说，你出现的时候，我自然就能够认出来。"

宁三感觉到这种说法太过熟悉，这样的话出现过太多次了，孟启生如是说，张同盟也如是说，向水同样也是依靠宁川的这张脸确认他就是要等到的人。

一切的原因，就是这张与宁汗青极其相似的脸，以前宁川只是将之视作血缘传承＋一点巧合带来的结果，毕竟不是所有血脉传承带来的面庞都会这么相似，还要一点点巧合才行。

不过就是这一点巧合，让宁三心里面开始忍不住琢磨。

宁汗青的这些安排，可不能够依靠巧合，他在自己出生前就做下的这些安排，似乎全都默认了一个事实，自己的孙子宁川会和自己长得很像。

可他为什么这么确信呢?没有人会认为他就是在赌一把，宁汗青可不是一个赌徒。

转之宁三又发现一个问题，秦独虽然和宁汗青有一点关系，但是他却不是受到宁汗青的安排才来到嘉陵江边的排水系统的，据他所说，来自于一个老家伙。

"那个老家伙，是谁?"

秦独捏着钓竿的尾部，毛裤做的绳子在水面上一上一下地垂动。

"我没有认出来，但是这个人肯定不简单，那时候我正在天南海北地和那些黑影周旋，原本我自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抓得到我，但是他手下的人做到了，我被他们带到了那个老家伙的办公室，我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我而且对我们赶尸人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知道按照他说的做，能够为我秦氏子弟报仇。"

宁三沉吟，"那些黑影，究竟是什么呢?"

秦独呵地冷笑了一声，"一群被我们秦氏豢养的废物罢了。"

原来，黑影的关键线索，早在两千年前湘西的那场大饥荒中，就已经出现了。就是那些被秦氏族人当做恶鬼上身后，被杀死的人。

如果黑蛇进入到活人的体内，那么这个人很快就会陷入神志不清之中，但是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脱离原来的生活环境，从此失踪在人们的视野中。

"你相信转世吗?"秦独问宁三。

宁三摇头:"我不信。"

秦独不置可否，"黑蛇其实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个体，它们曾经是一个整体，这个整体携带了一个人的记忆。这就是宁汗青犯的最大的错误，他曾经与湿蛟的真相擦肩而过。"

宁三悚然一惊，"你是说，湿蛟就是那个由黑蛇组成的整体，湿蛟死亡以后，就是黑蛇，黑蛇进入到活人体内以转世，进入到死人的体内，最后就会被赶尸人驯服。"

秦独点头，"基本是这样，不过还要稍微复杂一些，我猜测的流程是这样的。最开始的湿蛟，我称之为初代湿蛟，我不知道初代湿蛟是哪里来的，也许是比人类的历史还要更加久远的非人生物。

初代湿蛟会分解成为无数黑蛇，这些黑蛇全部进入到同一个活人的体内，这个活人很快就会死去，肉身腐烂，露出里面由黑蛇组成的人形身躯，这个黑色的人形身躯我称之为二代湿蛟。值得注意到是，一个初代湿蛟，只能形成一个二代湿蛟。

二代湿蛟分解以后，黑蛇携带了唯一宿主的记忆，但它们不会进入立刻到人类的身躯中，而是会选择游进河流、湖泊、地下河、水井乃至海洋，选择一个宿主后，再进入到他的身躯里面，这个时候，黑蛇携带了二代湿蛟的记忆，这个记忆就会被新的宿主所读取。但是，二代湿蛟的黑蛇杂乱无序，无数个二代湿蛟的黑蛇会混杂在一起进入到同一个人的身躯，因此这个人脑海里就会突然多出很多记忆，失去身份认同，但是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全新人格来统领记忆，他们的最新身份认同，就是湿蛟。我将之称为，三代湿蛟。"

宁三说，"也就是说，赶尸人用来操控记忆的那种黑蛇，就是二代湿蛟分解后的黑蛇?"

"是这样，一代湿蛟分解后，会迅速进入到同一个人的身体里面，不会进入江河湖泊，因此很少能够被抓到，运气好的话，也是能够抓到的。"

宁三想了想，"那跟踪我的那些黑影，是……?"

"有很多是初代湿蛟，他们通过下水道找到你家，随时可以化解为黑蛇离开，离开之后又可以重新组合起来。"

"原来不是一次性的。"

"只有初代可以在进入人类身体之前任意分解分解组合，二代和三代一旦分解，就算是死亡了。"

宁三喃喃自语，"原来他娘的竟然还能这样转世，那三代湿蛟分解后呢?"

三代湿蛟会像人类一样正常死亡，死亡后身体里的黑蛇会继续进入到水域中，像二代湿蛟的黑蛇一样，寻找下一任宿主，最后和其他黑蛇一起，进入到同一个宿主体内，这个新宿主，也是三代湿蛟。"

宁三呼出一口气，"初代湿蛟是一种完全非人的生物，二代湿蛟的宿主会迅速死亡腐烂，以一种蛇类集合体的黑色形象隐藏在黑暗中，到第三代湿蛟，就与人类的形象完全一模一样了，也就是说，在人类社会中，隐藏着一个三代湿蛟群体?"

"没错，这个潜入人类社会的群体，出现的概率其实一直不大，因为初代湿蛟的数量不算多，因此三代湿蛟在历史上一直只是人类社会中的极少数，也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对赶尸人进行反扑但是，一直到某一个时间节点，应该是建国以后，这个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三代湿蛟群体数量越来越多，而且随着交通的便捷，通信 发达，原本零散分布在各大水域周边的三代湿蛟，逐渐取得了联系，并且其中出现了领导人物，甚至，他们还开始与初代湿蛟、二代湿蛟联系，组成了一个，湿蛟王国，并且集中力量，抹杀一切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物，三代湿蛟的力量，甚至已经打入了军界与正界，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形成主流社会的"势"，因此他们还只能够以非法的身份活跃在地下。"

"但是这样一股几乎无处不在，顺水而动的力量，几乎已经是无所不能了。"

"没错，我感觉到他们的数量仍旧在缓慢增加，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湿蛟的势力增加，但我要做的事情，是不会放弃的。"秦独说。

"那我究竟能帮到你什么呢。"宁川问，"毕竟，你要等的人是我。"

"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那个指点我老家伙，虽然我认不出来，但能够确认的是，他不是宁汗青，也就是说，在长生计划与湿蛟之外，至少还存在着一个清楚局势的人，他告诉我说，你是湿蛟害怕的人。"

宁三一愣，"我是湿蛟害怕的人?不应该是赶尸人吗?"

秦独摇头，"湿蛟并不害怕赶尸人，黑蛇不敢进入我们的体内是因为我们身上的草药味道，他们只是恨与厌恶。"

"那我身上，究竟有什么是让他们害怕的?"

秦独神秘一笑，专心致志看鱼钩去了，嘴里说着，"这些三代湿蛟，其实也有人类的外形，而且黑蛇上面，还携带了无数人的记忆，杀死他们，也算是在杀人吧。"

秦独的声音压低，在黑暗的水面上飘荡，一盏小小的白炽灯照亮了宁三有一些苍白的脸，秦独问他，"你愿意，杀人吗?"

不等宁三回答，秦独突然欣喜地叫了一声，"上钩了!"

竹竿扬起，鱼线蜿蜒，黑色的蛇破水而出，带起点点细水，黑色鳞片在空中闪耀着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