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启程回乐安后，季云霄扒拉着算盘，心里就跟着算盘子儿一样七上八下。他实在猜不透五爷的用意，总觉得这丫头的出现有股不祥之兆。

“季掌柜，别来无恙啊！”来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干脆。

他抬头一看，心里暗骂了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他笑脸相迎，笑道:“什么风儿把元大人吹到鄙人的陋店里，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啊！”

“季掌柜过谦了，听说季掌柜出手阔绰，要买下金老板的赌坊，我特意前来祝贺。”来者正是皇长孙的侍卫元华，也正是季云霄和朱瞻域刚才讨论的那位。

“嗬！元大人对生意场上的事儿也有兴趣？季某做得都是小本买卖，入不了您的法眼。”季云霄已猜到元华的来意。八九不离十是为了那位姑娘。

“在生意场上，季掌柜叱咤风云，无人能敌！”元华笑着夸赞道。

季云霄听了，微笑着摇头，抱拳以示不敢当。转而听他继续说:“元某竟不知，季掌柜还有一副菩萨心肠，救人与危难之中啊，元某着实敬佩。”

季云霄心里又骂了一遍，这分明是套他的话。他回想着五爷的嘱托，心里有几分迟疑和纠结。眼下元华找上门，是交人还是不交呢？

他转而笑道:“元大人说笑了。你也知道季某是生意人，满身铜臭。这不季某还盘算着要赔给金坊主多少银子呢？”说完将算盘轻轻向前一推，重重地叹了口气。

元华知晓他的意思，笑道:“季掌柜仗义出手的豪气怎是这区区银两可比？您救下的这位姑娘可是我家主人的贵客。只要她安然无恙地回到府上，其他都不在话下。”

“这……”季掌柜故作迟疑，满脸堆笑，“有元大人这句话，季某就放心了，只是季某和金坊主结下了怨，恐怕不太好化解啊！”

“季掌柜无需多虑，包在元某身上。”元华抱拳打包票说道。

季云霄这才起身，眉开眼笑地请元华入了内堂……

季云霄望着远去的马车，心里盘算着如何跟金坊主讨价还价。突然一阵歪风，吹得他毛骨悚然。

他脑海里浮现的竟是五爷凶巴巴的脸，他抖抖身子，若无其事地回到柜台。“噼里啪啦”算盘依旧响当当，但他心里就跟这些噼啪作响的珠子一样七上八下。

这时一个伙计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咋咋呼呼地说:“季掌柜……酒我买来了，省下了五两银子。”

“哦？”季掌柜瞥了一眼伙计，“酒坊的王老头出了名的小气，怎么肯让利给你这个毛头小子。”

“什么都瞒不过掌柜的。我去的时候，碰巧他和清理马厩的伙计吵了一架，伙计甩手走了。我就帮他清理了。然后……”小伙计秦剑胆憨憨地说。

“哈哈……”季云霄被他的憨劲儿逗乐了。“去吧，到李叔那里去领赏。”

“谢谢掌柜的。”剑胆没有挪脚，反倒嬉皮笑脸地说:“掌柜的，小的就不领赏了。”

“为什么？”季云霄疑惑地瞅着他。

“因为我不小心打碎了五坛酒……”他低下头，一只手拽着衣襟，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

“什么？你这个兔崽子，别跑……”季云霄举其算盘，剑胆一溜烟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喊:“掌柜的，你的算盘太金贵了，你打我没关系……要是算盘打碎了，回头你该心疼了。所以，我得跑啊……”

季云霄听了噗嗤一声笑了，难怪五爷喜欢这个剑心，傻里傻气的还透着股聪明劲儿。

“殿下，属下把那位姑娘带回来了。”元华拜见主子后，向他请示如何安置她。

“派人把后院的坦荡阁收拾出来，先让她在那里养伤吧。”朱瞻基搁下画笔，眼睛盯在画卷上，独自欣赏地说:“你看这画里像不像栖霞山上的别墅？”

“属下觉得，这三只杏花镖出现得十分蹊跷。”元华把杏花镖放在朱瞻基面前。

“杏花镖？”朱瞻基拈起一只，觑了一眼，“说不定是哪位江湖侠士的。”

“属下听金坊主说，一位年轻的男子，是季云霄的主子，想买下赌坊。不巧赶上了芸姑娘遇险，碰巧救了她。”

“查查季云霄背后是什么人？”朱瞻基若有所思地道。

“是！”元华拱手退下。

“等下！”朱瞻基叫住他。

“陛下，还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元华恭敬地说。

“你还没说这画呢？”朱瞻基笑道。

“陛下画得精妙。元华只懂舞刀弄剑，陛下就别我这头笨牛弹琴了。”元华尴尬地说。

“哈哈……你呀，去吧！”朱瞻基被他的话逗笑了。

季云霄摩挲着黄花梨木的算盘，心生一计。他去鸽子房，挑选了两只鸽子，一只名曰鹰豆，另一只名曰长空。他在鹰豆的信筒中放了一张短信札，在长空的信筒放了另一张短信。他先放飞了鹰豆，心中窃喜，五爷接到这个消息定会十分高兴。

第二晚，季云霄才让长空把芊芸被元华接走的消息带出去。他这样做，希望能用头一晚送去的好消息冲销坏他读到消息的怒气。

朱瞻域刚送走府中的崔郎中，忽接到季云霄的飞鸽传书，而且还是两只鸽子一齐到府。

他拈起长空，从脚筒中抽出纸笺，见是:

“皇长孙亲自要人，云霄无奈，只得从了。”

他刚一看完，肺腑中的怒火直冲到头顶，他甚至不知道这莫名的火气要算到季云霄头上，还是朱瞻基头上。

碰巧服侍他的丫头翠柳端茶进来，却听得主子怒吼:“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吓得翠柳手一抖，茶盘从手中滑落。她的脸都白了，打翻茶盘，砸碎茶盏，免不了管家的斥骂和责罚。

谁知茶盘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只感觉嗖地一阵风，竟稳稳地落在一只着暗绣青云的石青靴上。

翠柳赶紧蹲下，从靴上端起茶盘，茶盏滴水不漏，她松了口气，抬头望见一张笑吟吟的俊脸，笑着请安:“七爷吉祥。”

这“及时雨”正是汉王第七子——淄川王朱瞻墿。“五哥，别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一起去打猎！”他像扭股儿糖似地缠着朱瞻域，拉着他往外走。朱瞻墿朝翠柳眨眨眼，翠柳冲他俩粲然一笑。

朱瞻域刚才那股怒气，散去了一大半。“你这猴儿，信不信我叫父王来，看你还敢不敢撒泼。”朱瞻域半嗔半笑道。

“五哥，你不能仗着父王只喜欢你一人儿，就总把他搬出来。要不是我们几个兄弟明是非，早把你踢出局了。”朱瞻墿双手环绕胸前，认真地说。

“哟！那敢情好！下次打猎郊游可别再打我的注意！那些银子还有大用处呢！”朱瞻域笑道。

朱瞻墿被戳中软肋一样，声音降了几分，“五哥，我们兄弟十一人里，只有你和三哥是经商好手。三哥手紧，还是你最仗义。你可不能断送了这宝贵的品质，那我们兄弟几个不得喝西北风呀！”说完他连连作了几个揖。

朱瞻域见他古灵精怪的样子，忍俊不禁:“好啦！就你嘴贫！”

他望着风中秋叶落下，心里怅然地念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