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黄花地，西风正紧，寒雁北来。

当年马哲在庐岛市郊的黄花山前，圈了块地，筑起他的望山小居，有亭台院落，潺潺流水；有通幽曲径，亭亭修竹。尤为得意的是庭前两棵黄花树，这两棵即使在修行界也快绝种的黄花树，栽在马哲庭院里长势极好，时值深秋，米粒大小黄花儿长满枝头，金风送晚，枝桠摇曳，阵阵清香教人心旷神怡。

只是眼下，马哲正望着剧烈震动的两棵树泪流满面，熹微的晨光从黄花树枝叶的间隙中投射下来，映衬得小妖精伍福的包子脸格外红润，这小娘满脸兴奋地对马哲的宝贝黄花树一通猛踹，黄花儿如同雨点般纷纷落下，肖佐与林立二鬼狐假虎威，在一旁帮着打下手：

林立抓来马哲院里水塘中的锦鲤，就着池水洗剥干净；肖佐堆起飘落的黄花儿，仔细地调控着火候，黄花儿燃起灼热的香气，炙烤着细嫩的鱼肉，锦鲤的焦香混合着黄花儿的清香，在晨风中打着卷儿，勾引着伍福肚里的馋虫，心里急切，脚下就踹得愈加用力了。

马哲气急败坏地将撩拨伍福的王冥揍了个鼻青脸肿，王冥听了马哲交代，才知道这小娘他可惹不起，保不齐就是鬼师家的童养媳，还是供着点的好。

肖佐自从照顾伍福来，做鱼的手势大有长进，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将林立料理出来的锦鲤烤好大半，其余的用口大缸装上，倒入井水，除了精盐，便是用大量黄花作料，缸口用上等酒泥封好，下边生起火来。

伍福瞧得那塘中锦鲤所剩无几，才悻悻罢手，小娘立在黄花烤鱼前思量半晌，方拣出两条递给肖佐与林立，林立拿着与肖佐手中的一比画，竟只有一半短长，当时掩面愧退。再看伍福，冲王冥一皱那扁扁的小鼻子，示威地哼上一声，一把将面前烤鱼拢作一堆，王冥只得立于一旁搓手赔笑。

马哲正自哀悼十余载心血，一朝化作盘中珍馐，却不料伍福递来烤鱼一尾，嗅着那扑鼻清香，怔怔得说不出言语来，伍福见他不接，咬咬牙换了尾稍大的，看他仍无动静，不由把最大一尾往身后藏了再藏，换上尾较先前再大些许的来。马哲看伍福小娘明眸闪动，灿若星辰，不含一丝杂质，心中憋屈无以复加，不禁掩面号啕而去，一腔悲愤尽皆发泄在大寒与大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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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在庐岛市中心，有着一处城市广场，此广场名称为河蟹大神所不容，不提也罢，庐岛市最豪华的大酒店，便座落在这广场。那天上天头目乌莫语，此次护着首脑南巡，这几日就下榻于此。

他也是当年丹云旧人，本为一介散修的他，在丹云之战中，拉拢了一票闲杂散人，行起那附龙腾之事。也亏得丹云之战动静通天，让世俗的大佬们充分觉得，颈上头颅不甚安稳，开始四下网罗能人异士，充作护卫。那些门派大阀，素来自恃清高，那里肯作鹰犬。是以，当“求贤若渴”的职能部门，与“精忠报国”的散修们“金风玉露一相逢”，天上天便应运而生，晃眼数十载过去，当年乌莫语攀附的大佬，终于隆登大宝，他也随之成为天上天头目。

说到此次南巡，乌莫语是相当不满，他不懂什么政治局势，只知道庐岛作为经济开发区，不少世家门派都将世俗产业设立于此，再赶上这数月来，修行界空气紧张，不少门派的产业中，都来了内门精英坐镇，万一哪家的精英愤起青来，一剑把这首脑的首脑取了去，他都没地儿哭去，可是首脑此番吃了秤砣，一意要往庐岛里钻，怎么也劝不住，乌莫语只能一路提心吊胆地小心护卫。

子曾经曰过：好的不灵坏的灵。又或许墨菲那倒霉蛋诅咒起了作用，这天一大早，乌老头正在酒店的总统套房内做广播体操，就见窗外一溜火光撞进一团人来，定睛看来，正是小暑，大惊道：“怎么是你，你那兄弟何在？”

小暑被那亡命鬼揍得不成人形，倒在地上如嗑了药的耗子般不停抽搐，乌莫语屈指在其胸间连叩数下，张口连喷几口黑血，好容易把气儿喘匀了，抽抽嗒嗒把事情与乌莫语复述了一遍，在讲到那凶残厉鬼之时，全身不住颤抖，看得乌莫语摇头不止，心知这小暑从此生了心魔，修为再难寸进。及至听得小暑言说大寒落入敌手，强自镇定的乌莫语再坐不住：要知道修行界的资源，绝大多数为世家门阀所把持，他虽然攀附上世俗的权力颠峰，却也无法借此虎口夺食，好容易发现个巫女，从小一手调教，还指望与之双修得证长生大道，可以说这大寒在老头心中，比之首脑更有价值。

焦急之下，乌老头也不顾小暑伤势，一把提了便往黄花山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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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小居，空气中弥漫着黄花烤鱼的香气，吃饱喝足的伍福现了白蝠原形，被肖佐用床小毯包好吊在胸前，蜷起小脑袋沉沉睡去。

既然决定要在立府之事上插上一腿，马哲也是洒脱，什么身份家业统统抛弃，从车库开出那台悍马来，将大寒与大暑塞进后备箱，把懒鬼用绳索固定在车顶，再往驾驶室丢进一个巨大的登山包，招呼肖佐等三鬼，在马达巨大的轰鸣声中，绝尘而去。

这边众鬼离开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乌莫语提着小暑便落在院中，乌莫语放出神念笼罩开来，方圆数里哪里还有大寒气息？老头心中烦躁，抓着小暑衣领将他提到面前，咆哮道：“人呢？！”气势冲击下，一头银白须发如同狮髯般贲张开来，吹得满院黄花四散飘飞。

那小暑本就受了重伤，再被这老头一吓，四肢连连颤抖，“吱儿——”一声竟然抽过去了。老头面沉如水，思量之下，突然一指插进小暑心脏，硬生生地抽出一点心头精血来，饶是这小子处于深度昏迷中，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来。

乌莫语随手将其丢开，对着那滴精血念念有辞，那精血在半空翻滚沸腾，不过片刻生出一对鞘翅，六只钩足，化作一只血红的甲虫，面目酷似小暑，眉眼狰狞，发出凄厉怨毒的哀嚎。这虫儿在院中盘绕一圈，急速向肖佐众鬼离去的方向追去。

小暑失了心头精血，倒在地上翻滚厮号，乌莫语只作不见，右足微一跺地，飞身跟上那甲虫，远远吊住。小暑翻身滚进院中水塘，沉入水底，片刻整个水塘沸腾起来，大量气泡从水底升腾破裂，冒出黄绿色的烟气弥散开去。

再说乌莫语从小暑心头取了一点精血，炼作追魂虫，大小暑本是亲兄弟，这追魂虫虽是仓促炼就，倒也好用，不消一盏茶的工夫，马哲驾驶的悍马便出现在视线内。

悍马发出巨大的轰鸣招摇过市，引得一路行人纷纷侧目，马哲很骚包地换上一件墨绿的背心，下身一条迷彩大裤衩，足蹬一双大号人字拖，叼着劣质手卷烟，带着宽沿蛤蟆镜，系一条鲜红的运动头带，破锣般的笑声满街的喇叭都盖不下去，哪里还有一丝大学教授的孺雅，整一个癫痫病患者在抽风。

乌莫语隐在暗处，心下咒骂，修行界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得在世俗之人面前使用法术，加上他天上天头目的身份，更是敏感，马哲等鬼在闹市中越发张扬，他倒越难亲自下手擒拿，几番权衡，还是放弃在人前与之冲突的想法，掏出手机拨出几通电话去。

悍马一路烟尘，行至市郊，即要离开庐岛地界，忽然前方有交警手势示意靠边停车。马哲倒真配合，缓缓在路边熄火停靠，一名交警上得近前，“啪”一个敬礼：

“先生，请出示您的驾照。”马哲递上本去，那交警再三核对，终于一头黑线地承认，这打扮怪异的老头与照片上是同一个人。交还驾照后，边上又有人拿过酒测仪来。

大清早查酒驾？车内众鬼都明白这是找事来的，马哲眨巴眨巴三角眼：“你们确定要查我喝没喝酒？”

那交警面无表情：“先生，请配合我们工作。”

“好，好，马上配合。”马哲口头倒是个乖宝宝，手上却掏出个银白色的金属酒瓶，猛灌几口，“哈——”浓重的酒气熏得车外交警直皱眉。

要说这交警工作经验也是丰富，这种测酒精前临时喝酒的却也见过，只是还不待他有所行动，测试仪不知怎地就到了马哲手里，就看这老头一口酒气吹进去——正常？

一干交警都傻了眼，马哲笑眯眯地交还仪器：“交警同志，我们可以走了吧？”

“恩、啊？不行！”几个交警从刚才的灵异事件中清醒过来，想起领导交代的任务，赶忙拦下。

马哲用很无辜的目光看着他们：“警察同志，还有什么事？”

“后备箱打开！”

“不行。”马哲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肉票在里面，打开就跑拉。”

一众警察大惊，当头一人手忙脚乱地掏出枪来，指着马哲大吼：“下来！不然我开枪了！”

“啊？等下哦。”马哲还是相当配合警方工作的好市民。

肖佐在后排见马哲在胸前比画了个十字，开始神神叨叨，还以为这老头改信上帝了，忙附耳过去，就听马哲在那叨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BA，子弹无限！”

……

……

念叨完毕，马哲猛地从身旁蹬山包中抽出一物，肖佐定睛一看，不由大乐，竟是一杆芝加哥打字机：“老夫跟你们拼了！”

……

……

马哲的悍匪生涯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