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生想都没想，果断摇头。

“说实话，你既然知道神选者，那就该知道，这个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

首山主闻言也是一愣，没想到等到的确实这样一个回答。他不由得开始怀疑，三山这一次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李道生却又说：“但是如果别人先成神，就要我死，那我比较愿意选择先弄死他们。”

“……”

好在首山主也算是见多识广，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也就是说，小友还是愿意为了这个世界的留存，做出一点贡献的？”

“问题在于，我要做什么？”李道生摊开手说道：“如果你是兽神遗脉，三山又暗中观察这个世界这么多人，你应该知道神选者都是一些什么人。莫名其妙被带到这个世界来，连个新手引导都没有，表面上看自由度很高，但是不拯救世界先死的就是自己，这种设定，你不觉得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吗？”

他看着首山主，问出了自从得到罗言书库之后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是我？我要做什么？成神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你要我成神，我也想成神，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想成神，凭什么就只能是我们？”

“我觉得，这个问题，恐怕你们要比我更加迫切想要知道吧？”

首山主开口：“当然因为你们是神选者，你们是上天选中要推动这个世界发展……”

李道生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打断了他的话：“前辈，你要知道，对于我们来说，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永远都是恶意的。对于我是这样，对于魔主是这样；当然，对于沈苍天和罗言也都是一样。你真的以为，世界上会有人愿意做魔主吗？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和魔主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嗤笑：“所以说，永远不要用你们自以为光辉灿烂的那些话妄图感化我。我只想知道，神选者在成神这件事情上到底有什么先决性的要素，然后，怎么才能成神？如果不能，我要怎么活下去？”

首山主张了张嘴，突然有些无言以对。

在之前他所准备的话，到现在居然全都变得苍白无比，虚弱无力。

三山观察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曾经挑选过不少的神选者，相应的，也放弃过许多。但是遍览记载，首山主从未见过一个像李道生这样，理智而客观到甚至荒唐的人。

一时间，首山主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起。

大厅中顿时陷入了沉默，头顶上的星图依然还在缓缓运转，微光落在李道生的脸上，将他的表情映照得有些迷蒙，就像是三山外的迷雾一样。

最终，首山主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友问的这些问题，不是老朽不想说，而是我也不知道。”

“就这？”李道生摊开手：“你们还沾沾自喜地觉得是你们监视了天下，去挑商品一样挑选神选者，结果到最后却告诉我，你们把我挑出来，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是这样，你们还不如趁现在把山里的高手都派出去，带上那头神兽，找个机会覆灭了魔宗，这样至少可以给我争取几百年的时间，体现一下你们的价值。”

首山主被李道生说得脸上发烫，干咳了一声说道：“小友有所不知，不是三山没有成神之路的密辛，而是我们被规定，根本无法接触到那层屏障。”

“什么意思？”

“小友应该也看到了，老朽已经无限接近于至仙，甚至在某些方面，甚至并不比一般的至仙要差。但是老朽终其一生，无论用任何办法，纵然有上天眷顾，也绝不可能突破至仙。”

首山主轻轻掀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里面一个拳头大小的血色印记：“所有兽神遗脉之人，从小便被种在血脉当中的咒术所控制，无论天赋高低、年岁大小、机缘薄厚，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至仙境界。而且，我们也必须将这种咒术转嫁给岛上所有的弟子。”

“三山，已经有数万年没有突破至仙之人，何谈接触到成神之秘？”

“至于三山当中是否存在有关成神的密辛，或许有过，但是当初必定也已经被先祖亲手毁坏了。”

李道生无语：“这样的祖宗，你还认他干嘛？”

“小友，慎言！”首山主脸色难看。

“怎么？翻脸？”李道生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兽神纪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自己把天道惹毛了，然后就期待这一世的人能挽回你们那些祖先做过的狗屁事儿。结果呢？什么都没留下，就像净吃现成的吗？当初这些人就给自杀谢天，我说两句不行？”

“你……”首山主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铁狱里面的壁画和文字。”李道生随意说着，再次伸手敲了敲桌面：“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三山能做的事情都有些什么了？你知道的我都知道，就别玩虚的。”

首山主满嘴的苦涩。

每一个来到三山岛神选者，哪个不是诚惶诚恐？有关这个天地的秘密，掌握的越多，也就越占据优势。占据优势便可以占据主动，可谁能想到居然会有李道生这样的人？

李道生说得对，三山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兽神遗脉的人并没有留下多少上一个时代的秘密，首山主猜测，可能是与天道有关。只有天道允许接触到的部分，才能够真正传承下来。

他们甚至连触碰成神壁垒的资格都没有，又能知道多少？

兽神纪在这个世界上留存下来的秘密，恐怕也就仅剩下铁刑崖的壁画内容。既然李道生看懂了壁画，那么他们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优势和主动。

而反过来，现在反而是他们有求于李道生。

脸色变了变，首山主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友，且随我来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大殿正中，脚掌在地面上的八卦图中央踏了一踏，便之间八卦图正中央的八角形地面，居然轻轻打开来，露出一个深邃的洞口。

随着洞口的打开，一道气息便出现在李道生的感知当中。

“这是……”李道生跟在首山主的身后，上前一步看向洞口当中。

神器？

首山主点点头说道：“是的，这是我三山代代相传的神器。不过这一件神器并不具有任何攻击力，而是拥有一些特殊的效果。如果你看过铁刑崖的壁画，应当知道，神器从最初创造出来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破开至仙之上的成神壁垒。”

李道生默认。

“这一件神器虽然不具有最强的攻击力，无法对成神壁垒发动攻击，但是却具有推算壁垒厚度和坚硬程度的效果。也就是说，此物可测天。”

说话间，只见一块晶莹剔透的多面体缓缓自孔洞中升起来。

多面体就像是一整块紫色的水晶，有人的头颅大小，散发着莹莹的紫色光芒。光芒蕴含在晶石内部的一团宛如尘絮般自行流转的光尘当中，透过一百二十八个不规则的棱面，变得更加梦幻和迷离。

“此物名为，测天枢。”首山主说道。

“根据门内记载，测天枢的本体，是一整块兽神的力量核心。没有经过人为的炼制，完完全全是天地所造，拥有着沟通天地的玄妙。先祖以大法力，将三山结成阵势，以测天枢为核心，以窃取天机，这才有了大殿当中的星图，可以一窥天下大势。”

说着，首山主颇为有些遗憾：“本来，测天枢和星图，都应该是以天机术催动。只可惜先祖留下了天机术，却没有人能修行成功。”

李道生看着面前的这块力量核心，轻笑说道：“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兽神拥有如此威能，单单一个核心就能窃取天机，结果最后呢？还不是被灭了？你怎么知道窃取天道不会遭到反噬？”

首山主暗自点头：“小友说的有道理，不过大任在身，舍我其谁……”

“行了，你要我做什么？”李道生直接打断了他。

首山主半开着嘴，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小友需要做的，便是接触测天枢。这是每一个被挑选出来的神选者都必须经历的事情，至于你会得到什么，各人都有所不同，修为提升是肯定的，剩余的，就只有你自己去看了。”

李道生点点头，缓缓将手伸向测天枢。

然而就在首山主期待的目光中，李道生却在只差一点就要碰到神器的时候停下了。

？？？

首山主看向李道生。

“这玩意儿，需要多长时间？”李道生问。

首山主摇头：“每个人都不相同，数万年来到过三山的神选者总共二十三人，耗时最长的是沈苍天，用了将近六个月的时间，但是得到的也最多；最短的，也有一个月的时间。”

“沈苍天是至仙巅峰来的？”

“是，他是自己找过来了……”

“那他之前遇到突破瓶颈的时候，是你们的人出手帮忙吗？”李道生好奇。

“正是！”首山主没有隐瞒：“我们一直都在暗中帮助……”

“那你们怎么没帮我？”李道生突然就很气：“我也很难你们不知道？我都被送到铁狱了，结果你们连屁都没放一个，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如沈苍天吗？我还比他修行快呢！”

“这……”首山主略微有些尴尬，解释说：“三山对于如今的时代不可干预过甚，我们所作所为，可以做到何种程度，要如何去做，都要根据星图的预示来做。当时星图并没有做出指示，实际上星图变化，也只是在最近一两个月而已。”

李道生看着面前的测天枢说道：“所以，就是这个东西当初没让你们帮我了？”

“也……可以这么说……”

然后首山主就看到李道生收回了手。

“我觉得，我还是再考虑考虑，突然有点不太信任这东西。毕竟兽神纪都亡了，你们的东西也不一定好用，万一有坑呢？”

首山主已经开始习惯李道生的难听话了，只好点点头说道：“既然小友这么想，那今日便作罢了。”

说着，他轻轻一挥手，测天枢重新回到了孔洞当中，八卦图恢复如常。老头满脸的疲惫和无奈，衷心说道：“还希望小友能够看淡这些成见，多少为天下考虑考虑。无论如何，我三山一直都会是神选者最坚定的支持着。就像小友说的，兽神纪都亡了，我们还能图什么？难道能打算重现兽神纪吗？”

李道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大殿。

看着他离开，首山主站在大殿正中，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两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其中一名矮胖老者开口道：“我活了上千年，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的神选者。师兄，你确定测天枢所指引的，就是这个人吗？”

首山主说道：“测天枢不会出错，他确实就是天机所指引之人。只是如今天机已乱，必有乱象接近降临，我也已经看不清。可惜微明没能早生三十年……”

另一名老妪也是点头：“就像此子自己说的，他来到这方世界已经五年之久，所经历之事每每凶险非常，测天枢却从未指引我们出手相助。而他居然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下，将朔雪宗重新扶上圣宗之位。我能感觉得到，他确实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多说无益。”首山主道：“总之，李道生亲口承认自己是神选者已经确凿无疑。接下来，就看测天枢如何决定了。或许，这一次沈苍天没能做成的事情，能够落在他的身上，也未可知……”

“只是他这油盐不进的性子，怕是这世上谁也不愿意信……”

片刻沉默之后，三声叹息齐齐在大殿中响起。

而李道生此时也跟着魏汲来到了三山正中的一处水榭当中，见到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信的人。

魏汲说道：“李道友，此处是我三山龙脉之气汇聚、阵法联合之所，最是适合修行突破。故而三位山主将两位安置在此，大可安心突破。”

“嗯……”李道生站在水榭门前，环顾四周之间三山环绕，却突然笑了：“我怎么感觉像是被所有人监视的呢？”

“这就断不可能了，呵呵……”魏汲连忙说道。

“开玩笑的！”李道生拍了拍魏汲的肩膀，然后说道“我就先在这里住下，你回去告诉首山主，三天之内我给他答复。”

魏汲顿时也挂上了笑脸，点头说道：“我这就回去告诉山主！”

送走了魏汲，李道生转身走进水榭，便看到慕容素正站在水边等他。

三山中央的这一片海域被三座深山包裹，虽然深不可见底，但是却波澜不惊，只有微微的浪叠轻轻荡漾，宛如内陆的湖水一样，而且颜色青蓝格外喜人。

“如何？首山主找你有何时？”慕容素开口问道。

“没什么大事，什么有关天下未来、成神之秘的，能有多忽悠就有多忽悠。”

李道生随意回答着，然后缓缓将所有的事情都讲给了她听。从自己的来历，到魔主与他的宿命，还有铁刑崖的壁画，以及首山主找他来的目的。

慕容素听着，眼中渐渐也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以前的时候，她也曾经猜测过李道生的来历。他的修行速度，与朔雪剑惊人的契合度，身上取之不尽的宝物，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让她心中存疑。

可是她却从未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着如此荒诞不羁的事实，而这个事实最大的佐证就在自己身边，甚至就在她手心里攥着。

“你……”慕容素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天地间顶尖的人类，尽最大的可能消化了能消化的部分，不由得开口问道：“你讲这些告知我，没问题吗？”

李道生笑了：“有什么问题？这世上的穿越者，往往对自己的身份总有千般万般的顾忌。其实这些顾忌并非是怕别人不信，也并非是怕别人利用。而是我们都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到了这里便只有孑然一身。”

“穿越者的身份秘密，并非是一种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依仗。而是一旦说穿出去，知道的人多了，他的优势也不再是优势，他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是他独一无二的身份。没有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携带的身份，那么作为穿越者在这方天地当中，还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的？”

“而且理所当然，没有了对穿越者身上那些神秘未知的畏惧和疑惑，穿越者和本地人本就没有两样。这种危险不但来自于外界的敌人，同样来自于自身的麻木。一旦失去了自身的定位，穿越者甚至要远比本地人要更加脆弱不堪。”

“但是我不一样的。”

李道生低头看着身边的仙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什么都不用怕。”

慕容素的心头猛然间触动，手指不由得用力攥紧。

“嗯，你什么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