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城后,沈烟在主城停留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秋泠没去学院，从早到晚陪伴在沈烟身边。

秋泠对沈烟说，学院的一些趣事,也会说一些关于柳行的坏话,更多的……

他会在沈烟不经意间提到秋渊。

就好像是洗脑一般,秋泠对沈烟说,秋渊有多好。

或许沈烟与秋渊的回忆并不一定都是好的，但是秋渊绝对是最爱沈烟的。

偶尔,沈烟会问秋泠，他真的不打算和他一起回去吗？

秋泠眼睫轻颤,他看着沈烟，双唇微微开启,半晌后，他说,不回去。

其实是想回去的，可是啊,他没有资格。

缠绕于全身的诅咒纹时刻都在惊醒他,让他与沈烟拉开距离。

从表面上看,第二世的沈烟和他第一世认识的沈烟有些不一样，但是将伪装剥下，他还是最傻又善良的他。

将这一世的他和第一世的他做比较,他看到了柳逐月的阴暗，也看到了柳行最糟糕的情况……可是,他还是他，不是不厌烦，但是他知道，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结果其实是最好的。

秋泠想，就好像第一世一般，沈烟知道他身上的诅咒时，他或许会做出和第一世一样的选择。

不是或许，是肯定。

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要拉开与沈烟的距离。

见不到就好了。

秋泠把玩着沈烟的手指，轻声道：“沈烟哥哥，就和你舍不得我一样，我也舍不得沈烟哥哥，但是……”

沈烟沉默。

秋泠道：“但是，这不是永别，以后我们还会见的，是吗？”

沈烟想了下，轻声应了声。

秋泠道：“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会回到鸾凤，我会去找哥哥，如果我不去找哥哥的话，哥哥也会来找我，对吗？”

沈烟：“会的。”

秋泠：“哥哥，你别忘记我。”

沈烟：“不会的。”

秋泠眨眨眼睛，他忍了忍，没忍住，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沈烟动作轻柔地为秋泠擦拭他的眼泪，轻声道：“不会等太久的。”

秋泠应了声，他将脸埋入沈烟的怀中，他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哥哥，你走的那天，不要告诉我。”

沈烟：“……”

秋泠：“我怕，我怕离别。”

沈烟轻轻抚摸着秋泠的背，安抚着秋泠的情绪，他道：“不怕，毕竟，以后还会见。”顿了下，他又说：“上次是两年，这次不会让你等这么久的。”

秋泠想，不一样的。

上次是两年，但是这两年他一直都知道会有再见时，可是……

这次当沈烟离开，他知道，他等不了两年。

在秋泠的第二世记忆中年，他活到了九岁，距离他上一世死亡的日期，还差不到一年的时间。

这一别，只会是永别。

他不想知道沈烟什么时候离开，只怕，他会跟随离去。

秋泠双手握住沈烟的衣襟，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敢看他，却固执地要求，在他离别时，不要告诉他。

因为，他真的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他一同离开。

沈烟无声轻叹，给予他肯定的答复。

沈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在一个夜晚悄然离开。

他不能告诉秋泠，也无法告诉柳行，因为柳行并不是会帮助隐瞒的性格，知道的……

也就只有柳逐月。

沈烟和柳逐月说了声，他挑选的是半个月后的一天。

他回忆着那一日所见，那一日，柳逐月在一直在雨中坐了一夜，他不想柳逐月这样。

他特意挑了无雨的一天。

走出云景楼，他回头看了看这一栋小楼，楼上秋泠在睡觉，就和前几个夜晚一样，最近每一个夜晚沈烟都会哄秋泠睡觉。

沈烟仰头看了小片刻，收回了目光。

如秋泠所说，在不久的未来，他会来找他，所以一次的离别并不是永久的理解。

沈烟迈步，走出院子。

柳逐月等在院子外，他道：“我送你。”

沈烟点头。

柳逐月道：“你曾说过，你见过你离开的一幕，”顿了下，他又问：“那一天，和今天一样吗？”

两人并肩而行，沈烟回忆了下，他道：“不大一样。”

柳逐月：“那么，有没有可能你今日并不会离开？”

沈烟：“不可能的。”

不一样，是因为他有意避开。

他避开了雨夜，他避开了白衣，但是无法避开的是黑夜。

除了秋泠入睡的黑夜外，他似乎无从选择。

但是……

沈烟脚步顿住，仰头。

一滴雨水拍打在了他的脸上，明明没感觉要下雨的。

柳逐月轻声道：“下雨了。”

沈烟：“……嗯。”

柳逐月握住沈烟的手腕，在沈烟疑惑的目光下，他将他带去了凉亭内，他道：“你在这等等，我去给你拿伞。”

“……”在半晌沉默后，沈烟应了一声“好”。

柳逐月道：“等我。”

“……嗯。”

沈烟看着柳逐月的背影，心情复杂。

有些事可以避开，有些事却无法避开。

看着逐渐下大的雨，他想，他还不如挑选雨夜，无论如何，总比让他知道不愿撑伞的柳逐月为了他特意去取伞来得好。

沈烟并没有等太久，柳逐月便撑着伞回到了凉亭。

雨来得及，柳逐月取伞时身上的衣裳被打湿，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头发半湿，这是沈烟认识柳逐月这么久，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

柳逐月走入凉亭，道：“走吧。”

沈烟点头。

柳逐月撑着伞，两人并肩走入了雨幕中。

沈烟偏头看了眼柳逐月，大半的伞都撑在他上面，柳逐月半个肩膀在伞外，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上，这一幕莫名让沈烟感到刺目。

沈烟道：“虽说你是战斗师，却也要注意身子。”

柳逐月：“你在关系我？”

沈烟：“是，我是在关心你。”

两人并肩走出了柳府，守在柳府门口的护卫恭敬地向两人问号，沈烟对他们点点头。

门外一辆器具车等候多时，这是沈烟一早寻到的。

雨下得很大。

沈烟朝着器具车走去，再走两步，他就能进入器具车。

沈烟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柳逐月会会试图留住他。

忽地，柳逐月一手撑伞，另一只手从沈烟的身后环抱住他，轻声的呢喃在他耳畔响起：“沈烟，别走。”

沈烟停下脚步，他的身体微僵。

柳逐月将头埋入他的脖颈处，温热的液体从衣襟滑入，明明并不是多热，却让沈烟感觉灼烧一般地难受。

柳逐月道：“沈烟，不要走。”

沈烟握住柳逐月环抱住自己的一只手，他转身，柳逐月全身被雨打湿，雨水又或者是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沈烟伸出手，试着擦掉让他感到灼烧的泪水，这仅仅只是徒劳。

只要雨落，就好像柳逐月拥有眼泪，他是擦不掉的。

柳逐月道手上的伞掉落在地上，一阵风吹过，伞在地面上翻滚，被风吹远。

沈烟与柳逐月双瞳对视，“答应我，等我走了，你就回去。”

柳逐月道：“沈烟，我后悔了。”他握住沈烟擦拭自己脸颊上雨水的手，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沈烟道：“你不后悔。”

不等柳逐月说话，沈烟又道：“逐月，在不久的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没有人会比你好。”

“会有的。”

柳逐月松开了沈烟的手。

沈烟道：“记得，早些回去。”

沈烟话落，想要今日器具车，柳逐月伸出手，握住了沈烟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

沈烟记得，那时柳逐月同样握住了他的手腕，就好像只要握住就能够留下他一般，当他松开时时，手腕处是一圈圈青紫。

沈烟道：“放手。”

柳逐月动作迟缓地松了手。

沈烟没看柳逐月一眼，迈步踏入器具车，在关上器具车门时，沈烟对守在柳府门口的护卫道：“送逐月进去。”

护卫们应是，却不敢真正要求柳逐月做什么。

雨拍打在柳逐月的脸上，让他脸上的泪水分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这时，沈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场雨下的正是时候。

它就好像是，柳逐月最后的颜面。

看不到，分不清，就可以假装没有哭泣。

不曾懦弱过。

沈烟背靠在车壁，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心情难受。

他可以为柳逐月做许多事情，却唯独无法回报他的感情。

沈烟最怕，最怕他人单方面的真情，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回报。

从始至终，沈烟只爱过一个人，秋渊。

驾驶器具车的车夫询问，沈烟是否要换一件衣裳？

沈烟摇了摇头，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车夫应了一声好，加快了速度。

远处。

沈烟所不知道的是，从他与柳逐月走出柳府时，一道幼小的身影隔着不远的距离一直跟随。

他赤脚踩在地上，一身中衣被雨水打湿，全身诅咒纹在打湿的雨水下清晰可见。

当器具车的影子从街道上消失，他走向柳逐月，道：“逐月哥哥，沈烟哥哥说，让你不要淋雨。”

柳逐月目光一转，垂眼看向面前站立的小孩。

秋泠道：“沈烟哥哥说的，总要提醒你的。”

秋泠转身，朝着柳府大门走去。